楚玉鸿脸色微变,嘴巴微张没有说话,关函谷则继续言道:“想当初崇明君在龙腾海观潮悟道,玄功大成之际,天地有感,海潮中竟然浮现出千年蚌精,奉上灵珠一枚。此珠乃是不可多得之水性至宝,崇明君更是从中领悟出蜃气蛰形法,补足进《鳞介六法》。后来崇明君寻求多项奇珍,炼成一枚幻形护身符,赠予弟子楚娥英,望她能早日得证大道。

因为蚌精灵珠天然具备蜃气变幻之妙,所以炼成的法器乃是方真道上一等一的幻化之宝。纵使修为高深能看出佩戴法器者幻化形体,却未必能真正窥破真容。”

“崇明君?那不是罗霄宗最后一代掌门吗?”楚玉鸿惊声问道:“我……我母后怎么会是他的弟子?”

关函谷叹气道:“这年头都是怎么了?混得好的,一个个都不愿承认自己是罗霄宗门人,昔日方真大派,也不至于太丢脸啊?”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与罗霄宗有何关联?”楚玉鸿按捺心绪波动。

“我要是说清楚了,你这幻形护身符能还给我吗?”关函谷问道。

楚玉鸿握住腰间玉环,说道:“仅凭阁下一面之词,我实在无法尽信。就算我母后曾是崇明君弟子,只要不是宗门传承器物,师长赐赠之物便属弟子私有。哪怕阁下是罗霄宗尊长,也没理由找我来要回这幻形护身符。”

“口齿倒是伶俐,跟楚娥英一模一样。”关函谷说道:“我还不至于跟你去抢。但你说得没错,弟子私器不能夺,那宗门传承总归可以要回吧?”

“你在说什么?”楚玉鸿心生警惕问道。

关函谷反问道:“你以为夏正晓是凭什么,招揽这么多方真修士至麾下的?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罗霄宗掌门传承法器——金阙云宫,便是在你父皇手里,我说得可对?”

楚玉鸿坚持着说道:“如果阁下真是罗霄宗尊长,那么大可往太玄宫为朝廷效力、抗击妖祸。父皇会让功绩卓著的方真修士进入其中修行,另有诸般灵丹妙药助益玄功妙法。以阁下修为,定能受父皇重用,何须来逼我呢?”

“我不是来逼你,而是来告知你,还有别人图谋金阙云宫。”关函谷说道。

“金阙云宫如此神物,图谋之人何其多?阁下怕也是其中之一吧?”楚玉鸿壮着胆子说道。

“别人不好说,但我想这个人肯定是你不喜欢的。”关函谷笑容得意:“他叫霍天成,是当今太玄宫三尊之一。我要是没猜错,夏正晓曾打算将你许配给他,而你心生不忿,从楚娥英那里借走幻形护身符,然后出走宫禁,拜入璇玑门。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楚玉鸿听见霍天成的名字,脸上浮现一丝憎恶之色,他缓缓说道:“此人修为高超,却心性下流、手段卑劣,堪比酷吏。若非有父皇翼护,他所树之敌,足够让他万劫不复!但说他图谋金阙云宫……”

“自古以来,酷吏佞臣都是帝王手中的刀斧。刀斧从来为人所用,焉有反戮自身的道理?你是这么想的是吧?”关函谷一眼就看破楚玉鸿心里那点弯弯绕绕,直说道:“可你不知道,霍天成在辅佐你父皇重建太玄宫、召集天下方真修士之前,曾经是罗霄宗散落弟子。而且还是郭岱的师弟哟。”

楚玉鸿完全没有理会关函谷那点俏皮语调,嘴角微微发颤地说道:“他……他也是罗霄宗弟子?”

“按照平常百姓的说法,罗霄宗这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函谷一摊手掌:“当然了,霍天成认不认自己是罗霄宗弟子还两说呢,我就不白费口舌了。”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楚玉鸿问道。

“玉鸿公主,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关函谷说道:“你的性情跟楚娥英很像,一旦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可你还没她那样的眼界与修为。你想要消除妖祸、靖平天下,还玄黄洲一个朗朗乾坤,这样的想法我很认同。我炼制力士金甲,不是为了图谋社稷神器,对我来说那个位子功业太甚、缘法太重,实在不是我辈修士应该随意沾染的。但有些事情,手里没权,确实不好做。”

楚玉鸿默默听着,关函谷继续说道:“华岗会未来出产的符金,有一半可以留给你,作为你扳倒霍天成、还有太子一党的筹码。华岗会与南境诸国的往来商路,只要你有人有钱,都可以加入进来,以你为主也无不可。”

“你的条件是……金阙云宫?”楚玉鸿问道。

关函谷认真地点头说道:“我可以不追究正朔朝皇帝窃占金阙云宫的过错,但那毕竟是罗霄宗的东西。我送你一场缘法,给你铺下一条撼动乾纲、女帝御极的道路,你还我金阙云宫,如此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阁下修为高深莫测,自诩成罗霄宗尊长,可我从未听说过关函谷这个名号。”楚玉鸿追究不止。

“眼下我要是告诉你,那可就是害了你。”关函谷言道:“别以为你所谋划的这条路很好走,朝堂上那些龌龊之事我可不会掺和。”

“除了之前所言,阁下还能怎么帮我?”楚玉鸿思忖一阵问道。

“郭岱啊,你忘了?”关函谷笑道。

楚玉鸿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说道:“他……恐怕帮不了我,而且他也没这个能力。”

“看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要我什么都帮么?郭岱充其量帮你杀一些你不能杀的人,还指望能帮你出谋划策?他有这个脑子吗?”关函谷笑道。

“那不够,我还要罗霄宗辅佐。”

关函谷盯着楚玉鸿说道:“你可别得寸进尺。更何况罗霄宗门人散落如星,你还要他们怎么辅佐?你们太玄宫中是有几位罗霄宗弟子,但那根本不成气候。”

“要是我能够帮你将罗霄宗门人聚集起来、重建宗门呢?”楚玉鸿成竹在胸地说道。

关函谷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才答道:“可以。”

……

当密室石门再度开启时,郭岱坐在密室中央,周围墙壁尽是浅坑与裂痕。

“拳头不疼吗?”关函谷见状问道。

“你不是说有办法让我恢复吗?是什么办法?”郭岱神色疲惫。

“你想通了?”关函谷一挥手,密室中的裂痕全数弥合、恢复原样:“幻宇逆光,这个名头听起来挺玄乎的,其实是一门境界若至便能自行领悟的法术。你要恢复原样,其实不外乎领悟这门法术的奥秘。”

“楚玉鸿说这是几近仙道的修为,我怎么可能做到?”郭岱说道。

“幻宇逆光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恢复原样啊。”关函谷掐着指头说道:“这间密室是我闭关清修的地方,布下各种法阵禁制,即便稍有破损,待我念头一起,自然能将其恢复原貌。但别的东西就不好说了,破损毁坏程度越大、时隔日子越久远,莫说是我,就算是老祖亲临也要大耗功力。毕竟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恢复一只被打碎的杯子,必定比打碎杯子更费力。”

郭岱已经不说话了,直勾勾看着关函谷,他不得已解释道:“正所谓顺为人、逆成仙,幻宇逆光说到底,其实是修仙境界的一种外在术用。你想要恢复原样,最好的办法就是修炼成仙,如此自然可以摆脱类妖之体的限制。”

“你还是在说废话。”

“不不不,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判断,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老祖的眼光。”关函谷清咳两声说道:“其实禽兽成精,本就是一个逆天过程,他们的修炼过程就是在超脱自身族类。我管你现在的状况叫类妖之体,就是想效法妖修之道。我来算算啊,你现在的修行根基,有《五气朝元章》、蜃气蛰形法、含藏手、《白虹真解》……嗯,还真是为这副躯体量身定做,只是内外顺序要调转一下。”

关函谷教给郭岱的办法很是特别,以前郭岱以《五气朝元章》为体,蜃气蛰形法为用,含藏手勾连两者,《白虹真解》为修炼元神的上乘道法。以后则是以蜃气蛰形法为内核,蛰藏混元之精的气机,如同妖修凝炼内丹一般,郭岱也炼就一枚内丹。

含藏手配合蜃气蛰形法,将含蕴藏养的灵气,次第有序地散发到腑脏经络,滋养五气、强壮筋骨。然后取法《白虹真解》中养炼剑器的功诀,用在郭岱的身上。等修为差不多了,再慢慢修炼元神不迟。

“说白了,就是将你的类妖之体炼成法器。”关函谷解释说:“《白虹真解》本就是偏重于剑修杀伐的功诀,如果有白虹剑为辅修之器自然最好,可那需要极高深的元神定力,而你最欠缺就是这点。所以只能看日后机缘慢慢来,先将类妖之体锻炼起来,而那枚凝炼有成的内丹,其实就是混元之精与你一身气机的结晶。”

“我听说妖修内丹可以放出伤人,我炼成的内丹也可以吗?”郭岱问。

“应该是可以,而且威力会大得多。”关函谷说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在你未炼就强大元神之前,绝不要这么做。因为妖修操控自身内丹,靠得其实就是元神之力。元神微弱,放出内丹之后反而有可能被高人以大法力收走,以前确实有妖修是这么遭殃的。妖修没了内丹,顶多是打回原形,你的内丹要是没了,可就是当场暴毙了。”

“那道门中修炼金丹道的又是怎么一说?我可没听说过他们体内也有一枚金丹。”

关函谷哈哈笑道:“这就是功课不足的下场。道门金丹术只是自外丹方药中取名譬喻,并不是真的在身中多了一枚金丹。丹成之相便是元神元气相抱为一,人即是丹、丹即是人。而且金丹术对心性功夫要求极高,你就别指望了,乖乖当你的类妖之体就是。”

“这名字真难听。”郭岱低声说道。

“那你自己取一个,反正是你的身体,谁也管不着。”

郭岱想了想,说道:“混元金身。”

“又是混元、又是金身,道不道、佛不佛,吹得挺大、实则空泛。”关函谷看见郭岱的眼神,摆摆手说:“随你随你,混元金身就混元金身。你坐好,我将刚才总结完的功诀传授给你……”

花了一个多时辰,关函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才将几部功法杂揉起来的新功法说完,最后起了个名——《混元篇》。

“等你将内丹凝炼大成,就可以想办法将肉身炉鼎重塑还原,这就可以用外丹饵药辅助功成。我留一张丹方给你,采药炼药的事我就不帮了,这也是给你的历练。”关函谷一边誊写一边说道:“其实我估摸着啊,你炼就内丹之后,估计是舍不得那样的强大力量,到时候这丹方估计也是一张废纸。”

郭岱接过丹方,问道:“我恢复之后,一身修为还在吗?”

“你是说混元金身的修为?肯定不在了啊。服丹之法我也写在内中了,到时候你必须要将内丹祭出,服用外丹重塑肉身。最后内丹离体失了牵引,估计会变回混元之精的模样。”关函谷思来想去,说道:“不过那时候你已经重证道门仙法玄功的根基,你爱修不修。”

郭岱沉默不语,关函谷笑道:“你看你,炼就内丹还没影儿呢,就开始担心更往后的事了。这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模样,我看着就乐。”

“多谢。”不论如何,关函谷总归是救了郭岱一命,现在还费心思琢磨出一套修炼功法,自己还是有所亏欠的一方。

“走吧,天都亮了,出去散散心,你们也该出发了。”关函谷说道。

“出发?去哪里?”郭岱不解道。

“还能去哪里?那位玉鸿公主连续吃了那么多次亏,还有什么心思在江湖上混?你不是她的护卫吗?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关函谷笑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