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提格一举击穿玄天六合阵,随即强攻皇宫,绝壁天锁阵宛如金汤天造、巍然华盖,将日陨之威隔绝在外,轰鸣强震自皇宫上方传遍江都城,皇宫之外的衙署府邸,若无法阵庇护,顷刻间被浩威扫为废墟,转眼死伤无数。

绝壁天锁阵乃是罗霄宗守御之能最强的法阵,如今以皇宫气机发动,强如摄提格也一时难破,兼具人间帝王气运加持,万邪难侵,只能依靠外力强行摧破。

有几名趁机遁入江都城的邪修,原本试图扰动绝壁天锁阵,发觉法阵之力坚不可摧,若要强行施法破阵,恐怕会遭到反噬冲击。

“别管皇宫了!让摄提格那个疯子去牵制就是,偌大一个江都城和太玄宫,还不是任由我等纵横!赶紧施法破解玄天六合阵,让其他人夹击!”

眼看这些邪修在太玄宫中劫掠破坏,澈闻真人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宫中真的不打算派人协助我们吗?”庄太甲刚刚将渔樵子脑袋拧下,问道:“不是说公主身边有罗霄宗门人吗?还有太子的九张机,御林军中也有一批武道修士,他们都不出手吗?!”

“公主殿下之前已经与逸弦君回返宫中,如今绝壁天锁阵才能阻挡摄提格。而御林军自然要守卫陛下,至于九张机……”澈闻真人望着江都城东北方,有些话也不敢说得太明白。

太子早年开府,并不在宫中与帝后起居,多少显得疏离生分。九张机跟随太子,究竟是欲为股肱辅佐,还是钳制掌控,谁也说不准。但至少有九张机护卫,攻入城中的邪修不敢袭扰太子府邸。

“役鬼士、通臂骨王、五仙老怪……都是早年间祸害一方的邪修,我原以为他们都已经死了!”澈闻真人飞身而起,分别认出攻入江都城的邪修身份。

“五仙老怪?我还跟他交过手!”庄太甲说道:“这个家伙最擅长遁逃,当年受我一记截脉真功,剐掉了将近一半腑脏,如今居然还这样活蹦乱跳?”

澈闻真人观察一阵,言道:“这些邪修都是当年成名一时,很快又消失无踪、杳无音讯之人。今日能够一起行动,想必早年间就被人网罗去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胡作非为不成?!”庄太甲喝问道。

两人交谈之际,这些邪修已经在太玄宫附近大搞破坏,一些人杀入太玄宫抢掠法器丹药,有的干脆拆毁宫室殿宇、点火放毒。太玄宫中还有很多没有修为法力的侍者护卫,他们哪里是这些邪修的对手?运气好的,一个照面就被杀死,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吸走全身气血魂魄拿去修炼,死了也要挨受无尽折磨。

“难道我们要将城墙上的人手调回来吗?”澈闻真人此刻也无比焦灼:“城外舰队上显然还有不少修士,要是没有人去牵制,半刻钟就能让他们撕开大阵、攻入城中!”

庄太甲还在思考应对之法,十几片银光从地上飞射而来,带着虫翅震颤急鸣,他十指连弹,针芒将银光挡住,喝道:“现身!”

伴随喝声,丝光掠地横切,一片屋舍被丝光平整成两截,一名披风怪客闪身躲过,带着一副市井顽童佩戴的纸糊面具,看不清真实模样。

“夜刃!”庄太甲看见此人,倒吸一口凉气。

“夜刃?前朝皇室培养的刺客?”澈闻真人惊道。

前朝皇室与方真道的联系,远不如当今正朔朝这般紧密,也没有设立太玄宫、广招方真修士的开明举动。前朝一方面视方真修行为牛鬼蛇神、虚妄不实,一方面皇室贵胄自己追求长生久视、永享权贵,同时暗中培养属于皇室自己的方真修士,但皆成就不高。

前朝唯一一名可算是正经修士的,还是一名祖辈就被废黜爵位的宗室子弟,原本名字已无人知晓。但当他得道成名之后,前朝皇帝准许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封王爵,恩旨无算。但那位宗室子弟并没有多受封赏,只取九锡为名,在北境深处自立门户,便是正法七真之一的宇文九锡。

而夜刃便是在宇文九锡成名之后,前朝皇室暗中培养的方真修士,且专司暗杀、行刺,监视臣僚官吏。这批方真修士原本无有名头,后来凶名渐盛,便被世人称为“夜刃”。

关于夜刃的传说有很多,就澈闻真人所了解,其实直到前朝覆灭,夜刃所起的作用可以说寥寥无几,阻止一个朝代的覆灭与没落,不是光靠杀几个人就能了事的。即便是正朔朝太祖起兵之时所遭遇的刺杀,也并不是来自前朝培植的夜刃刺客。

可以说,夜刃真正成名,反而是在正朔一朝。当年那帮皇室刺客,在改朝换代之后不知藏身何处,反倒是以此干起了收金买首的杀手行当。而且夜刃十分聪明,他们并不与方真同道有过多往来,甚至世人一度以为夜刃是一个武林门派。

而到了正朔朝,并没有主动培养类似夜刃这样的皇室刺客,非要说有相近作为者,也就只有庄太甲与九张机这类人物。

庄太甲能够创立沥锋会,其实少不得那些藏身江湖、立足暗处的“同行”帮衬合作,所以他也知晓夜刃的存在,只是过去往来不多,也曾动过拉拢他们加入沥锋会的意愿。

“你们夜刃收了多少钱?竟然敢在江都作乱?”庄太甲怒声喝问。

“我要是说没收钱,庄首席会信吗?”披风怪客说道。

庄太甲十指微张,说道:“我没有直接动手杀你,便已是给你留足自白的机会,你可不要浪费了。”

披风怪客说道:“我们首领疯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多说了。现在夜刃的人手已经遍布江都,厉害的都安排去刺杀各路文武大臣,其他的就去负责瓦解城防守备。按照任务,我是来杀澈闻真人的。”

澈闻真人额头微微流汗,披风怪客出现之前,他自己全无半点反应,如果对方真要暗杀自己,恐怕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你为什么要刻意暴露?还要跟我们说这些?”庄太甲问道。

“我不想让那几个疯子将整个夜刃毁了,所以我将能调动的人手,全部都安排成保护江都城重要目标的任务。”披风怪客说道:“得益于我们夜刃的规矩,我的人手根本不清楚具体情况,他们就负责收钱干活而已。如今现身与庄首席言明,是为了给夜刃未来留条后路。”

“你们夜刃居然会保全正朔朝江山?”庄太甲不可思议地说道。

披风怪客说道:“庄首席想多了,我们夜刃只是生意人而已。我觉得以后与沥锋会还有生意可做,而跟着那些疯子,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澈闻真人问道:“阁下口中的疯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没有追究太深。”披风怪客言道:“干我们这行十分清楚,秘密挖得太深,只是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些人可能远在正朔朝开国之前便已有所谋划。我们在玄幽王庭也有人手,如今北境也乱了,他们似乎在策动围攻某位高手。”

“连玄幽王庭也是他们的势力吗?”澈闻真人只觉得心乱如麻,如今江都尚且难守,要是再多一支势力加入,恐怕正朔国祚就此断绝了。

“不好说,他们的势力、财力都极为深厚,有些人是直属的手下,有些则是重金利诱,更极端者用禁制、毒药号令驱使。”披风怪客说道:“我发现他们之中的头领人物都被称作‘某尊’,这次率领舰队的叫做海尊。”

“海尊?是这个人吗?”庄太甲一招手,渔樵子那颗头颅飞了过来,展示给披风怪客。

“不是他。”披风怪客说道。

澈闻真人疑道:“难道还有别人?是在城外舰队中吗?”

披风怪客说道:“海尊不是一个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懂。之前与我们夜刃会面之人也自称海尊,后来在东境接洽者也是海尊,可两者形貌修行完全不一样,但是在举止与气质上……似乎有相似之处。”

“是某种夺舍之法吗?”澈闻真人问道。

“我不懂,这事你们自己判断。”披风怪客对庄太甲言道:“我想我已经给你们展现足够的诚意了,就在我们对谈这阵子,城北几处公侯宅邸的行刺已经被我的人手解决了……嗯?等等……”

披风怪客从耳后发间取出一条手指宽细的薄簧片,似乎是某种传讯法器,不知他听到了什么消息,猛地朝南城方向望去。

一道惊天金雷从江都南城赫然冲霄,去到高处与玄天六合阵相交,仿佛得了感应,金雷散化百十、倒转下劈,无论是方才闯入江都城的邪修高人,还是早已潜伏城中的作乱之辈,竟然皆被金雷劈中,修为稍浅者,当即被劈成焦尸飞灰!

“这是……金天玄雷!”澈闻真人立刻认出这道法术。

江都南城主要是平民坊市,邪修此番攻城作乱的目标,显然是针对同在北城的皇城与太玄宫。邪修也没心思冲入平民坊市大开杀戒,那种地方也没有好处可捞。

当金天玄雷化作的雷光剑雨射向北城时,上百道身影随之从南城坊市街巷冲出,在房顶连连纵跃,互成掩护阵势,合力围攻尚未身死的邪修。

“是罗霄宗!原来他们早就来到江都城,藏身市井之中!”澈闻真人说道。

披风怪客见状,紧了紧身上披风,正要趁天上两人不留意,自己好施法遁走,却突然有一只手搭上自己肩膀打断施法,听见对方言道:“君既有德,何必行鬼祟之事?”

庄太甲与澈闻真人这才惊觉地上又有来者,只见一名像是肉贩屠夫的黑矮汉子,笑眯眯地搭着披风怪客的肩膀。

“阁下是罗霄宗高徒吗?”澈闻真人飘然落地问道。

“高徒二字抬举了。”黑矮汉子说道:“朱笑广,传法恩师上至下光。”

“中行至光?罗霄宗镇岳长老玄涤君首徒?你怎么……”澈闻真人刚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冒犯,说道:“抱歉。”

旁人俱是不解,倒是朱笑广坦然道:“我就是个不肖弟子,不像我师祖、师父和那些师叔师伯、师兄师弟,全都在玉皇顶捐躯了。”

庄太甲不认识朱笑广,但曾经听说过中行至光,而玄涤君之名更是如雷贯耳。因为在罗霄宗内五支法脉,崇明君那一支并不算人多,身为掌门,座下弟子也就寥寥几人。若论罗霄宗弟子最多,便是要数玄涤君一脉,昔年七十二真传中,将近一半都是玄涤君一脉,更别说众多正传弟子都是玄涤君的徒子徒孙。

然而人数最多的玄涤君一脉,在玉皇顶一役中可以说是折损最严重的,自玄涤君往下,中行至光一辈弟子尽殁。甚至包括与之关联密切的道生,也大多在抗击妖祸的战事中殒身捐躯。

身为镇岳长老,玄涤君就是作为守护罗霄宗与玉皇顶的最后防线,其座下弟子无一退缩逃避。这也是为何朱笑广说自己是不肖弟子,身为玄涤君徒孙,没有在玉皇顶一役赴死,别人怎么看自己不要紧,自己内心能否符合尊长教诲就难说了。

“朱道友你们……是什么时候来江都的?”澈闻真人问道。

朱笑广看向庄太甲,说道:“沥锋会传出消息,说是玉鸿公主邀集罗霄宗门人,我们便已陆续前来江都了。如今此地主事者是逸弦君。”

庄太甲却问道:“难道这些日子里,你们就坐视江都附近妖邪作乱吗?”

朱笑广脸上笑容消失,说道:“事发突然,更何况玄天六合阵也非我等布设,难不成责任也要归到我们头上吗?”

澈闻真人连忙劝道:“两位都请先息怒,如今江都遭逢大变,危在旦夕,不如先解决了眼下麻烦再谈其他。”

“那你们谈你们的,我还有事。”披风怪客忽然开口说道。

朱笑广拍了拍披风怪客肩膀,笑容倒像是看着刚到的新猪,正想着从何下刀,说道:“夜刃是吧?我这里有件生意,不知道你们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