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甲反应极快,干枯双掌一封,将澈闻真人身形定住,施法一探脉息,问道:“怎么回事?”
澈闻真人并未受到重创,只是陡然遇袭,本能护住自身,神气运行有些滞涩,抚着胸口一道掌印说道:“渔樵子……他有问题!”
“果然如此!”庄太甲稍施法力,为澈闻真人疏通经络,说道:“我去阻止渔樵子。”
“贫道也要去,一定要阻止他破坏阵眼!”澈闻真人吐出一口气,赶紧与庄太甲一同冲入问天台。
只见渔樵子高高祭起避水神珠,一片波光水幕罩住整个问天台,试图运转玄天六合阵。
庄太甲见状,十指连弹,无数针芒射向水幕,却无法将其贯穿,激起圈圈涟漪。
“原来避水神珠也是御水法器!”庄太甲一交手便立刻明白,朝水幕中的渔樵子大喝道:“渔樵子,立刻束手就擒,还能少挨些苦头!”
渔樵子站在问天台上,玄天六合阵的阵眼就像是一个黄铜打造的香炉,通体金光流转,可是当他试图施法干扰香炉时,却发现自己的法力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金光。
澈闻真人说道:“我早就猜到太玄宫高层有奸细,所以特地在阵眼留下一道磁元双极封,你一个人是破不了的。”
渔樵子回身问道:“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惭愧,我根本没有怀疑到你的头上,直到被你拍了一掌才明白过来。”澈闻真人说道:“你太着急了,是因为眼见离成功仅在咫尺间,就松懈盲目了?”
渔樵子笑了笑,说道:“澈闻真人,盲目的是你。避水神珠辅助玄天六合阵隔绝海潮的功用,这一点我可没有欺瞒你。现在你用禁制封住阵眼,避水神珠不能发挥功效,玄天六合阵面对海潮冲击与舰队攻城,照样难以为继。哪怕我什么都不做,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回来,江都城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眼下我一个人还顺便将你们两个拖延在此,你觉得胜算在哪一方?”
庄太甲问道:“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我为我自己。”渔樵子坦然言道:“我不像你们,一个为了先帝效力,至今念念不忘;一个攀附贵胄,卑躬屈膝。皆是奴性深重之辈,我等方真修士本就凌驾与凡俗之上,何必再搞一个皇帝在自己头上?”
澈闻真人皱眉道:“难不成你要让正朔朝分崩离析?你可知如今局面何其难得?即便是表面的和平也来之不易!我辈修行不易,为何还要大犯天和、挑动战火?”
“笑话!你以为正朔朝凭什么能延续到现在?无非是仰仗罗霄宗这座靠山。”渔樵子说道:“即便罗霄宗在玉皇顶一役败亡,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皇后的来历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皇后从未彰显其罗霄宗出身,你又何必旧事重提?”澈闻真人说道:“更何况今日局面,乃是众多方真同道合力共谋的结果,非止哪家哪派。”
庄太甲打断道:“跟他废话什么?先破法、再杀人!”
“庄公公好大的口气,但你们沥锋会何必掺和于此?”渔樵子言道:“待我覆灭江都与太玄宫,沥锋会才有壮大之机,若你就此退去,以后你我也算同道。”
“你真当老夫不懂事吗?”庄太甲指尖凝锋,语气渐冷:“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避重就轻,嘴上说着为自己做事,实际所谋无非是壮大妖祸乱世!当年异空黑漩出现在皇都上空,连同大批帝室皇族、以及太玄宫众多高人都一夕沦亡,我就明白,你们最擅长潜伏暗藏的手段。罗霄宗如此、青衡道如此,就连如今江都太玄宫也是如此,靠着内部变乱瓦解守护玄黄洲的力量。这样的妖邪败类,百死不足惜!”
“守护玄黄洲?哈哈哈——”渔樵子忽然疯狂大笑,面目充满嘲讽地看着眼前两人,说道:“不过是一群卑微的贱种,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主人了?无数族类在这个世间更迭交替,却无一能真正做主,说得好听叫做过客,说得难听就是不堪入目的尘垢罢了!”
庄太甲丝毫未被动摇,抬手指锋直撼水幕,试图撕出一个缺口,同时说道:“等我将你抽筋扒皮,看你还有没有这种底气!”
倒是澈闻真人踌躇了一阵,面露疑惑地看着渔樵子,问道:“你与天外妖邪到底有什么关联?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庄太甲喝道:“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思问这些事?先将他拿下再慢慢逼问!”
“庄太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渔樵子语气忽然平静下来,抬手缓缓将避水神珠祭出的水幕收回,说道:“反正阵眼禁制难破,不妨跟你们试试身手,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厉害。”
庄太甲惊觉杀机临身,一道水刃忽然腰斩而过。但庄太甲的身影转瞬化散,只是一道虚幻残影,百千针芒从渔樵子头顶落下。
“受死!”庄太甲已经不打算留渔樵子活路,此辈一旦脱逃,未来不知又会藏匿到何处,必须将其就地格杀!
渔樵子身形一退,避水神珠一条水龙喷涌而出,朝着庄太甲逆袭而去,宛如白浪冲天,紧随在后又有几重巨浪,从四面八方包围庄太甲,转瞬凝成冰山。
庄太甲身在寒冰之中,无法动弹,渔樵子正想笑话,不料冰山咔咔作响,裂纹满布,由内而外爆碎开来,庄太甲浑身针芒向外激吐,撕破渔樵子的封禁法术。
“真难缠。”渔樵子说了一句。
“如果你只有这等能耐,那就别想在我面前留得活命了!”庄太甲凌空发话,抬手发出一道针芒,直奔渔樵子脸面而去。
七重冰山乍现渔樵子身前,针芒一口气贯穿六重,在第七章冰山即将粉碎瓦解之际,渔樵子施法一引,满地碎冰变作霜刀,同时袭向庄太甲与澈闻真人。
“不好!”庄太甲料定澈闻真人不擅斗法,身形一闪来到他身前,针芒连发,将正面袭来霜刀全数击碎。
“你还愣着作甚?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庄太甲厉声喝道。
澈闻真人却一直在沉思当中,被庄太甲这一喝惊醒,说道:“我记起来了,他手中的不是避水神珠,而是逆潮珠!”
“老夫没心思听你说方真掌故!”庄太甲之前话说得狠,可真要拼杀起来,也不是这么轻易能拿下渔樵子的。
澈闻真人却连忙言道:“庄首席你不明白!这颗逆潮珠才是驱使海潮倒灌上岸的原因!而非单纯的御水法器!”
逆潮珠乃是数百年前龙腾海钓鳌客的随身法器,因为龙腾海终年强风骇浪不息,方真修士若要入海远渡,必须大耗法力御水乘浪。传闻钓鳌客在龙腾海深处发现了一处海眼,乃是阴阳海流交汇聚散之地,潮浪之威若是在岸上,足可摧城拔峰。
为参悟海潮之威,钓鳌客在海眼修炼一甲子,其成果便是炼成这一枚逆潮珠。
确切来说,逆潮珠不是单纯的法器,它的妙用与龙腾海眼相连,互有感应。修士御器施法,能够借海眼源源不绝的潮汐洋流,发动强悍惊涛,甚至可以借此引潮上岸。
澈闻真人方才之所以发愣,就是不明白那支城外舰队中到底有何高人,能够引动海潮倒灌上岸,足可以承载上百条战舰,这等法力比蹑云飞槎还要强悍不少。如果真有这么多方真高人,那么根本不必驱使这支舰队上岸,直接潜入江都城大开杀戒也是一样的。
思来想去,必定是渔樵子他们有某种取巧手段,而再见到渔樵子御使“避水神珠”所施展的法术,澈闻真人更加笃定,此器必是与龙腾海眼遥相呼应的逆潮珠。
“只要夺走他的逆潮珠,我有办法让海潮退去!”澈闻真人对庄太甲说道。
庄太甲看着渔樵子在陆地上也能踏浪而行,周围水面已经没过脚踝,要是拖久了,此地环境反而更加有利于渔樵子。然而要夺走一名修士正在施法御使的法器,又谈何容易?
修士御器施法之时,自身元神气机以及法力与法器交融一体,就像修士的一部分,想要直接夺走,比砍断修士手脚还难,往往只是将对方彻底击败才有可能。
只不过事在人为,对于夺器,庄太甲本人倒是颇有心得,以澈闻真人的见识,这句话估计是特地对庄太甲说的。
既然修士御器之时,法力气机与法器一体,那么不必将两者割裂,只要阻挠法力气机的运转就好了。而庄太甲所修的截脉真功,本就是一门扰乱敌手法力气机的功法,必要之时作为拷问伎俩,可谓是无往不利。
“你能牵制住他吗?”庄太甲暗中传音问道。
澈闻真人回应道:“我只擅长封印禁制,一时半会儿不能将他制住。”
“那你做一下准备。”庄太甲双掌一合,再分开时,无数由法力凝成的丝线浮现双掌之间,身形一闪,丝光盘旋试图困住渔樵子。
渔樵子见状说道:“炼器入体,庄公公也是一位狠人。”
庄太甲过去在方真道中名声并不算好,因为他是典型的朝廷鹰犬,与惯于逍遥自在的江湖修士相处不来。即便庄太甲手上血债不少,可大多数修士都不清楚这位大太监到底用的是怎么样的法器。
渔樵子今日终于明白,原来庄太甲是将法器与自己肉身炼化合一,只有最擅长夺器之人,才明白要怎样做方不至于被人夺器。
丝光一束,连破空之声都追及不上,渔樵子周身浮现一层如茧冰壳,与丝光交摩,竟然发出几缕火光。
“竟然连我的法力也能炼化?真是强悍得蛮不讲理!”渔樵子心中暗惊,鼓动法力,惊涛怒潮袭向庄太甲。
谁料庄太甲对此攻势不为所动,丝光紧紧缠住渔樵子,身形被海潮一拍,直接撞穿几道院墙。然而渔樵子周身丝光也被带动,连同自己一起被带走。
“庄公公,一把年纪,还是这般硬骨头啊。”渔樵子勉强在瓦砾中站稳身形,并且不断试图挣脱缠身丝光,看着尘埃中落魄呕血的庄太甲。
庄太甲根本没有多费一丝气力与之交谈,只见他周身也缓缓有丝光破体穿出,缓缓与脚下地面相连,竟是将自己也定住不动。
“愚蠢!”渔樵子冷笑道:“你费尽全力,将自己定在原地,难道我就不能施法回击吗?偏偏放弃自己灵活优势,非要与我较量根基?”
话声刚落,渔樵子便催动逆潮珠,仿佛接连无边汪洋海潮,准备一击将庄太甲轰成碎末!
渔樵子凝功正盛,却陡然察觉逆潮珠气息一滞,自己居然不知何时被人施加禁制。回头一看,那澈闻真人正在破败瓦砾间抬手对着自己。
“自寻死路!”渔樵子怒不可遏,当他想将攻势调转矛头针对澈闻真人时,脚底好似有千针攒聚,沿着腿脚经络刺入全身各处,迅速无伦,根本来不及提运功力阻止。
“糟了!是截脉真功!”渔樵子刚反应过来,他便已无法再御使逆潮珠,护体冰壳也随之消融,被丝光牢牢捆缚,勒出血丝。
紧接着庄太甲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踹飞,整个身子嵌入一面墙壁之中,然后连点身中各处大穴,唯恐方才未尽全功,截脉真功的法力彻底将渔樵子经络气机、腑脏筋骨锁死,连自尽都做不到。
“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庄太甲愤然一掌抽在渔樵子脸上,仿佛那不是人手肉掌,而是一团钢针在脸上卷过,不仅骨肉刺痛,连元神也受到刺激。
“呵……呵呵呵……”渔樵子被制服后犹自冷笑,庄太甲根本不想与这个疯子多话,转身对澈闻真人说道:“快!赶紧施法将城外海潮退去!”
澈闻真人拿起逆潮珠左看右看,脸色微微犯难,庄太甲催促道:“快啊!”
这时渔樵子说道:“他……做不到!因为从一开始,这便是玉石俱焚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