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拿捏了把柄◎

伽野并不知道, 国师府下人眼中主动送上门来的野男人正是他自己。

府邸中地位极高的白露姑娘又兴奋又忧心忡忡。

兴奋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嗑到了,忧心忡忡是因为她总感觉自家主人和送上门来的野男人的关系十分诡异,不似平常男女。

自打国师大人带着真龙化身住进府中后, 两人同吃同住,黑发少女在庭院中舞剑, 短发少年倚靠在廊柱上含笑而立, 真真是一对天赐佳偶。

可真龙化身的身子似乎有些弱, 偶尔抵着下唇咳嗽两声, 国师便慌慌张张跑过去, 眉眼有几分愧疚。

白露小心翼翼捧着茶水和点心站在门外,正欲敲门时听见屋里的交谈声。

“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了。”轻快温软的语调,是国师在说话, 声音好听极了,“我把正殿让给你,我去偏殿睡吧。”

白露听见一阵虚弱中夹杂着一丝丝做作的咳嗽声, 少年嗓音沙哑, 听着委委屈屈的:“不要, 你别不管我。”

“正殿和偏殿只隔了一面墙。”自家主人好声好气地说,“你敲敲墙壁, 我几步就过来了。”

白露立刻听见咚咚两声叩响, 少年耍赖似的:“我敲了,阿梨留下来吧。”

国师似乎有点无语, 白露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她深吸一口气的动静。

“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龙了。”令梨言辞恳切, “你可以自己睡, 我三岁都不要兄长大人陪。”

“我不可以。”真龙化身一点不以为耻地说, “我难受, 我下不来床。”

“够了啊。”白露听见国师耐心告捷的声音, “腰酸腿软的人明明是我,我第二天都能下地舞剑,你不要这么娇气。”

少年嘀咕了两句剑修,职业歧视和刻板印象的味道隔着门板白露都嗅到了,但他只敢小小声说,很微弱地抱怨。

“陪陪我。”他软着语调,勾着令梨尾指轻轻地晃,“我还得要大半个月才好全呢。”

白露觉得自家主人像是被拿捏了把柄,她默然一会儿应了一声,于是今天分房睡的计划又一次惨遭折戟。

为什么说又一次,因为白露不是第一次听到以上对话。

平均每三天一轮,都是自家主人想搬到侧殿去,把采光最好的主殿让给养伤的真龙化身,但他死不愿意,一定要把人叼回窝里。

“白露吗?别站着了,进来吧。”屋内女声唤道。

白露低眉顺眼地推门进屋,动作很轻地放下茶盏和茶点,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

宽大的床铺,自家主人半坐在床沿边,衣袖被人拽着不放,里头的锦被翻开了一半,两只枕头略微褶皱。

短发少年像只懒洋洋趴窝的大猫,耍赖本领一流,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黏人劲。

白露送完茶,体贴地关上了门。

小婢女往后厨走,路上便闻到了红枣乌鸡汤的浓香,她嘴角一抽。

最近国师府采买了不少补血补气的食材,还命太医送来了药膳方子,甚至多了几个会坐月子的妇人伺候。

国师亲自接待了她们,仔细叮嘱,能用多好的食材药草就用多好的,一定要替人把身子补起来。

“否则我良心不安啊。”国师大人幽幽地说。

白露胆战心惊,不知自家主人对真龙化身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让她事后竭力弥补。

弥补的方法还如此令人遐想,太医看国师府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小婢女走后,伽野就着令梨的手喝了口温茶。

恃宠而骄、得寸进尺是大猫的本能,伽野的手搭在锦被上任令梨诊脉,毛绒绒的脑袋一点点挪着,不客气地枕到她腿上。

令梨仔细探了探伽野的经脉,松了口气。

“再过一些时日就无碍了。”她生怕采补会留下后遗症,少主是妖族的大宝贝,有个三长两短令梨实在赔不起。

得亏兄长大人闭关,事先说过最近不必给他寄信,不然令梨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步入化神期的事肯定要说,一说兄长大人肯定万分惊讶:怎么会这么快?

令梨瞒也瞒不住,采补两个字一出来,兄长大人当场就要脸色铁青,折断桃枝打妹妹。

……被打的可能不止有令梨,但她肯定要替伽野受着,瞧他小脸虚的,哪里遭得住令桃的毒打?

闭关好,闭关就不必写家书,待令梨用春秋笔法描摹一番,定能将兄长大人蒙在鼓里。

令梨在心里打了个腹稿,满意点头。

兄长大人好应付,可师兄怎么办?

令梨发愁。

“怎么了?”一点也不贴心的小棉袄察觉到令梨的情绪,咬着点心含含糊糊地问。

令梨瞥了眼枕在她腿上的脑袋,怀疑伽野故意啃点心掉她一身渣,好在她的道袍全是批发价很便宜,也不怕猫祸祸。

“在想这事怎么和师兄说。”令梨道。

听见宿回云的名字,伽野下意识撇撇嘴,紧接着一愣:“什么事要和他讲?”

“我晋升化神期的事。”令梨回答。

“师兄是参与了我结婴大典的。”她头疼道,“我该怎么解释修为疯涨这回事?编个人设,骗他说我其实是转世重修的某位上古大能,遭贼人暗害打落云端,今日转世重修誓报当日之仇,红包发我五十灵石听我详细复仇大计?”

嘶,是个商机啊。

令梨有点点心动。

伽野:“转世重修也没有这么快吧……”

这个速度一看就是走了某条歪门邪道,得多不谙世事内心纯白无暇的人才想不到双修采补啊?

宿回云是高岭之花没错,但除了令梨真没人敢用人美心善形容他,最崇拜他的凌云剑宗弟子都没这么盲目。

“为什么要告诉他?”伽野吃味,“又不是亲传师兄,何必事事回禀?”

阿梨在金鳞城碰到宿回云还披了层马甲装作不认识他呢,一口一句“宿道友”称呼疏离。

“我和师兄有个约定。”令梨指尖无意识绕着一缕黑发,眼睛看向虚空,“等我到了化神期,师兄任何事都不瞒我。”

令梨言语晦涩,伽野却瞬间了然。

他是从小作为储君培养的天之骄子,思维活络胆大心细,敢于猜测,仅从令梨孤身来西漠王朝任职国师便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令梨此话一出,直接盖棺定论。

‘宿回云是无心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竟然察觉到了自家师尊和阿梨的血仇?’伽野思量。

站在宿回云的角度上,伽野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和挣扎。

一边是如师如父的长辈,拜其门下受其恩泽,一边是心生爱慕的小师妹,天生剑骨被夺仍才华耀耀,令人心折不已。

修仙之人重视师门胜过血亲,欺师灭祖是重罪中的重罪,薄念慈杀薄家满门的罪孽都比不过亲传弟子背叛师尊。

宿回云能忍受着极大的煎熬,决定告诉令梨真相,不可谓不用情。

但……‘阿梨已经猜到了啊。’伽野想。

她主动接下外派任务远赴西漠,未尝没有不希望宿回云为难的意思。

好一出师兄妹情深的戏码,伽野不是很爱看。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宿回云内心煎熬又挣扎,既不忍隐瞒师妹,又不能辜负师尊的恩泽。再加之令梨和沈无修为差距太大,他还得防着师妹头脑一热冲上去送死,可谓焦头烂额。

宿回云的纠结碰见令梨就像火碰上冰。

女孩子早早知道了真相,她看向宿回云的眼神一定宽容极了,说不定还很感动,想着师兄大义灭亲站在光明和正义这边,不愧是人美心善受人敬仰的大师兄。

青年剑修带着令梨或许会怨怼他、和他反目成仇的心理预期,却收获师妹体贴的理解和洒脱的体谅,少女笑吟吟地说:“他是他,师兄是师兄,无论结果如何,我和师兄的情谊不会变。”

一个等待铡刀落下的人偏偏得到了宽恕和理解,宿回云素日再怎样冷漠自持,怕都要失态片刻。

“他若是当着我的面把阿梨抱进怀里,我绝不轻饶。”伽野暗自磨牙,肚子泛酸水。

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令梨一向大方。她只会觉得师兄是太激动了,都是沈无的错,狗男人不是个东西,从而愈发怜惜宿回云,怀住他的后背哄人似的拍拍。

伽野想象了一下那番场景:个子矮矮的黑发少女被白衣剑修抱在怀里,她仰着头安抚地拍青年的后背,宿回云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忽然抬起一双黑沉的眼眸。

伽野站在令梨背后,金色的兽瞳对上暗沉的墨瞳,两个男人彼此冷笑,又在令梨回头时垂下眼帘。

“大好的势头岂能被他夺了去?”伽野嗤笑,他有意蹭了蹭令梨的手,女孩子习惯性轻轻揉了揉大猫的脑袋。

“阿梨如今的修为告知宿道友一声也好。”

伽野笑眯眯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儿八经的修为境界,有什么不能说的?”

令梨:“那我该怎么解释……”

“何必解释。”伽野勾住令梨尾指,歪了歪头,“他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你房中事吗?”

第207节

作者有话说:

猫猫:开始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