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绝非良配◎

鲲之大, 不知其几千里也。

修真界之大,不下于百鲲。

令梨结婴大典的时间定在四月初五,宾客们动身的时间却有早有晚。

承载请帖的桃花十分智能, 倘若收信人是苦哈哈自己御剑的金丹剑修,它会提前数日乃至数十日飞到其手中;倘若收信人是缩步成寸的大佬, 桃花便慢悠悠飞啊飞, 卡在临界点送来请帖。

乔溪之是前者, 薄念慈是后者。

拇指大小的桃花粉红灼灼, 呼口气花瓣颤颤巍巍抖落露水, 乘风而来,悠悠飘落至红衣男人掌心。

漫天枫叶中多出的一朵桃花显得格格不入,能越过九重宫结界把信送到薄念慈手里来的人不足五指之数, 其中与桃花相关的仅有一人。

“多年不见,他何事找我?”薄念慈碾碎指尖的花瓣,漫不经心地看向空中灵气勾勒的字段。

桃花送来的信只有寥寥几字, 前因后果都没写, 只写着:【速来十里桃源。】

没有礼貌的问候, 没有诚恳的邀约,连时间都不强调, 只有两个字:速来。

意思是让薄念慈即刻动身, 有多快走多快,缩地成寸跨越山海, 收到信的下一秒就来。

这封信很有些诡异。

据薄念慈对令桃的了解, 此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宅家已经宅了几百年了。草木化形的妖修都有这毛病, 喜欢占据一片肥沃的土地扎根生长, 讨厌挪窝。

别的花妖树妖多少背负着给自己找肥料的责任, 令桃偷懒得很, 十里桃源外蔓延的瘴气裹住闯入的陌客,如梦似幻的粉雾中尸骨化为花泥。

薄念慈上一次见令桃,还是为了埋在树根下的桃花酿。

他有心和少有的友人喝两杯,奈何友人忙着应付牙牙学语的小孩,一会儿防着她咬头发,一会儿防着她偷酒喝,让薄念慈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再之后过了许久,两人没有联系。

薄念慈抬指挥散空中的文字,有点不想去。

一来令桃的邀约没头没脑,一句“速来”就想使唤魔尊,令人不悦。

二来,薄念慈在等一封更重要的请帖。

第182节

某个跑路剑修承诺送来的结婴大典请帖。

修真界送信无非两种方式,要么飞鹤传信,要么飞剑传信。

前者需要驯养专用的灵鹤,花销大回报小,租用飞鹤又有许多额外收费。何况有些飞鹤被养得白白胖胖,送信途中被某些无耻之辈射杀烤肉的概率不低,精打细算如令梨绝不会选。

飞剑传信简单又潇洒,令梨刷刷刷写好信,指尖在剑上一抹,锋利的剑气带着请帖如利箭般穿梭云层直冲九重宫,牢牢扎在结界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薄念慈的仇人袭击魔域,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误会闹得九重宫不得安宁,薄念慈做好了信一到就拆的准备。

令梨的请帖还没送来,令桃却无缘无故发来了邀约。

有点太巧了。

令桃令梨,多么标准的一家人取名法,薄念慈和令梨相处时也时常听到她一口一个“兄长大人”叫的很欢。

但薄念慈完全不认为这两个人认识。

原因很简单,逻辑不通。

岂止是逻辑不通,这件事彻头彻尾的不合理。

令桃是什么人?大乘期妖君,十里桃源之主,薄念慈少有的朋友,凶名赫赫,天机门鬼算子那般的人物求一株桃枝都千难万难。

薄念慈最初认识的令梨是什么人?凌云剑宗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筑基期小辈,无权无势且缺钱,替人游戏代打惹到薄念慈头上,惨遭通缉,一路狼狈逃窜,要多冤种有多冤种。

若她有位大乘期妖君的兄长,她何苦折腾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

薄念慈抓到她的时候可是半点儿没留情,令梨时刻在下地府投胎的边缘试探。

按理说,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该把靠山搬出来了吧?

令梨不,她口述遗书。

薄念慈离开薄家后一路杀到魔尊尊位上,他的竞争对手包括上一届魔尊和他的后裔,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打完儿子打爹,打完爹又来个老子,每个人都气短叫嚣: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给我等着!

同样的话听得薄念慈耳朵起茧子,令梨死到临头都不报她亲哥的名字,他猜那人或许是个凡人,亦或修为不高,报了名字也不顶用。

薄念慈顺了一遍逻辑,即使令梨令桃名字如此相像,他也愣是没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不然呢?”红衣男人嗤笑,“我通缉了朋友的妹妹,绑架人家,伤害人家,最后还去追求人家?”

其中复杂恐怖的伦理关系简直不能细想,这绝对不能是事实。

薄念慈在记忆中挑挑拣拣,他总共只见了令桃养的小孩一次,拎着手里轻飘飘的,性格很好,见谁都笑。

世人形容身子软喜欢用没骨头似的,那孩子是真缺了根骨头,先天不足,早夭之相,亲缘断绝,苦难的一生。

“也不知道活下来没有。”薄念慈看了眼桃花信笺,他不悦地蹙眉,最终决定走一趟。

从九重宫到十里桃源,这条路薄念慈走得熟门熟路。

入眼是无止无尽的粉雾瘴气,再是遮天蔽日的桃树,树根下莫约埋了新的酒坛,周围安静得只有溪水潺潺的流动声。

薄念慈踏入十里桃源,被人声闹得一怔。

沸沸扬扬,热火朝天,仿佛这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地,而是某家酒楼的宴席会场。

浓郁的粉雾散了些许,迷惑人心的瘴气收敛了神通,即使金丹小辈行走在雾中也能定守心神。

溪涧边露出毛耳朵毛尾巴的少年少女闹成一团,桃树下年轻气盛的剑修于花雨中舞剑,几人拍击节奏合着简单的小调,落英缤纷仿若一场轻松愉快的踏春之行。

薄念慈:“……”

薄念慈:“???”

他走错地方了?

红衣魔修后退一步,抬眼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桃树:没走错,是修真界找不出第二棵的桃木。

薄念慈:难不成令桃穷疯了,开放十里桃源景区,靠收门票谋生?

“前辈也是来参加令老祖结婴大典的?”寻宝鼠族的妖修迎上来,他们族群常年生活在地下,眼神不好,没认出薄念慈的脸。

鼠鼠热情道:“前辈来的有些晚了,好在大典还未开始,我引您去上座?”

令姓老祖,结婴大典,没有前因后果只有速来二字的请帖……

客观事实与逻辑推理在薄念慈脑海中来回交织,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粉雾涌动,生着桃花眼的青年显露身形。

令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来了?里面请。”

寻宝鼠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薄念慈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做声地跟上令桃。

两相无言地往里走,薄念慈路过庭院,目光和宿回云一样落在抽条的梨树上。

看到“小梨”两个字,薄念慈短暂地闭了下眼。

令桃“呵”了一声,状似闲聊道:“我的妹妹很久没回家,一回家欢欢喜喜拿了张纸给我看,说是她和新朋友友谊的凭证。”

“薄念慈,你猜这张纸上写着什么?”

“我以为都销毁掉了。”薄念慈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她舍不得,竟然带回家留作纪念。”

令桃一想到那张通缉令,只想把薄念慈头都锤爆,他冷笑道:“听你的口吻,还挺欣慰?”

“是啊。”魔修慢吞吞道,“毕竟,我开了大价钱。”

一夜之间助力令梨身价过亿,不是说说而已。

“与其指责我,不如反思你自己。”薄念慈是从不吃亏的人,他和令桃的交情是打出来的,说话从不客气,“妹妹被人通缉,身为兄长却一无所知,难道不是你的失职?”

令桃:“通缉她的人有脸说话?”

薄念慈反唇相讥:“总比一无所知,只会做事后诸葛的人要好。”

薄念慈戳到了令桃的痛点,他的眼神分外不善。

令梨不向自己求助这点,令桃不是没有芥蒂。

小妹离家后未免太独立了些,整日报喜不报忧,被魔域通缉这么大的事说自己抗就自己抗,事情解决了才期期艾艾和令桃说。

“小梨受了你多少折磨?”令桃一介花妖,硬是被激起了暴脾气,“她不肯告诉我,你一五一十地说。”

蜈城仙府发生的一幕幕自薄念慈眼前闪过,男人勾了勾唇,懒散道:“好吃好喝地招待了,怕她累着,有时候连路都不必她亲自走。”

实打实的实话,只是省略了亿点点细节。

“若我们相处不好,她怎会送来请帖予我?”迎着令桃盈满杀意的桃花眼,薄念慈慢条斯理地说,“阿梨自己也说,通缉令是我和她友谊的凭证。”

令梨的态度确实如此。

她甚至担忧薄念慈一个魔修在这里不自在,所以才问令桃是不是有个魔修朋友。

无论开端有多糟糕,两人的关系早已缓和。薄念慈初知晓兄妹关系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如今已看不出端倪,显得游刃有余。

妹妹都不计较了,哥哥抓着不放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打一架的事情,薄念慈怕什么?

男人有恃无恐,闲下心走走看看,时不时能看到令梨儿时留下的痕迹,他轻轻笑了笑。

薄念慈很少有不带讥讽冷嘲的笑意,他的眉眼漂亮得近乎锋利,柔软起来有股说不出的反差魅力。

令桃承认他举世无双,但一想到这家伙不仅通缉了他的妹妹,还想勾引走他的妹妹,妖君面无表情地想:什么朋友,割席绝交算了。

我把你当唯一认可的友人,你上门抢走我的妹妹,良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天理又在哪里?

想到家里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没良心妹妹,又想到这家伙曾经嗤笑冷嘲直言不会对小孩起心思、不屑于进令家的门……

此人绝非良配,休想拐走小梨!

令桃收敛了过于明显的杀意,闲适道:“我等百年交好,于情于理,小梨唤你一声兄长也唤得。”

“既是长辈,不若替她把把关?”令桃的手自袖中抽出,夹着一封拆开过的信。

“从妖皇宫寄来的。”他浅笑着递给薄念慈,“关于龙鳞回归之事的起末。”

“小梨欲做好事不求回报。”令桃盯着薄念慈微变的脸色,悠哉悠哉地说,“可当初允诺婚约的悬赏世所皆知,妖皇追着想把独子嫁进令家,我们这位少主亦格外积极。”

“小梨年纪小,容易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要替她把把关。”

令桃微笑道:“你也是小梨的长辈,责无旁贷。”

作者有话说:

哥哥:强行提辈分从而把人踢出候选人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