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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准备做什么, 长离过来的时候他便感知到了,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是门也不敲便提剑闯了进来。
也就他还什么也没做,才任由他一剑挥过来。
无尘握着妻的手, 心中很是遗憾。
只有林霖是真心实意地惊讶长离突然出现在此。
林霖既惊讶长离突然出现, 可同时又意识到,既然长离都发觉了,那南荣孤月在门外的时候是不是也发现了。
“………”这都是什么事!
林霖想起身,腰间那只手却无法撼动分毫。
无尘揽着自己的妻,看向面前的孩子, 语带笑意:“长离你来了, 为父还没恭喜你顺利进阶‘神游’,可有什么想要的?”
尽管他这些年一直关注这孩子, 但未曾有一次像今日这样直接交谈。
谢长离已经来到了俩人面前,即便是如今他已进阶“神游”, 也看不清父亲的深浅。他看向父亲,虽然不是本尊,但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又危险。
若不是确定此人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他手中的剑便已经斩下去了,绝不会让这样危险的存在接近母亲。
谢长离:“………”
谢长离转而看向父亲怀里明显有几分不自在的母亲, 开口:“阿父, 您先松开母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周遭很安静, 那一道剑意分明那么大的动静, 但并没有引来城主府的护卫, 甚至连城主本人似乎也不曾发觉此地的异常。
放眼望去, 仅有他们三人。
无尘也不想真的把霖霖惹恼了,稍稍松手容她起身, 然后说:“那便换个地方说话。”说着,无尘单手开传送阵。
瞬息间,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别苑。
别苑还有魔域的标识,林霖看到后便意识到这里是夫君的地盘。
“霖霖,你先进去把身上的衣衫换下来。”无尘温声开口:“这衣裳看着繁重,想来霖霖也累了。”
林霖点头,这身凤冠霞帔确实累人。
当林霖去了室内,父子二人便院子前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无尘就像寻常父亲那般问起儿子的事:“长离今后可有何打算?”
“………”谢长离看着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父亲,连说话的语气,微笑时的习惯也没变,甚至一些只在面对母亲时的小心思也没变。
一时间,他顿了顿,开口:“我会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保护她。”
无尘问:“你娘知道你的打算吗?”
谢长离很直接:“我不会这么同阿娘说。”
无尘听言,笑了一下。儿子真是深得他真传。
“阿父呢?”谢长离坐下后从芥子空间取出茶具,问出关键:“您为了离开长生天一直以来必然不遗余力,起初我在西皇洲我见过了前魔尊,如今我又在九玄城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他是在为您寻找天魔器吗?”
无尘微微一笑。
谢长离将杯子摆好,紧接着又说:“母亲也在各洲寻找天魔器。”
无尘不语。
谢长离把茶水满上,问:“您是在帮母亲找天魔器吗?”
无尘轻叹了口气:“我若说是,长离你会信吗?”
谢长离看着自己的父亲,直言:“不信。”
说话间,有脚步声走近,二人默契得不再开口。
林霖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是清香扑鼻的灵茶,一看手法便知道是长离泡的。
“阿娘,这杯是给您的。”谢长离双手把杯子递到母亲面前。
林霖笑着接过:“谢谢长离。”
灵茶的灵气十分温和,温养着经脉和内府,喝完只觉得唇齿留香,疲意瞬间消失。林霖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林霖虽然没听清,但显然是知道父子二人在说话。
无尘笑着回道:“关于天魔器一事。”
林霖神色一怔,接着便听到无尘继续说道:“浮玉洲的天魔器便就在这九玄城,在城主府上。”
无尘温声:“霖霖未曾察觉到南荣孤月的不同吗?”
听到夫君对南荣城主直呼其名,林霖顿了一下。
不可随意提及“神游”修士的名字,但因无尘的修为在其之上,可以隔绝对方的感知,自然能直呼其名。
“………”林霖开口:“夫君说的不同是指什么?”
无尘语带笑意:“南荣孤月身上有天魔器的气息。”
林霖:“夫君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借金莲现身时便发觉他与天魔器的联系。”无尘开口:“如今南荣孤月的神魂十分虚弱,也是因天魔器所致。修士的身体不轻易损伤,更何况是不良于行,也只有天魔器的重创能教他如此了。”
林霖:“南荣城主触碰过天魔器?”
“并非如此。”无尘与天魔器的感应非常微妙,当天魔器没有现世的征兆时,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天魔器所在。但一旦魔器现世,他便能够清楚地感应到其所在。
在南荣孤月的身上,他感知到了天魔器的气息,是天魔器现世的气息。
南荣孤月在试图阻止天魔器现世。
眼下,让天魔器现世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抹消南荣孤月的存在,南荣孤月消失,天魔器必将现世。
黔相不知南荣孤月真身,自然废了如此多无用功。
可他不能随心所欲离开长生天,等他借那支金莲的力量来到九玄城时,霖霖又刚好身在南荣孤月身边。这个时候便是他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能了。
所以无尘才开始与林霖说起南荣孤月的身世:“南荣孤月并非凡人,他是因天魔器而生出的一缕意识。”
林霖不解:“天魔器能生出器灵吗?”
“不能。”无尘笑着告诉她:“天魔器不会生出自我意识,也不可能生出自我意识。但有些因天魔器而诞生灵智的生灵是存在的,譬如你在蓬莱洲已经见过的那株凌霄花。”
凌霄?
林霖很快想起了凌霄的诞生地便是轮回印所在之地。
“南荣孤月又要稍微特殊些,他是自天魔器中诞生的一缕意识。”无尘继续说:“这便要说到浮玉洲的天魔器,山河社稷图,图中山海因四象变化而变幻,南荣孤月应是画中一景。”
“………”听到这儿,林霖突然间便明白了。
南荣孤月是山河社稷图因创造和守护的力量而诞生的一缕意识,如今天魔器力量失衡,代表毁灭的力量占据了全部,南荣孤月自然也受其影响。
修士身体不轻易损伤,更何况是“神游”大能,但若是那力量来自于天魔器,便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林霖心猛得一跳。
如果说南荣孤月是天魔器中诞生的一缕意识,自然非常熟悉天魔器气息,自然能感应到她身上携带的混沌珠。
那么是不是初次见面的那一刻起,南荣孤月便已经知晓她身上携带者天魔器了?
“………”被南荣孤月从一众“羽化”修士中选中的那一刻她便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只是那个时候她一心为了天魔器,哪怕觉着古怪,为了阻止天魔器现世,就算面前是个能看见的坑,她也会尝试踩一踩。
毕竟是个看起来没有危险的坑,南荣孤月行事虽然让她看不出所以然,但他确实对她没有恶意。
以及,那一日她带着长离回城主府时,她被南荣孤月单独留下时那番话。
那番话如今再去想的话,便能够清楚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自是关于天魔器。
显然,南荣孤月留她在城主府也是因为天魔器,只是他不是为了得到天魔器,而是希望她能阻止天魔器现世时所带来的祸患。
那番话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提醒和托付什么。
南荣孤月怕是时日无多。
一旦南荣孤月死去,天魔器必将现世。
“天魔器现世的力量想必霖霖已经在西皇洲感知过,而南荣孤月在试图阻止天魔器现世。因他与天魔器之间的渊源,确实可以做到。”无尘看向她,笑着说:“但他无法阻止,当南荣孤月神魂消散,便是天魔器现世之时。”
林霖眼睫颤了颤,果然是这样。
“所以霖霖你此行来浮玉洲却是刚巧赶上了。”说到这儿,无尘笑意淡了些:“南荣孤月到底有几分气运在身,那日可供他选择的女修那么多,却偏偏在人群中只选了霖霖来做这‘冲喜的新娘’。”
林霖忙问:“夫君你可知天魔器山河社稷图在什么地方?”
如今他已经说道这份上了,自然没必要再遮掩什么,夫君必然已经察觉到天魔器真正所在之地。
看着眼里只有天魔器的霖霖,无尘顿了下,面上笑容温和许多,告诉她:“天魔器山河社稷图应就在南荣孤月身上,若是霖霖能在南荣孤月神魂消散之际取得山河社稷图,说不定还能保下他一命。”
听到这儿,林霖猛地起身:“那我们回城主府!”
“………”无尘笑意微顿。
这时,在旁从头听到尾,且旁观父亲那些小心思的谢长离只觉得母亲应对父亲着实辛苦。他开口:“阿父不愿去的话,便由我带母亲过去。”
说着他便上前,准备开传送阵带母亲过去。
但无尘比他更快一步。
一瞬间三人回到被削了房顶的“洞房”前。
红色的喜字看着依然十分喜庆,林霖身上已然换回了自己的衣衫。
周围依然一个人也没有,林霖对府中的布局已经非常熟悉,便朝着安荣孤月的住处走去。
父子二人随后跟上。
路上。
“长离你为何与为父如此生疏?”无尘声音似有几分落寞:“我记得你小时候明明也很亲近为父。”
谢长离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虽不知他为何传音,但传音给他:“先不说我与您三百年未见,而今我也不是孩子,总不能像幼时那样同您撒娇。”
“为父不介意。”
“………”谢长离对上父亲促狭的笑眼,额角一抽,父亲分明是计较方才他准备开传送阵带母亲过来时说的话。
谢长离看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与之相差无几的温和笑容:“儿子很介意。”
“长离介意什么?”
只听到这句话的林霖语带关切看向长离。
她这一回头便看到无尘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长离面上的笑意温润若谪仙,父子俩此时此刻便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霖只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否则怎么就看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呢?
“介意阿父跟太紧了。”谢长离不带情绪地说了一句。
林霖闻言只是笑了一下,父子俩也有那么多年未见,他们的关系需要他们自己找到舒服的方式。
毕竟如今的长离已经不是孩子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褪尽,天光熹微。
林霖走到了南荣城主的院子外。
“神游”修士的感知别说一个城主府,便是整个浮玉洲也能落入他的眼目中。
只要想到先前南荣城主新婚之夜在门外便察觉到了屋内不止她一人,林霖此时不知为何有些不想踏入这个门。
但最终,林霖想到天魔器一事,便知此时不能再耽搁。
于是,她以灵力幻化了一只传信鸟。
传信鸟进去后不久,便飞了回来。
“进来吧,我就在先前的地方等你。”传信鸟传来南荣孤月略显清冷的嗓音,随之传信鸟便消失了。
先前的地方,是湖边?
于是,林霖带着父子二人前往初次见到南荣孤月的那个冰湖。
晨曦中,银装素裹的花枝下那道清冷的身影似与雪景融在了一起。
正是南荣孤月。
南荣孤月转过身,目光落在未曾见过的无尘身上,想起昨晚屋内之人,转头看向林霖开口:“夫人,这位是?”
那一瞬,空气莫名寂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