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船上

阿红服侍杨蕴秋休息,杨蕴秋干脆把睡袋让给她用,自己拿毯子和皮草羽绒服之类的大衣裳铺了个床铺出来。

反正帐篷里一丝寒气都没有,舒服的紧。

阿红手无足措地瞪着那睡袋,身为丫鬟,可在高家也是被当成副小姐养大的,却从不曾见过这般怪模怪样的睡袋。

当然,虽然没见过,却也看得出极好,那种布料光滑无比,还有金属拉链,做的也十分精致。

不得不说,杨蕴秋的那些生活用品都不是他自己准备的,都是卢兰的杰作,包括他从内到外的衣服,全是找专门的裁缝订做,样式最合体,料子也绝对是超一流的,阿红帮他拿衣服时,随手一摸,都再不敢下手。

生怕自己手上有老茧,划坏了这么好的料子。

阿红见杨蕴秋已经舒舒服服地躺下,还放下了一层隔断的帘子,也耐不住好奇心,钻到睡袋里面去,果然暖和的紧,没多一会儿,便陷入沉睡。

第二日一大早,高家那边要启程,杨蕴秋的冲锋舟又招来一堆人侧目,尤其是他在海上开了一圈回来,那速度,几乎让一堆老船工当是海龙王降世。

高家两兄妹和阿红一碰头,到对杨蕴秋的身世多了几分相信,那些东西无不是中原大陆没有的,大概果然只有海外隐世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公子哥。

杨蕴秋也上了船,自己的冲锋舟搁在船舱里,到也不算碍事。不过,他到发现舱内有不少兵器,虽然没有弩箭之类,可大刀。铁剑,随处可见,穿上好些船工,也是腰腿沉稳。身手敏捷,到像是人人会几手粗浅功夫的模样。

他是修士,在外功上到没多少研究,当年初次穿越古代,正逢乱世,高铭得了些真传,为了同伴们的安全,逼着大家硬学了些剑法刀法,好歹锻炼锻炼。打不过别人。跑还是要能跑得掉才好。他也跟着学了几手,全当陪练。

后来着意研究父亲留下的信息。

杨静亭本身精通术法,对外功没什么了解。但他见多识广。在世间生活的时间太长,就是自己不修习。收藏的体修珍本却也不少。

对杨蕴秋这样的修士来说,内外兼修并无多少必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身体便无垢无尘,完美无瑕,不是别人轻易能够毁损的,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外功的修炼上,那些专门的体修,虽说修炼到极致,光论身手,也不会比法修们差,有些时候还能站在上风,甚至还有可能登堂入室,进入更高层的境界。

可体修几千年来,没有一个达到长生久视的高手,修士们便多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也没特意研究过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但眼力还是有的,能看得出这个船上的船工们,要是按照体修的标准看,或许还达不到有品的地步,却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至于那高家兄妹,到都是高手,一个擅长剑法,一个擅长鞭法,放在修士的世界里,已然算是入了品,差不多一品和二品之间的程度。

就是那个侍女阿红,本身也脚步轻灵,至少算是懂一点儿轻身功法的。

娃娃对他们十分好奇。

“秋哥,你说这个世界上体修这么多,有没有法修?”

杨蕴秋不着痕迹地摇头,经过几日观察,他到觉得这应该是个武侠盛行的世界,但皇权也有,而且还不像各种武侠中,皇权根本体验不出来的模样。

至少,高家兄妹为了让‘刚刚从海外回来,不了解世事的他’,知道点儿常识,特意说起皇家的事儿的时候,言语很恭敬。

而且无意中透露出,皇家手里还攥着一个叫‘提刑司’的部门,应该不像杨蕴秋知道的那个宋朝的提刑司那般简单,至少高家兄妹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满脸忌惮。

杨蕴秋又侧面问了几句,不过,船上的人都对它讳莫如深,显然,这个名字不怎么适合总在口中,有点儿像明朝锦衣卫那般有威慑力。

阿红是个好妹子。

生得五官秀丽,还会按摩,每日温温柔柔地陪着杨蕴秋说话。

这丫头不笨,可惜杨蕴秋这样的公子哥杀伤力巨大,不但没从他身上套取多少消息,反而让杨蕴秋给忽悠着把高家的事儿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话。

真正的秘闻,杨蕴秋也不会去探听,他来这个世界,只是意外,也没准备搅风搅雨,人家好心带他一程,他自然不能随意窥探人家的隐?私。

阿红大约是在后宅呆的时间长了,说的多是高家后宅的事。

高家是做生意的,至于做什么生意,小丫头有点儿忌讳,不怎么肯说,反正家里各种铺子也有不少,主要是珠宝店和绸缎庄。

这一家也算是个大家族,一共有六房,高义是三房嫡长子,三房除了高义和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一个庶出的妹妹,都养在高义母亲名下。

在阿红嘴里,根本不把那庶出的兄妹当主子,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一股子轻蔑。

对这个,杨蕴秋可以理解,当年他身为庶子的时候,家里的嫡子还不是不把他放在心上,连带着下人们也敢挑事。

他还是有出息,能读书,但高家是生意人,家里连识字的都不多。

没错,杨蕴秋已经隐约就发现了,看起来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高家兄妹,学问真不怎么样,大概也就能认识几个字,根本没读过什么书的模样,嫡出的子女都如此,何况是庶出?

杨蕴秋没心思打探别人家的闲事,不过,也察觉到高家的气氛不怎么对。应该不简单,为了不惹上大麻烦,他决定海船靠岸,立即告辞。

做了决定。便轻松了许多。

杨蕴秋其实很少看到大海,也很少坐船,毕竟家在山区内地,也没时间没精力去旅游。哪怕穿越,也少有到海边走走的时候。

此时坐船,他也没什么晕船反应,看着海上的日出日落,听着海涛阵阵声响,心下惬意,到觉得这一次旅行还有些意思。

干脆就把自己的画具拿出来,坐在船上画一画海景。

他端坐画画,画了一幅工笔的海上落日图。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阿红看见他的画之后。待他的态度更加恭敬,几乎是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模样。

杨蕴秋也不介意,反正是小女孩儿。随意拿块儿巧克力哄一哄,没多久又笑逐颜开。

…………

“你是说。他有大才?”

阿红恭恭敬敬地应了:“回公子,杨公子画的画,婢子从没见过,到觉得连左大家也无法比。”

“别胡说,左大家是何许人,岂能哪来与旁人比较。”高义一挥手,神色间却不觉凝重,“他一身书香气,咱们本就知道他是读书人,只是……看他还会作画,怕不只是一般的读书人。”

阿红咬着嘴唇,低声道:“杨公子用的笔墨纸砚,婢子也能看出极好,墨是香味的,纸张雪白罕见,而且,而且,婢子见他拿雪白的纸张随手擦拭了污秽,便丢弃一旁,着实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口中说的餐巾纸就搁在桌子的托盘里。

杨蕴秋再能耐,也想不到他扔的垃圾居然也有人翻检,幸亏高义这帮人还没无聊到连他去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的时候也要

,否则他恐怕还真在船上住不下去了。

经过这几日相处,高义对杨蕴秋的身份越发拿不准。

“算了,阿红,你就好好伺候,一定要恭敬小心。咱们现在不太平,裴家丢了货,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途恐怕不会走得太顺利,在这紧要关头,我们不能无故树敌,就算杨公子家世一般,只凭他是读书人,到了归县那边,也能轻轻松松就得重用,与他交好,对我们高家绝无坏处。”

阿红去打小报告,杨蕴秋也没察觉,只是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舒畅。

日子一天天过去,差不多走了有十数日,高义那个一点儿都不柔弱的妹子,居然生了病。

杨蕴秋也是吃饭的时候,见高义愁眉不展,这才知道。

“哎,她贪看海景,开着窗户的时日太长,一下子便得了风寒,病倒不起。”高义皱眉,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冬日里行船本就艰难,阿妹还这般不经心,以后再不能带她出来了。”

他这一次出门,他阿妹是死缠活缠,非要跟着,其实本来父母都不大乐意让小姑娘出海,虽说他们家不讲究什么船上不能载女人之类的事,还有不少女人也在船上做船工,却心疼自家的女儿,海风其实最伤人,女孩儿娇嫩的肌肤被吹得久了,一准儿会变得十分粗糙。

杨蕴秋知道,这个年代风寒也不算小病,得了个重感冒,人就没了的事儿,年年都有发生,不过,那高姑娘是个练家子,船上有大夫,有药材,到不像有大碍,便劝道:“高公子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令妹很快就能痊愈。”

其实说起来,高义他阿妹得病,还和杨蕴秋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谁让这小子近来时常拿着画具去甲板上作画。

他画得美景很吸引人,可翩翩佳公子认认真真作画的样子更吸引人,闺阁少女哪里是贪看海景,根本就是贪看他去了。

本来,杨蕴秋是真没怎么在意。

可高家这位姑娘,一病不起,居然病体沉疴,连大夫都说怕是撑不了许久,船上的老船工们甚至开始发愁,要是高姑娘去了,大冬日,保存尸体到不难,但海上的规矩,一旦有人死亡,便要举行海葬,这也是高家的规矩,如今换成正经的主子,难道也要海葬不成?

一时间,整艘船上都愁云惨雾。

阿红更是眼眶发红。时时忧心。

杨蕴秋看不下去,便找了高义,几日不见,高义急得嘴唇上长了一圈燎泡。

“高公子。听闻高姑娘病重?我当初离家的时候,长辈担心我的身体,到留下几颗药,不如让我去看看姑娘。如果对症,说不得能够有效。”

高义这会儿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他只有一个嫡亲妹子,无论什么方法,他也肯试一试的,闻言,连忙就领了杨蕴秋过去。

高姑娘住的房间是船上最好的房间之一,很舒适阔朗,只是她躺在榻上。脸上潮红。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两个侍女在一边拿帕子帮她擦身上的虚汗,见了杨蕴秋,赶紧站起来行礼。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杨蕴秋探了探姑娘的额头,见就是高烧。这种烧法,要是退不了烧,怕是烧傻了的都有。

药碗还搁在桌上,还剩下大半,想来是灌都灌不进去了,也难怪高义急得冒火。

他不是刘胜,也看不出药的好坏,但眼见这姑娘高烧不退,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中药,这等急症,中医总比不上西医管用。

想了想,便取出药箱,从里面拿了退烧药和消炎药,都减了份量,让侍女掰开姑娘的牙,喂了进去。

高义嘴唇颤了颤,到底没有阻止。

他妹子病到如今的地步,只差准备后事,一时半会儿又到不了岸,大海上再不能寻找名医,除了相信杨蕴秋,他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叮嘱侍女们小心照料。

杨蕴秋可没人家亲哥哥那般焦虑,喂着病人吃了药,就优哉游哉地又去作画。

索性,虽然是另一个位面,人还是同样的人,药的效果也还是一样的好,不对,应该说是更好,至少杨蕴秋发烧,光吃点儿药是半点儿用处都没了,必须得输液,还是得大剂量的,人家小姑娘一顿药下去,当天晚上就出了一身热汗,第二天就睁开眼喊饿。

高义大喜,特特吩咐下人煮了贡米熬成的粥给宝贝妹子吃,幸亏还记得大夫还有杨公子的嘱托,一开始先喝点儿稀的养养胃,不可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才没让厨房大鱼大肉地给妹妹加餐。

生了一回病,高姑娘到开始往柔弱美人的方向发展,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变得很喜欢往杨蕴秋跟前凑,总缠着她哥哥一块儿,一天中到有小半日是要去和杨蕴秋说笑。

杨蕴秋哄阿红她们那些小丫头,和哄高姑娘这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小丫头,都是用一样的法子,先把那些坚果,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拿出来让她们吃。

“我是不爱这些,偏偏我阿妹喜欢,这次出门,便给我装了许多。”

小女孩儿们当然抵抗不了零食的**。

阿红总觉得杨公子身上那个半人高的大背包,其实是百宝囊,总能从里面拿出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来。

昨天晚上她还和阿紫一起下了一回跳棋,那种水晶的,五颜六色的棋子十分可爱,游戏也好玩,听说百年前,琴、棋、书、画,并列为四大君子必然要会的艺,但现在各项技艺失传,真正能够精通的,已然是凤毛麟角。

不知道这所谓的跳棋,是不是能够归到棋这一类,如果可以,到不算难。

杨蕴秋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脸色到不变,随即笑道:“琴棋书画的棋,乃是围棋。”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通尖,长,立,挡,并,顶,爬,关,冲……之类的围棋术语,见阿红满头雾水,显然完全不知道,心中的疑惑就不由更浓。

这里是古代,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围棋?高家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婢女,就算不识字,也不至于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想了想,杨蕴秋笑道:“我在船上呆得久了,有些闷,不知船上可有什么书,最好史书之类,也好给我看看解闷。”

阿红略点了点头:“我家公子也喜欢读书,所以在船上设了一个小书房,若是公子喜欢,不如就去看看。”

说着,她便去请示了高义,然后给杨蕴秋领路。

船上的书房当然不大,很小巧,布置的到也雅致,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有七八本书,杨蕴秋随意看了看,都是些经史之类。

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这书上的字迹未来有些上不得台面。

到不是说特别不好,反正也端端正正的,就是没有筋骨,应该说,这字写得和后世那些读过几年书法培训班的初学者差不多,他乍见之下,还以为回到了现代,不对,现代人的书上的印刷体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杨蕴秋却没说什么,他看繁体字毫无压力,仔细翻了翻,一看才知道,这个时空的发展可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扭曲了,百年以前的历时只有一丁点儿记载,十分不详细,他从现在的史书中推测,百年前可能差不多相当于地球上秦汉战国那会儿。

但百年前,中原王朝忽然出现了一场大灾劫,是一场天火,据传闻,天火从天而降,把所有的大城市都给摧毁,毁坏了文明,更惨的是,随即西边蛮人也入侵,大肆烧杀,大部分读书人,上等士人都死伤殆尽,尤其是珍贵典籍,几乎没什么剩下的。

灾难持续了有二十余年的光景,才算过去,然后又是野蛮人登上统治者的宝座,对读书人的打杀更加严重,直到四十多年后,本朝太祖起兵造反,夺了皇廷,才恢复正统。

杨蕴秋看得满脑门子大汗——说白了,就是一场十分严重的文化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