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宾楼二层的雅间均房门紧闭,里里外外笙歌回**,酒气飘香。
苏景玉慢步朝楼梯走去,两个端着酒坛的伙计叩门进了一旁的雅间,里面与旁处不同,难得的安静。
苏景玉跟着望过去,酒后迷蒙的双眸瞬时收紧,嘴角向上牵了牵,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向门口踱了过去。
雅间开着窗,凉风穿堂而过,拂的他艳红色的衣袂狂舞,他看似在笑,周身却透着股森冷的寒意。
来者不善,两个伙计送酒出来不敢妄动,在门口站定了互看一眼,小心翼翼的俯身:“苏世……”
“出去!”
苏景玉沉声打断,迈步进门,房门在身后关起。
凉风戛然止住,舞动的衣袂飘然落下,伴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向前。
窗外的天色阴的泛着青,笼罩在祁沐恩通身的冷白色的袍子上显得格外压抑,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喝空的酒壶。
他面色微红,看向苏景玉的目光复杂难辨,双手撑着桌沿站起,略一颔首:“苏世子。”
苏景玉朝他没有任何配饰,空****的袍子前摆瞟了一眼,笑意更深,宽大及膝的衣袖向后一摆,拎起新送来的酒壶,抠去圆木壶塞随手啪嗒一声甩开,向前抵到祁沐恩手边:
“听说祁公子大喜之日将近,能娶到如此难得一见的佳妇,实在是老天眷顾,的确该多喝几杯,好好庆祝一番。”
祁沐恩被戳到痛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变,半晌才接过酒壶放在桌上,稳住心神,尽力保持着儒雅得体的姿态,抬眼道:
“苏世子,当日在千秋苑,我偶然得知姜姃要对苏少夫人不利,本欲救她脱险,没料到中了房里的催情香。苏少夫人当时痛苦难当,我也拼了命的克制,并未与她作出苟且的事情来,苏世子也泄过愤了,又何必落井下石?你也是男人,应当明白我当时的难处。”
“呵!”
苏景玉俊眼微瞪,酒意全消。
心道分明是他企图欺辱逢月,还倒把一趴,说的像是逢月先勾引了他一样。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连连摇头,指尖随意拨弄着桌上的空酒壶,东倒西歪快要滚下酒桌时被眼前的冷白色袍袖一把扶住方才收回手,缓缓抬眼,满不在乎地讪笑道:
“祁沐恩,我夫人中了姜姃那毒妇的勾栏手段,受不住煎熬把你当成个物件发泄一下又能如何?你真当我会计较这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世子!”祁沐恩愣住片刻才讶然开口,面色忽红忽白。
苏景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机,接着冷笑道:“祁沐恩,你以为你装出一副中了春毒的样子就能骗得过我?别忘了,我是个医者,任你再怎么装都没有用,何况你装的并不像。”
“你既然这么想试试中春毒的滋味,那我便成全你,让你尝尝金针刺穴催动的十倍极乐,纵使你提前服下了解毒药丸也丝毫不会消减半分,好好与你那未过门的妻子逍遥快活!”
祁沐恩无言以对,面色渐渐僵硬,失了往日在众人面前的温润优雅。
苏景玉倾身向前靠近些,艳红色的衣角在距离他仅有一拳之隔时骤然厌弃地停下,转眸瞟向他脖颈上已然结痂的发钗划痕,眼中寒光凛凛,嗓音却透着股热烈的魅惑:
“寿诞之日,宾客盈门,光是放几只鸿雁有什么看头,哪比得过你们这对准鸳鸯当着大家的面上演**的春宫大戏来的精彩?新婚之日恕我与夫人无暇光顾,先道一声恭贺,早生贵子!”
一想到祁沐恩碰过姜姃那个女人,苏景玉便觉得恶心,仿佛再同他多待一刻都会污了自己,话音刚落便拂袖离去。
房门咣铛一声,响彻天地,穿堂的冷风吹的祁沐恩全身一抖,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散去,阴沉晦暗如窗外的天色,空洞的眼底只剩下无尽的屈辱与恨意。
姜老太太寿诞那日,他被人暗算落入湖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心中愤愤,知道是苏景玉的授意,却苦无证据。
加之他直视逢月,被苏景玉撞见,就算他一直坚信四喜说的,逢月与苏景玉不过是对毫无感情的假夫妻,但毕竟理亏,只得默默忍下这口恶气,蹲在临湖小筑边烤炭炉取暖。
听到姜姃与林玉瑶企图暗算逢月的密聊,他冒雨站在湖边的垂柳后,一身白衣隐匿在湖边的浓雾当中。
看着顺子守在南厢房门口与姜家的下人周旋,猜到那汉子是姜姃派来的,情急之下想过不计前嫌,将听到的密谋告知给顺子,免得他中了圈套,抛下逢月独自离开。
从树后闪身出来,脚步向前的一刹那却又迟疑了,他不甘心把救心上人这个难得的机会拱手相让,尤其是让给苏景玉。
从湖水里爬上岸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瞟向榕树下,又像被烫到一般极快地躲闪开,两个人相拥而坐,浓情蜜意的一幕依然撞入他眼中。
若说那日他在富隆西街附近的全鱼宴酒楼上,看见逢月与苏景玉当街打情骂俏,是她屈身于苏府,为求自保不得不对苏景玉虚与委蛇,那这次的亲密又算是什么?
即使他无数次地用四喜的话来催眠自己,终究敌不过亲眼所见,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石墙被撞开一道口子,心念随之动摇。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或许他们两个之间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甘心听从义父的安排与姜姃定亲,更不愿放过这个搭救逢月,与她拉近感情的绝佳机会,静思了片刻,找来祁家随同来千秋苑赴宴,颇有些谋略的管事殷轨,对之许以重利,成功骗走了顺子。
一颗随身携带的驱毒药丸在口中含化,他推门进房,看见逢月痛苦难忍的用金钗自残,心疼地替她包扎掌心的伤口。
她不敢面对他,强忍着春毒的折磨,羞怯地推他,他心里更痛,想过帮她从煎熬中彻底解脱出来,却不敢迈出这必定会让二人身败名裂的一步,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救她、如何自救。
就算不顾一切地抱着她离开厢房,也出不了千秋苑,依旧摆脱不了与姜姃定亲的宿命。
他看着她有气无力地斜卧在榻上的绝美又脆弱的模样,身体未被催情香侵入,心里却像是中了春毒一般,渐渐把持不住,迫切地想要亲近她。
纠结良久,他决定将计就计,假装中了催情香,与逢月亲吻,事发后把一切都推给姜姃,当众揭穿她,断了这门亲事。
到时候苏景玉颜面有损,必定会放弃逢月,他便可趁机抢回她,之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同她解释。
他孤注一掷,挺身上榻,本以为逢月与他之间尚有几分情谊,此时又春毒缠身,□□难耐,不会也无力拒绝他,却没料到她竟然拼命地反抗,怒斥他疯了,还搬出姜姃那个令他痛恨到极点的女人来。
他的心仿佛被苦涩填满,压抑的几欲窒息,不管不顾地追着亲吻她。
被人撞见又如何?身败名裂又能如何?他只想尽快了结这一切,与自己喜欢的女人隐居世外,双宿双栖,直到被她一声声动情的“景玉……”从自我营造的大梦中彻底唤醒。
难怪她宁愿自残身体、宁愿苦苦地熬着也不愿与他温存,竭尽全力地挡开他,含着泪的眼里溢满了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厌恶,原来她早已经爱上苏景玉。
他仿佛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从指尖到心里全然失了温度,还没等缓回神来,便中了苏景玉的重重一击。
紧接着,香末扑面,金钗刺穴,春毒如同洪流般在体内窜涌,逼的他彻底丧失了理智,当众碰了最令他恶心的女人。
终其一生,再也挣脱不了姜姃的禁锢,要么陪着她耗尽最后一分气力,要么拉着她一同毁灭。
当日的事传的京里人尽皆知,他接连跪了三天三夜,心灰意冷,不愿再将事情闹大,只向义父祁公公解释说自己中了姜姃的催情香,一时把持不住才铸下大错,没有提及逢月和苏景玉的事。
祁公公即便相信他的解释,顾忌到姜老太太的颜面,也坚决反对将催情香的事说出去,让他独自揽下所有的责任。
事已至此,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接受即将与姜姃成亲的现实,只能靠花钱买醉来抚平锥心般的剧痛。
狭路相逢,他本以为能瞒过苏景玉,却被他当面戳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把利刃,剜肉剔骨,伤的他体无完肤。
痛苦、绝望、嫉妒、不甘……
祁沐恩暴怒着将桌子掀翻在地,酒壶酒盏摔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
含着泪的双眼燃着怒火,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像是要把房门烧穿,将门外尚未走远的始作俑者、那片艳红的身影烧成灰烬。
殷轨听见动静,悄然推门进房,阴寒的目光瞟着祁沐恩怒不可遏的神色,低头揣测了一番,上前躬身道:
“公子,千秋苑那日苏景玉不知所踪,他那小厮听见衍王府别院似乎神色有异,事有蹊跷,可否容属下去查探一二?”
祁沐恩不置可否,眼里的泪光散去,只剩下仍在不断攀升的怒火,混着一丝复仇的快意与果决。
作者有话要说:
姜姃、祁沐恩同声:“仇恨值拉满!”
苏景玉:“怪我喽?”无辜摊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