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大鱼出水惊呆了众人,不过这也是短暂一瞬间的事情,大鱼在出水片刻之后,又“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还是易轩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冲上了桥,同时还大喊着。

“你们愣着干嘛,快帮老太爷一把啊!”

而对岸的易勇安则也在大喊。

“快去拿抄网,去拿抄网啊!我快没力气了.”

老人身边的两个家仆立刻就上前帮忙。

一个帮忙稳住鱼竿,另一个也没有回去拿东西,而是一只脚踩入水中,趁着鱼被溜过来,竟然眼疾手快地直接伸手抓住了鱼线,想要把鱼拉过来。

也是这时候,易书元起身来到抓着鱼竿晃动不止的易勇安身边,直接伸手捏住了上端的鱼线微微用力,这才使得下边踩入水中的易府下人能够成功拉过鱼来。

随后那下人另一只手的手指直接勾入鱼鳃,将大鱼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抓得好,抓得好啊!”

易勇安高兴的大叫起来,那岸上的家仆放下鱼竿,伸手拉了下方的同伴一把,随后将对方连人带鱼一起拉上了岸。

易书元在上头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丁也是勇啊,大鱼力气还没卸光,这么去抓鱼线,刚刚那一下就得把手割破。

大鱼被甩在了田边的道上,在地上“啪嗒啪嗒”的颠着,两个下人和易勇安都喘着粗气。

“老太爷,这条鱼可真大,我都差点提不动,您真厉害,居然把它拎出了水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想当年我和大伯在那娥水边,钓的鱼得用大箩筐来装,让全村人都吃到了我们钓的鱼呢!”

易勇安又一次提及的当年之勇,也是这时候桥上的易轩也终于跑了过来。

“爷爷,您又吹您当年的功绩呢?”

“唉,你个小娃娃不懂,不懂!”

易勇安说着揉了揉腰,刚刚发力显然是让他感受到了痛楚和疲惫,不过人在兴头上却不觉得多难受,只是被下人搀扶着坐到了一边的石头上。

“是是是,我不懂”

易轩说着摇了摇头,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逞强,不过再看看地上还在时不时蹦跶一下的鱼,眼中也不由露出惊叹之色。

不得不说,这是一条大鲤鱼,个头还真不小,看着差不多得有十斤呢。

到了跟前的易轩看向易书元,这儒生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两鬓和后肩头垂下的长发透着花白,眉宇之间也有几分沧桑之色,并不是来时想象中的那种年轻书生。

“这位先生,在下易轩有礼了!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易轩是拱手问礼,易书元放下手中的竿子,拱手回了一礼。

“鄙人姓乾,单名一个坤字。”

易轩思索一下,随后露出笑容。

“原来是钱先生,多谢先生借爷爷鱼竿,不过老人家年事已高,不适合再行垂钓之事了,还是”

“哎哎,你在那说个什么啊,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刚刚用了好些力气,现在我可饿了,快快去把早点带到这来,我要和这年轻人一起吃,快些快些!”

在一边休息的易勇安开始嚷嚷起来,更是指着大鱼道。

“还有这鱼,也带回去,不不不,抗着到村里转转,有人问了就如实相告啊!”

易书元笑了,一边的易轩摇头叹息但也露出笑容,有的人到老犹如儿童,此刻的易勇安就是如此。

“好好好,就听爷爷的!”

说着易轩又看向易书元。

“钱先生便也在此稍待片刻,不嫌弃的话一起同爷爷吃个早点,难得他如此有兴致,也如此高兴!”

易书元已经重新拿起鱼竿,指了指那边的浮漂道。

“我本就在此钓鱼,自然不会立刻就走。”

易轩点了点头,又吩咐阿德留下照看,这才走向大桥,一同离开的还有提着鱼的下人,既然老人没事,易轩也要回去忙自己的事。

当然,早点会派人送来的。

走到桥上,看着那边又和自己爷爷有说有笑的儒生,易轩也不由露出几分疑惑,今天的爷爷怎么和一个生人如此投机呢?

钱?昆?总觉得,有那么一点面善.易轩走到桥那边时,易书元也看向他的背影,当初他走的时候,易轩这孩子还是个不懂事小屁孩呢,如今也步入中年了。

而在易轩的记忆中,伯太爷一直都是个很老很老的老人,直到易书元离去也是这么个印象,认不出易书元现在的模样也是情理之中。

桥那边,大鱼被下人拎过去,附近居民的惊叹声和夸赞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刚才可是看到了易勇安提起大鱼的那一幕。

人们惊叹和夸赞的不只是能钓起这么一条大鱼,更是夸赞易老太爷宝刀未老。

易勇安对于这些声音似乎十分受用,这会他正在兴头上,不停和易书元聊着天。

“刚刚是被家里的小兔崽子打岔了,我和伱说啊,当年我和大伯还遇上一条大鱼,大鱼可厉害了,都拖着船跑啊,大伯还不愿意松手,可惜是没能钓上来啊”

一边的阿德只是笑着,虽然听老太爷吹这个牛已经很多次了,但这一两年来很少听到了,今天又听他吹嘘,倒还是挺高兴的。

易勇安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可别不信啊,娥水里面的大鱼可多得是呢,我大伯也不是一般人!”

“我信!”

“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说啊,我大伯是”话到这里,易勇安忽然愣了一下。

“你信?”

易书元笑了。

“是啊,我信,我来的时候经过娥水,也看到一条大鱼,说不定还是江猪儿呢。”

易勇安笑容更显开怀,又继续说着当年的事情。

附近的水面之下,江珠儿和灰勉也在听着,灰勉这会是少有的沉默,江珠儿也是眼神微微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了许久,灰勉忽然说了一句。

“易勇安都记不得近日的事了,甚至认不得先生的模样了,可当年的点点滴滴却记得这么清楚,说得都没有什么差错.”

江猪儿抬头,透过水面看向岸上,晃动的水流让那个老人的样貌也微微晃**着。

“这就是凡人么.”

水下感叹的时候,易勇安又惊呼起来,原来是易书元鱼竿的浮漂动了,易书元一提竿,却让鱼儿跑了,自然是有数落有嬉笑。

很快早点送过来了,易家下人还搬过来一张小桌板,顺便也把两个钓鱼人当凳子的石头换成了真的小木凳。

水下的江珠儿见了就看向肩头的灰勉,笑了笑道。

“唉,你不上去么,吃饭了呢!”

“我就不上去了.”

“哦,真难得!”

“我觉得你在笑我!”

“没有!”

江珠儿说着没有,脸上笑容却止不住,当初灰勉和易先生住在西河村这么多年,对于这个朋友的性子,她是再了解不过了。

一豚一貂说话间,上头已经开吃了,灰勉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这次倔强的就在江猪儿身边没上去,殊不知它在这方面,本就没多少形象可言。

吃饭聊天,又接着钓鱼。

易勇安刚刚钓上来的那条大鱼耗尽了他的力气,这会是已经钓不了了,但一直坐在易书元边上,看着,既是聊天也是指点。

到时近中午,易书元一直没上鱼,易勇安盛情邀请易书元去家中做客,一边的阿德也是跟着一起相邀,今天的老太爷是真高兴啊。

易书元并没有拒绝,提着鱼竿同易勇安和阿德一起回去。

走在这略显陌生的石板路和瓦房巷道中,易书元左顾右盼,想要看出几分当年的景象,却也瞧不出多少,曾经西河村的老一辈人呃都已经故去。

易府的新宅易书元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一切也是那么陌生,他到的时候,易轩又出来寒暄一阵,招待倒也十分周全。

只不过呢,易书元当年归来是回家,如今却已经是来做客了。

易勇安到老有几分小孩性子,硬是要看着自己新钓的大鱼下锅,易书元也陪着一起瞧。

厨房“滋啦啦啦”油锅响,烟尘也是一阵阵,两人就又到餐厅一边等饭一边聊,就像孩子在饭桌前等饭一样。

开始说的都是和鱼有关的事情,渐渐又多了别的事,越来越多的偏向于家人,偏向于曾经过往的记忆.膳堂外,有忙活的几个家丁路过,就问站在外头的阿德。

“唉,和老太爷在里头聊天的人是谁啊,老太爷好像和他很谈得来啊!”

“是啊,好久没见老太爷这么高兴了!”

阿德看了看几人回答道。

“是个姓钱的儒生,上午和老太爷在河边钓鱼的。”

“唉这我知道,我是说那姓钱的什么来头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但有一点几名家丁都明白,老太爷今天是真的高兴,他这样,这群在易家待了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几二十年的伙计也高兴,毕竟老太爷人是很好的。

午饭没什么波澜,易轩夫妇到场,还有家里的两个孩童,也从镇上的私塾接回来用餐。

孩童对于易书元这个陌生人虽然颇为好奇,但良好的家教让他们没有问东问西,而是听着长辈和客人谈天。

易轩其实也很健谈,餐间也聊了很多事,既然来客是儒生,便多说父亲的事,谈门楣之兴。

父亲易阿宝在月州书院是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兄长易翰早年就金榜题名,如今在外为官,阿姊易琳更是嫁给达官显贵,总而言之一句话,易家也算大门大户家世显赫!易书元对于这些内容,自然是该恭维的恭维,该惊叹的惊叹,不冷淡的同时却也不过度吹捧,真心赞美切实而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如让人如春风拂面,十分受用。

午餐完毕,易书元要告辞,并且将之前易勇安所用过的鱼竿相赠。

老人本就十分喜欢那鱼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不断道谢,亲自送易书元到门口。

到易书元拱手离去,老人想要再走去过,却还是被孙儿劝下了。

也是这时候,远处的易书元手中变出一个鸡腿,灰勉则是从外面窜到了他肩头,开心地捧住了这个先生为自己留的大鸡腿。

“还是先生好!”

灰勉捧着鸡腿就啃了一口。

老眼昏花者对近处事物或许看不太清,但此刻易勇安却仿佛忽然间看清了走远的身影,看清了那一只窜上那人肩头的小动物。

貂?这一刻,记忆深处好似有一道光被触动,远处的那个背影仿佛同久远之前的那个长辈重合起来。

易勇安身子嘴唇颤动,身体也微微发抖,手伸向远方,张嘴想要喊话却因为太过激动,而只发出“咿呜”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