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可能是巧合,但有些事又不太像是巧合。就比如老天师齐仲斌,确实并非是同名同姓的巧合,正是老天师本人。

而灰白毛色的貂儿就算是野外大山中都很难找出一只类似的来,更何况是人饲的呢,不,这不是人饲,因为这本身就是妖怪!如此一来,很多事渐渐在谭元裳心中贯通,很多事在谭元裳心中的解读也渐渐被颠覆那疯癫多年的易家长子,那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似乎不显老态的容颜再回想起来,当年自己和先帝在府上听书,易先生讲的就是《河神落》,再回想当年那万里庙宇中神像皆崩裂那真的只是易先生编撰的一段书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数十年前,开阳江上,那书中的仙人其实就是易先生?河神作恶,仙人一怒,天界来拿,斩妖台上人头落地.刚刚看见妖怪的时候,谭元裳心中慑于妖怪但身体上反应没这么大,此刻越想越清明,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起来了.别人不知道谭元裳短时间内心中闪过如此多的念头,只以为他是惊愕于真的有妖怪而面露惊色沉默不语。

玄游真人缓过神来,虽然心中略有犹豫,但还是带着诧异开口。

“老天师,您刚刚喊那妖物,呃,喊那灵貂前辈?”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了回来,也将谭元裳的心绪拉到了现实,因为他也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齐仲斌笑了笑解释了一句。

“灰前辈可非是寻常妖物,原本乃是大法力妖修,多年以前跟随齐某师长修行,散尽修为重新修炼,走的是堂堂正道,亦是齐某的前辈师长,故而尊称灰前辈!”

师长么.谭元裳压下心头的一切时,深呼吸几口气,神色也渐渐恢复正常,重新如旁人一样开始说话聊天。

他们聊了许多事,有齐仲斌壮年时获封天师的事,有他曾经的困顿,有当年岭东灾祸,有这些年他行走天下,自然也聊到了这次的妖僧。

当然,妖僧的话题也只限于妖僧,谭元裳没有一丝深入的意思,也不会多问齐仲斌什么。

实际上到了此刻,谭元裳早已明白这多半是皇家的事,他要做的事情其实不用太多,不是做不到那些,而是不想越俎代庖。

因为谭元裳不只是一个商人,他也了解朝堂,了解皇家,更关键的是了解皇帝,这个如今在皇族中他最关心的,也是看着长大的晚辈。

谭元裳一行是清晨来的,但在天虚观中用了午膳,又一直待到了下午,终究是要散场。

众人要行礼辞行之刻,谭元裳忽然看向齐仲斌道。

“老天师今日同我们谈天并未避讳他人,若是谭某将您的存在禀明皇上,您老可否介意?”

齐仲斌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不藏不躲,自然也不遮不掩。——承天府的一处王府中,此刻里面的人却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儒生打扮的皇子此刻一点斯文的样子都没了,在书房中咬牙切齿来回踱步,旁边则站着好几个人。

“人呢?人呢?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失手了?死了?被抓了?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你来说,伱出的主意!”

王府管事硬着头皮开口道。

“昨夜听说谭府之中动静颇大,应该是法师出手了,但是后来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法师法力高强,谭府之中又没防备,应该,应该不至于出事”

“那人呢?昨晚难道没有人盯着看么?”

王府管事赶忙道。

“殿下,谭家高手众多警觉性强,我们的人不敢太过靠近,若是发现出事对方立刻追出,反而可能被生擒,而法师就算有事也有奇门遁术佛法神功.”

皇子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压不下不满。

“难道查不出来胡匡明究竟死了没有吗?”

一个手下这才回答。

“回殿下,昨夜之后,谭元裳加大了防备,我们的人根本不敢靠得太近,更不用说去谭府查看了不过就算不死,绝对也不好受,说不定是半死不活呢.”

皇子精神一振,立刻追问。

“哦?此话怎讲?”

那人这才道出缘由。

“今日谭府中有诸多马车出去,每一辆看似都有不少随行护卫,此为疑兵之计,胡匡明一定状况极其不佳,需要转移一个安全地方,亦或是单纯假象,让我们以为胡匡明被转移了,但不论哪种情况”

这人话没说完,那皇子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不论哪种情况,都说明昨夜谭府有重要的人出事了,并且极有可能是胡匡明!”

“殿下所言甚是!”

也是这时刻,忽然有人从外头匆匆跑来,人还没进书房,压低了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殿下,殿下,谭元裳进宫了!”

皇子看向进来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谭元裳进宫他们倒是早有预料,如果胡匡明真的出事了,那皇上那边谭元裳也不太好交代,肯定要进宫。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法师去了哪里?”

气还是得沉住,在场之人是见识过那法师手段的,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他会失手,更别说被擒了,那个院落屋中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肯定是他自己离开的。——皇宫中,谭元裳匆匆到了御书房,等候片刻之后就随着太监总管再一次面圣。

“谭元裳拜见陛下!”

“免礼!”

皇帝抬头看了谭元裳一眼,依旧批阅着奏折。

“听说昨晚谭府动静不小,可是出了什么事?”果然陛下已经知道了,但陛下也并非什么都知道,谭元裳点了点头道。

“回陛下,昨夜有异域妖僧施法,想要害死胡老先生。”

皇帝翻阅奏章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抬起了头。

“那胡匡明可有事?”

“回陛下,胡老先生一生救人无数,是有大功德的人,自然吉人天相,在我谭府手忙脚乱的时刻,有高人出手搭救,更是将那施法的妖僧给擒获了!”

皇帝眉头一皱,看着谭元裳,不过后者却立刻道。

“但我并未太过逼迫那妖僧,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意思,只是从他那得知了是谁出手帮了我谭府,至于那妖僧,我已经向承天府衙报案,府尹大人已经派人带走了。”

这案子,谭元裳会留给皇帝自己,他也就点到即止了。

皇帝本想问一句你真的什么都没问,可再看谭元裳清澈的眼神,他又问不出口了。

“唉,人没事就好!”

谭元裳此刻倒是笑了。

“陛下可知道昨夜出手相助的高人是谁?”

皇帝面露疑惑,难道不是谭元裳早就找来的么?

“是谁?”

谭元裳笑容不改,他知道皇帝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便也借此舒缓一下心情。

“请容谭某卖个关子.”

谭元裳话音一顿,这才继续道。

“陛下,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城中开始编排起一首童谣,不知道陛下听过没有?”

“哦?什么童谣?”

一边的太监总管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其实早就知道了。

而谭元裳就当皇帝不知道,十分平静地复述起来,他不但背下了童谣,甚至学会了旋律,此刻是唱起来的。

“谭府胜王府,金银难得数,安之无仓储,十个承天府,日日享珍馐,时时乐不停”

皇帝看着此刻的谭元裳,却见他脸上并无任何异常,简直好似在说着不相干的人,儿歌唱得也是韵味十足,或许比那些孩童唱得还好听。

等唱完了,谭元裳脸上依旧笑容不改。

“不得不说这歌谣编排得真不错,传唱起来朗朗上口!不过在我回来的时候却并不知道此事”

“我带着胡老先生去看承兴第一石碑,领略我大庸盛世国威,中途遇见了一个老者,他口中正唱着这歌谣,也让谭某知道了此事!”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老者就是昨夜出手的高人?”

谭元裳拱了拱手。

“陛下圣明!而此人,便是我大庸天师,齐仲斌!”

“大庸天师?”

皇帝微微一愣,一边的太监总管也是面露诧异,率先开口道。

“谭公,陛下可从来没有册封过什么大庸天师啊,先帝对此类事较为反感,陛下素有孝心,陛下也对此类事并不如何在意的。”

这话也是皇帝想说的,而谭元裳点头笑道。

“公公所言甚是!别说是陛下,先帝也没有册封过,但陛下可否记得当年岭东大灾之时,那时候也出现过一个天师.”

皇帝陷入回忆,那时候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也没有和兄弟们争夺皇位的想法,其实那会对岭东的印象虽然深刻,却并不细致。

而谭元裳也见皇帝思索,便立刻道。

“本朝是册封过天师的,不过是灵宗皇帝,当初还册封过不止一位呢,而这位齐仲斌齐老天师,正是其中之一,也是当年岭东大灾时现身的老天师!”

灵宗皇帝,爷爷?皇帝面露惊愕。

“那都过去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