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安安静静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田园牧歌的环境也让生活的节奏好似不断放缓。
这种日子对于江郎来说倒也悠闲,只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在易家待了几个月之后……
“我受不了了——”
傍晚的阔南山山神庙后面,江郎朝着大山中吼了出来,声浪阵阵席卷山野,更是隐约带着龙吟残音,让山中动物都受到了惊吓,要么到处狂奔,要么不敢动弹。
黄宏川就在江郎身边,用一只小手指掏着耳朵。
“江龙王何必吼这么大声呢,把山中动物都给吓到了!”
江郎吼出这一嗓子之后又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看向黄宏川。
“唉,我输了!输给老易和灰勉了!”
黄宏川又换一只手掏另一只耳朵,随后再“呼~”地吹一下手指甲。
“不至于吧,这才几个月啊?”
所谓的打赌其实也不能算上易书元,主要是江郎和灰勉之间的,黄宏川和西河村土地神也就是听说而已。
江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优哉游哉等着和易书元一起出门,赌的也就是这个,倒是也没有什么赌约附带的条件。
“唉……”
江郎略显颓然。
“是才几个月,正常而言,有时候我睡一觉也能睡几个月呢,但在这还是不同的,每天穿衣起床脱衣上床,偶尔劳作一起用餐,日日不改日日如此,实在是……”
黄宏川摇摇头,想了下道。
“或许是因为江龙王终究是个旁观者,而这在易先生那是融入家人生活,在江龙王这却是装作融入凡尘,对于龙族而言就像是被装入了一个小水缸,怎么都不自在的。”
江郎笑了笑,看向山岗另一头,易书元背着柴火也走了过来,西河村都知道他这易家大太爷身体硬朗,经常会上山砍柴。
灰勉则已经跳到了江郎肩上。
“怎么样,我说了你等不到先生出门的!”
江郎侧目看向肩头的小貂,在这个又一次即将入冬的深秋,山中到处有好吃的,它这会也捧着一个果子在啃着。
而且阔南山中很多有灵性的动物和精怪都认识灰勉了,很多时候它进山就有主动送过来的零食。
“你为什么不觉得无聊?”
灰勉停下嘴,咧开一口尖牙。
“因为先生的生活也是我的生活啊,我们是真的在生活,而你是在演生活!”
“说得好!”
易书元这么一句,人也到了山神庙后的位置,这就变成了江郎一个华服公子身边陪着两个樵夫了。
“好吧,或许凡人的生活还是太过无趣了!”
易书元放下柴担子,看向深秋时节的阔南山美景,感慨着说道。
“凡人的生活其实并不无趣,即便是如西河村中之人,也有着他们的惊心动魄……”
比如自己的胞弟易保康,从小到大几经变故,在一个人间小人物身上都是惊涛骇浪。
“行了,我便回长风湖了,随时欢迎你们来长风湖找我。”
“你要和保康他们说一声么?”
一听灰勉的提议,江郎赶忙摇头。
“不了不了,老易代替我会知一声就是了,还有,这个算是这段时间借宿的费用了,我倒也不是和你好友计较这个,你们易家那些家丁私底下背后偶有议论我还是听得见的……”
易书元把手摊开,手中是一枚龙眼大的明珠。
“好了,黄公老易,江某这便告辞了!”
江郎行了一礼也不再废话,肩头一抖就把灰勉抖了下去,随后直接化作龙影飞天而去,天空还隐约传来龙吟。
易书元望着天空,随后低头看向手心,明珠隐约有光辉显现。
“这东西把整个易家大宅买下来还得有余吧?”
天空中的龙影越飞越远,江郎回头望向阔南山方向,他无聊是无聊,但其实也真没到受不了的地步,只是他忽然明白了这等待可真不是一朝一夕的。
龙躯跨越万千里,到长风湖上,则从天而落。
没有掀起惊涛骇浪,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波涛,在长风湖上正准备回港归家的渔船上,没有谁会意识到有一条蛟龙刚刚落入湖中,已经游向龙宫水府。
还没到已经能觉出各种气息,有水族也有其他妖族的,果然如预料的那样,还是有很多访客在,毕竟比起江郎在西河村的感受,这里的几个月真不长。
不一会,一阵带着怒意的龙吟在长风湖龙宫响起。
“昂——”
刹那间,等候几个月许多水族和妖怪纷纷惊而退走,破水而出遁逃之辈不知凡几……
……
娥江水府之中,夏灵蓝抬头望向上方水面方向,从那龙吟声中可知,长风湖龙王已经回去了。
陆雨薇和江珠儿一起走了过来,夏灵蓝则正好转头看向她们。
“雨薇,我们也回天元池吧。”
“啊?我们不是要等易先生么?”
江珠儿更是赶紧道。
“夏夫人,你们只管多住一段时间好了,不用觉得会打搅我们!”
夏灵蓝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打搅不是你们,而是易先生!我们等在这久了,倒是会有种逼迫别人的感觉了。”
陆雨薇皱起眉头。
“易先生不会这么想的吧?”
“先生自然不会,但我们不能如此不知礼数!走吧,我们去向姚娥娘娘辞行!”
至于易先生那边,母女二人则不再现身了,夏灵蓝本就明白易先生所需的时间或许不会太短,连江龙王都走了今次就不妨离去吧。
……
茗州城中,当初易书元租住过的荒郊院落从倒塌破败到重新立起,也收拾得比当年更加整洁一些。
此时在门前院中,墨晓容穿着新衣裳开心得直打转,衣衫转动之时让小女孩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显得格外灵动和美丽。
“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谢谢卓姨,哈哈哈哈哈哈……”
转了很多圈之后小女孩就头晕了,随后冲向坐在门前的卓晴。
“卓姨,阿哥说你就是用头上的步摇簪织的衣服么,好厉害啊!”
“这可不只是步摇,既是天梭,也是剑!要看看么?”
墨晓容面露惊喜疯狂点头。
“要看要看!”
卓晴笑着站起来,将头上发簪取下,剑身随心意显化而出,长发也如瀑布般滑落肩头。
轻声剑鸣之中,剑身无刃的纤细金梭剑出现在卓晴手中,看得墨晓容都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一把剑!
“卓姨,您一定是一位剑仙吧?能不能使个剑法给我看看,哪怕就一招都行啊,阿哥总是什么都不给我瞧!求您了!”
卓晴手持金梭剑,姿势很帅,但听到小女孩的话却又很为难,她至多会御金梭,哪里会什么剑法。
“求您了,求您了,就一招,就一剑!趁着兄长还没来接我,求您了!”
墨晓容挽着卓晴的手不断晃动,卓晴笑着摇头,心道出个丑便罢了……
“好,你躲开些!”
“嗯!”
墨晓容一下跑到了屋檐下,期待地看着那边持剑而立的仙子,卓晴面对她的眼神却微微闭起眼睛。
虽说是出定丑了,但心中倒也没有太大负担,只是这一刻,幂篱那带着微笑的身影恍若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也让卓晴自然而然露出笑意。
看剑!
顺着心中的声音,感受这小院曾经的气息,卓晴也清喝出声。
“看剑!”
“铮——”
金梭挥动随着飘飘衣衫一起舞出半轮月华,剑鸣声震四野,意随剑影恍若弦音……
这一刻,剑气未动但剑意如潮。
整个荒郊都好似被惊醒了过来,无数萤火虫纷纷飞起,好似提前让夜晚的繁星降临!
墨晓容愣愣望着卓晴持剑而立的身影,又看向周围漫天萤火,一时间只觉得美呆了。
而在荒郊的道路上,石生正走在来接妹妹的路上。
做一件天衣要多久,石生其实不清楚,但上次杜小琳身上的其实没太久,这次卓姨显然住得比较久。
今天天衣完成,卓姨应该也要离开了,当然,这院落以后肯定会尽量维护一下的。
墨家已经出面找当初的那家的后辈买下了那一处地方,实话说人家自己都忘了,等于白送钱。
只是这一刻,石生闻剑音感剑意,身子都是微微一抖,愣在原地好一会,随后看着无数萤火虫飞舞起来。
那丫头一定终生都忘不了了吧……
……
时光有时候好似缓慢挪动的蜗牛,有时候却如同开闸的水一样迅速流逝。
眨眼间,自天界星罗法会之初回到家中,易书元已经在西河村待了快四年。
这四年来,除了最初有江郎等人找来了以外,其后就再没什么人来打搅了。
还是那句话,三四年在修行之辈的世界中,并不算多长的维度。
或许,对于有些凡尘之人而言,三四年也同样十分短暂。
还是一个严寒之夜,大庸承天府,诸多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在深夜被惊动,随后不顾一切地纷纷赶向皇宫。
很快,皇帝寝宫内外,就已经站满了前来的朝臣,而床榻边则都是最亲近的眷属和朝臣。
刚刚用了各种手段将皇帝稳定下来的太医已经是满头大汗,谁都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室内火盆太暖了,就这还是有章良喜这位大高手配合才转危为安的。
不过鉴于刚才情况确实有些危险,已经赶到的诸多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自然不可能散去,更有一些还在赶来。
寝宫靠外一些位置,太医用汗巾擦着汗出来,立刻就被楚航等诸多大臣拦住。
“太医,陛下情况如何?”“前阵子陛下身体不是还可以么?”
太医看向这些手握大权的朝廷栋梁,火光照耀下一个个都满脸不安。
“唉,陛下的身体多年来本就已经积劳成疾,近两年不思静养,反而操劳依旧,基石已朽大厦将倾……诸位大人,我要去休息一会……”
太医拱手离开,身为太医院首席,他也只能抓紧时间休息,且必须随传随到!
床榻上皇帝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身边的皇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陛下,陛下您有什么话说?子冀,子冀你快过来!”
太子慌忙凑到床前,见到父亲的眼神看了过来,嘴巴微微开合。
“朝廷重臣可都在?”
“在呢,父皇,各部重臣都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这一刻,太子的悲伤不似作伪,但实际上,心中也难免有另一种激动,实际上他知道父皇之前就已经留好诏书了。
“谭,谭元裳呢?”
也等在一边的谭元裳这才穿过诸多亲近的嫔妃和皇子皇女,跪到了床榻边上,悲切的眼中含着泪花。
“陛下,谭元裳在此!”
皇帝脸上露出几分轻松,但又似乎在寻找什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派人,传……传易书元觐见……”
或许这一刻,皇帝已经无暇想起易先生也是垂垂老矣,亦或许在这一刻,他也算是最后任性一回。
易书元是谁?在场很多人根本没听过,诸多重臣都面面相觑,但谭元裳却一下站了起来。
“遵旨!”
说完之后,谭元裳竟然快步冲出了寝宫。
只是谭元裳还没走远,背后就传来成片悲呼,也让他僵立在了寝宫院中,却又不敢回头!
天空飞雪飘落,一夜将承天府染白……
承兴三十三年冬,勤政一生的大庸天子项屹驾崩,享年五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