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县县城的老土地庙中,夜间的庙院内十分安静。

盘坐在院中一棵树下的杜小琳此刻睁开了眼睛,袖流光飞出,在她手中化为一朵未开的荷花。

“还是死了……”

喃喃一句后,杜小琳转头看向土地庙的方向,他是回不来了。

这么想着,杜小琳便站了起来很快走到了土地庙的殿内,这时候,土地公的神像却开口说话了。

“丫头,这是人间的事。”

“也算是我的家事!”

话音落下,杜小琳手指一勾,土地神像手中的信就带出一片香灰飞了出来。

第二天天明,有人在娥江边发现了两个漂浮的人,因为起初以为是尸首,所以有人报了官,等救起来之后才发现还活着。

两人命大,竟然在救上岸不久醒了过来,但一看到周围的官差就有了应激反应,立刻动手并且准备脱困。

只是因为身体此刻太过虚弱,打伤了几名官差之后没跑多远,就身子一软又倒在路边。

本来以为只是两个普通落水者的,这下子当地衙门不得不重视了,直接以对待江湖犯人的方式抓入牢中,几天之后这两人又被赶来的刑部差人带走。

也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一封特殊的信件就莫名出现在了罗县衙门处,县令不敢怠慢,赶忙将信上报梧州,当然也就到了刑部和承天府衙门的人手中。

……

罗县城外十里,有个地方叫朝北园,金玉门之夜后的第五天,杨平忠和裴长天等人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中央只有几间屋子和阁楼,但是周围存在着大片花卉绿植的林中园,即便是在这大冬天,依旧处处能见绿意,梅香萦绕四处。

总计数十人在这林中园内搜寻了许久,似乎也没有搜索出什么特殊的东西来,但这里确实是他们的目的地。

除了一座园中一座丹炉和一些不明药物,这里几乎和“白羽道人”都没有任何相关之处。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雅性!”

站在屋前的杨平忠这么讽刺了一句,但一边的裴长天却略有感慨,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一句。

“看得出来,是个很细心的人啊!”

萧玉之盯着院中栽种在地面的一片**,即便是寒冬腊月,却依然有少数**在盛开,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在附近。

“这人挺厉害啊,我这辈子见的花草种类都没有他院子里的多,杨叔,是不是有怪癖的人都很特殊都很厉害啊?”

裴长天笑了笑问了一句。

“萧兄台何以见得呢?”

萧玉之想了下直接道。

“我现在想想我师父就是个怪人,本来以为只是脾气怪,但显然瞒着我很多事,还有以前的林县令,够厉害了吧,走了硬是顺走一部县志……”

“哦对了,还有那易先生,师父也说他不是凡夫俗子可比,却偏偏喜欢当个说书先生走天下……”

易先生?

裴长天听到这称呼,不由想起了楚航曾经在闲聊时提及过的人,他们都是元江县出来的,或许和楚大人口中的易先生是同一人吧?

杨平忠咧了咧嘴。

“兔崽子,我是不是也是怪人?”

“哪能啊,杨叔您正常多了!”

“你是说我不够厉害咯?”

萧玉之挠了挠头,感觉杨叔在找茬,便不说话了。

“好哇,你还默认了?”

杨平忠直接挥起拳头就冲向萧玉之,后者赶忙躲避大喊。

“杨叔您这是不讲道理啊!”

裴长天看着打闹中的两个差人,公门中人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不好说话。

回头看一眼小楼小阁,从那两个从抓来的细作那审出来的内容看,身受重伤的燕博似乎最终是葬身江底了,就算没有,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那封信虽然没有留下署名,但用这里搜出来的一些文字内容对比,就不难看出是燕博的笔迹,其人对南晏应该也是绝望了。

就是不知道送信的是谁,或许燕博在这也是有值得托付的真心朋友的吧?

……

新年越来越近,承天府皇宫的御书房内,大庸天子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此刻的御书房显得有些冷,皇帝并未让人在房中支起暖盆,驱寒也就是饮用一些驱寒姜茶之类的东西。

看到皇帝哈出白气,章良喜有些心疼地说道。

“陛下,还是命人取炭生火吧?”

“不用了,太暖和犯困,朕的御书房比起普通百姓家中已经温暖得多了!”

说着,皇帝走出御案,走到窗前,懂得皇帝心思的章良喜则主动替皇帝撑开了窗户支好了定风木。

此时的窗外园中已经是一片白雪。

“也算是不错的新年喜讯了。”

“都是陛下圣明,知人善用!”

马屁谁都喜欢听,便是如今的大庸天子也不例外,同时他心中也是生出一些感慨。

比起处理了细作之类的事,皇帝心中想的却是此番看起来只算较为边缘的事。

梧州知州在内的几名官员此次也牵扯进去了,当然他们并未通敌卖国,只能算是收受贿赂,却也无形中提供了一些方便。

只要权柄在手,难免会生出腐败,梧州经历过一次清洗,但十几年后还是再生贪腐,或许时间还要更早,并且还因为贪腐间接助力了敌国细作。

梧州的事情严格来说只能是一个缩影,但这个缩影却是相当关键的一环。

如今是南晏自己出问题,若他们没出问题,那是不是我也可能永远不知情呢?

是俸禄不够高么?是排场不够大么?是不惧朝廷威严么?只怕也不是。

只能说制度完善是一方面,官吏自身的敏感性也是一方面,贪倒是不怕,就怕又贪又无能。

所以朝廷选拔人才,愈发不能只会诗词文章。

“科举择才依然是重中之重啊……”

一边的章良喜不知道皇帝脑子里已经拐了很多个弯,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

娥江水府所在,水面上方的天空落下一道神光,无声无息之间已经融入江涛之中。

娥水的水神终于从天庭回来了。

仅仅片刻,水府之中的江珠儿和诸多管事都纷纷来见,也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

紫泥潭边,一身青衣的姚娥娘娘显得娇小玲珑,比江珠儿还要矮上半个头,哪怕是杜小琳再长两年或许都会比她高大。

听完江珠儿的话,姚娥娘娘又是诧异又是觉得神奇。

“易道子竟然就住在元江县的西河村?你还和他动手了?”

那夜叉一听赶忙哭丧着脸解释。

“娘娘啊,属下哪知他是易道子啊,否则借给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啊!”

“娘娘,易道子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还是讲道理的,此番我们也是无心之失,倒是这个偷荷的贼如何处置啊?”

泥潭边用寒冰封着一个人,正是如今不算死也不算活着的燕博。

姚娥娘娘望了一眼灵藕的泥潭,又看向上方只剩一支的花苞,向着江珠儿勾了勾手指,后者微微弯腰凑近过去。

“易道子真那么说了?”

“我是听灰道友说的,不过他是听易道子说的……”

“哦……”

姚娥点了点头,闭目神思一会,似乎是在算着什么,良久才睁开眼睛,伸手在寒冰上一指。

下一刻,寒冰中的肉身上,一个虚影从中站了起来,仅仅一息之后,虚影从懵懂到清醒,随后又有些慌张。

其实这段时间燕博虽然“死了”,但一直有意识,甚至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感觉到外界的寒冷,此刻一醒,尤其是看到下方自己的肉身之后,心中惊慌不已。

“你一直有意识呢,知道我是谁么?”

燕博平复心中激动向前拱手行礼。

“您是这娥水的水神娘娘!”

“嗯,燕博,你采这紫荷就是死在江中也是活该,不过你与此花气机相合,或许是缺个养花人,我封你职务,让你在这儿以灵体护花,什么时候花开了,我放你还阳如何?”

燕博苦笑一下。

“在下怕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有啊,不愿意的话就依命数正常去死咯!”

姚娥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倒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燕博本就应该是死了的。

明明已经看开了,但此刻,或许是到底还有一些期许,或许是真的想见花开,燕博还是赶忙回答。

“愿意,愿意,愿听水神娘娘差遣!”

姚娥笑了笑,一挥袖,寒冰带着燕博的肉身直接悬浮而起,然后落入了紫泥潭中沉了下去,燕博的魂躯则浮现一阵淡淡的光辉。

“珠儿,还有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易道子!”

“好的娘娘!”

那夜叉显然十分忐忑。

“呃,娘娘,我也去么?”

姚娥回头看他一眼。

“不去怎么道歉呢?让易道子一道雷劈死你?”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嘛!”

夜叉不敢多话了。

……

元江县西河村,易阿宝已经从月州书院回来了,如今正在桌前不停书写,写的是对联和福字。

除了易家自己,西河村村民也有不少人带着红纸上门,拜托村中的读书人写联子写福字,为新的一年套个吉祥寓意。

易书元也就乐得在旁边看看,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伯爷爷,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易阿宝十分在意自己伯爷爷的看法,不过易书元的回答相当敷衍。

“还行吧,能看!”

“您真是这么想的?”

易阿宝显得很激动,伯爷爷说还行,岂不是我的字很不错咯?临摹这么久虽然痛苦且不得其意,但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相对于侄孙的激动,易书元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桌面上,他看向门外,或者说看向了门外的那个方向。

西河边,一只小貂快速窜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忽然它停下脚步,看向了水中,却见有几条大鱼在那边徘徊。

灰勉诧异一下。

“你们怎么还在这?我都以为你们早就回开阳运河了!”

一条大黑鱼探出水面。

“您说得哪里话,这娥江的夜叉都这么凶,我等哪敢轻易离开,过阵子吧……”

“哈哈哈哈哈,没事的,说不定你们借道他们还会道歉呢!”

“唉,可不敢冒险!”

灰勉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那边水中有淡淡神光接近。

“快看,娥江水族杀来了,你们快跑啊——”

灰勉话音落下,西河的水面下一阵怪叫。

“哎呦!”“娘啊!”

“哗啦啦啦~~~”

刚刚那几个水族飞一般地游窜离开,消失在河道的另一端尽头。

“这么不经吓啊……”

灰勉站在岸上叹息一句。

而在西河另一头的水下,江珠儿忍不住双手捂嘴,但还是笑出了声。

“嗯?”

姚娥转头看向身边,江珠儿立刻恢复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