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琳拿着手中的莲花,再看看那远去的小船,不由皱起了眉头。

下山之前,杜小琳虽然是修仙之人,但儿时就上了太阴宫,一直在山中学道,不知人间复杂。

而下山之后,尤其是夙世记忆有所复苏,虽然很多事不能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感同身受,阅历上却也不只是单纯的小女孩了。

人心复杂,人间也多无奈,那个划船而去的人当然可恶,但其人本就在大难之中。

这么想着,杜小琳低头看看手中的东西,就冲这朵花,本姑娘放你一马。

“喂——”

杜小琳朝着已经离开码头十几丈远的小船喊了一句,也让那船上的男子回头望向码头。

见到那小女孩扬了扬手中的花苞,以清脆悦耳的嗓音朝着这边喊着。

“谢谢你的花——”

男子笑了下,心情莫名好了一下,比起何家人连连称赞他为贵人,小女孩这句感谢更加真心实意,也令人愉悦,甚至心中阴霾都散了一些。

他向着码头方向拱手行了一礼,这就又看得杜小琳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又喊了一声。

“你可别真的找死去采荷啊——”

即便已经隔得有些远了,但杜小琳还是看到那微笑中的男子脸上僵了一下,她也不说什么了,嘿嘿一笑,拿着手中花苞转身便离去了。

小船上的男子皱起了眉头,这小姑娘是自己猜出来的?

是了,她看到了何家人带我过来,又看到我拿着荷花,自然能想得到我还想去采剩下的花,真是冰雪聪明的孩子!

但为什么这孩子会觉得采荷等于找死呢?

男子思虑着,想到了孩童臆测,也想到了别的可能,最终则又联想到小男孩和小女孩本身。

就在这小小的罗县,一日之内,竟然遇上这样两个孩子,真是令人欣喜也分外可惜,要是换个时间地点就好了,只可惜如今能看到的两条路似乎都是死路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男子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回想一日之前的自己和今日的自己,人生境遇实在是难料。

随后男子调转船头,升起船帆,借着风力再加上自身于船尾摇橹,逆水行舟地在江中向着月州方向前进。

或许小船会经过真正采荷的地方,但男子显然也没那工夫真的悉心去寻找,他这一趟船可以算是在逃。

理论上,男子现在的情况,应该立刻去梧州确定一下,但他却反直觉反计划行事,借买花带来的灵机一动,独自划船往月州,给人多制造一点意外也是好的。

……

此时此刻,娥江更下游的梧州城内,一个身形略显消瘦的男子正在街道上走着。

梧州的城的热闹程度一点也不比其他大城差。

现如今州内吏治比以前清明不少,也让整个州城也更有活力,当年盐案的影响可不只是在官场,也影响了千家万户,哪怕是大庸偏远地区,至少盐价也是受影响了的。

男子看着街道上的人流,看着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景物,眼中满是感慨。

“梧州,这么多年了,我又回来了……咳咳咳……咳咳……”

喃喃之间男子又开始胸肺不适,便轻捂口鼻咳嗽几声,随后走向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

门口的伙计见来者衣着华美,顿时殷勤跑了来。

“呦,客官您几位啊?”

“咳咳……就我一个,可有雅座?”

“雅间没了,但是雅座还有,您快请进!掌柜的,贵客一位~~~”

男子脸上露出微笑,看看酒楼的招牌,上面写着“如归楼”,倒是好寓意,宾至如归嘛!

酒楼内生意不可谓不兴隆,在伙计的殷勤招待下,男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随便点出几个招牌菜后,独自在桌前饮用茶水。

而此人,正是多年没有回过梧州的裴长天,作为如今一行助力楚航的他,虽然有对家乡的期盼,但此番回来必然不会无缘无故。

在进入酒楼的那一刻,酒楼内从掌柜的到每一个伙计,裴长天都已经细细观察了一遍,哪些人可能有问题也已经略有推测,当然前提是位置没找错,而接下来就是等了,看看有哪些大鱼!

梧州的另一条大街上,又有几人牵着马走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梧州衙门。

这些人大老远从承天府赶来,路上的时候不浪费一点时间,到了梧州城内的街上,终于可以不用急了。

走着走着,领头的人却忽然在远处的面摊上发现了一个令他略觉熟悉的身影,人还没到近处,他就远远喊了一声。

“玉之?”

街边一个面摊上,萧玉之一人占据一桌,桌上叠着一摞碗,而此刻手中的大海碗的面条也已经续了好多次。

萧玉之正酣畅地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鼓着嘴咬着面就抬头看了过去,一见到远处的身影,虽然没穿官差的衣裳,虽然看着已经有些陌生了,但声音却十分好认。

“杨叔!”

萧玉之一下将面条全都吸入口中,好似都没怎么咀嚼就咕噜一口全都咽下去,站起身就要朝着远处的杨平忠走去,面摊店家见状赶忙拦住他。

“哎哎哎,想走啊,钱还没给呢!”

“噢噢噢,店家见谅,多少钱?”

“你这人胃口这么大,要是直接走了我可没处哭去,叠着的碗六个,续了三次,一共算你吃了九碗素面,给四十五文钱!”

“唉!”

萧玉之伸入怀中好一阵摸索,最终数出相应的铜钱,而这时候牵着马的一些杨平忠等人已经到了近处,也让萧玉之一阵激动。

“杨叔,真的是您啊!”

杨平忠脸上带着惊喜,看着如今身体健壮的萧玉之。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本还想着之后有空去一趟元江县的,老教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唉,没能赶回去送他一程……”

萧玉之倒是也洒脱。

“师父以前常说,江湖诸事难以圆满,杨叔你远在……”

说到这,杨平忠却使了个眼色,萧玉之心头一动,立刻改口。

“远在外地,赶不回来也是很正常的,况且师父走得很安详,有很多人送终,就连易先生也在身边呢!”

“易先生也回去了啊?那就好,那就好……嗯,你怎么吃这个啊?”

“呃……这个好吃啊……”

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老教头身无长物,剩下的钱也多用于身后事了,而且这种状况他临终前也早有预料,算是给徒弟初入江湖留的一课。

杨平忠看出了萧玉之的窘迫,笑着说道。

“走,一会带你吃点好的,肚子还装得下不?”

“哈,素的不顶事,不过五分饱而已!”

一边的摊位店家听了暗暗乍舌,这大肚汉可真能吃啊!

几人一起同行而去,杨平忠也向着身旁的同僚介绍萧玉之。

“诸位,这位是我原籍所在一位长辈的弟子,玉之,他们我就不多介绍了。”

萧玉之只是笑笑,心中却是明白这些人定是有大案才来此的,从承天府衙门千里迢迢赶来,事情不小!

“杨叔,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萧玉之心中不由兴奋起来,杨平忠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前者,曾经记忆中最初那个瘦弱的孩子和眼前的健壮青年渐渐重合。

“以前在信中听老教头说你的功夫很不错,足以独当一面?不知道胆量如何?”

萧玉之出门以来还没和人动过手,听这话又高兴又多少有些心虚,挠了挠头道。

“武功或许未必多强,但胆量我肯定不差的!”

“好小子,还挺谦虚,初入江湖能有这份心态很不错啊,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入公门?”

实话说,杨平忠这话是真的让萧玉之有些心动,他知道师父曾经可不只是一个县衙教头,那块令牌一看就大有来头,只是师父从来不提。

但不提也不妨碍萧玉之的想象,只是他却不想只是安于一地当个差吏。

“让我成天待在一个衙门里升堂退堂的,怕是不太待得住……”

杨平忠也不再多说,毕竟是在大街上,只是笑着用手勾住萧玉之的肩头,带着他往前走去,走到中途忽然劲力一震,侧身一撞以试探萧玉之的重心控制。

只是让杨平忠没想到的是,自己五成力的试探,在萧玉之那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对方行走没有任何异样。

若是刚刚两人是站着不动的话,萧玉之一定也纹丝不动。

“嘿,杨叔,你可以加点力的!”

萧玉之笑着看了杨平忠一眼,显然心里门清。

杨平忠眼睛一亮。

“好小子,我还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