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做元江县令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林修对于现在的林修而言还只是一个芝麻小官。
不过不可否认,元江县的日子也是林修飞黄腾达的开始,自然会在其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把县志都带出来,实在是让大庸皇帝也有些哭笑不得。
林修自己虽然尴尬,但皇上问话不得不答,便只好回答道。
“陛下,臣不敢欺君,这《元江县志》臣之所以带出来,一是为了激励自己勿忘初心,二也是对这县志原稿实在是爱不释手,厚着脸皮命人抄录之后,就将原稿带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皇帝笑了起来,没想到林爱卿也有这一面。
林修的承天府衙门的形象,可以说一方面是皇帝有意塑造,一方面是林修确实是可造之材自己也争气,才渐渐在整个大庸都有了名气。
于民间更多一层最终的希望,于官场都多一层威慑,甚至于江湖也会改变一部人行极端事的考虑结果。
对于如今的林修,这点本也在当初职权之内的事,皇帝自然不会怪罪。
“一部县志令你爱不释手,定是当年的大案也写入县志之内吧?”
“陛下圣明!”
听到林修的回答,皇帝笑着点了点头,这便是重身后之名了,有此心念,便更会惜身。
“爱不释手的便是记录你当县令那几年的一册吧?”
“呃,不敢欺瞒圣上,最爱之处自然是那,但对于整部县志,微臣都十分爱惜!”
皇帝又微微诧异一下。
“哦?”
看到皇帝这表情,林修只好又补充一句。
“陛下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下子,皇帝的好奇心是真的被提起来了,他将外封书壳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册册书本,然后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看了起来。
只一翻开扉页,大庸皇帝的一双眼睛便被缩在了书面之上,眼中瞳孔也不由微微散大。
“良喜,把县志都拿过来!”
皇帝这么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属于林修的书案边,随后坐下来仔细观看。
一页接着一页,虽然只是想这么翻过去不尽阅上面内容,但皇帝却不由自主地看得越来越细致,章良喜则将整部《元江县志》全都搬到了书案上。
足足一刻多钟,皇帝都依然在翻第一册,随后忽然如梦初醒,又拿过几册分别翻开几页,果然字迹一般无二。
“这,这……林爱卿……”
“臣在!”
皇帝抬头看向林修,即便此刻脸上也是惊色未消,这在他身上是比较少见的。
“这《元江县志》可是一宝啊!”
“陛下圣明,此字,不输于燕沁,微臣实在是喜欢啊……”
林修这么说是因为他是臣,还需要保有余地。
而皇帝则不需要,他摇了摇头笑着看向林修。
“只是不输么?”
说着皇帝又看向书本上的文字,心中挣扎了一瞬,便又看了起来。
“看来今晚,朕要在林爱卿这边多待一段时间了!”
此书是林修的心头好,皇帝虽然也喜欢,但不想夺近臣之所爱,甚至他都不提起这一茬,只以在此多逗留一会看书,算是表明心态。
这也让林修心中略显复杂,也有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至少面对当今圣上不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有一些忧虑。
不过皇帝其实还有另一重想法,能写《元江县志》,就能请来写别的。
我不夺人所好,直接请人便是了,所以皇帝也不急,先悠闲看一会书,这也是大庸天子的定力。
借着这县志,加上场合也合适,皇帝便也和林修聊起了当年之事。
十几年过去了,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有些当年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公开的事,在这种君臣相宜的私下场合也能聊一聊。
“林爱卿当年‘借鬼伸冤’这一计,确实妙绝,但也是无奈之选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特意找到了当年县志中有关此案的一篇,看完才这么对林修说的。
其实若说得严重一些,眼前皇帝提及此事,在林修这就是送命题。
说确实是用了这种计策的话,那就是当年欺君,还引发后续一系列动**,妥妥死罪;若没用计策,真的有鬼伸冤的话,那皇帝未必信,信了更是以怪力乱神蛊惑圣听,林修自己也不想把皇帝往这方面带。
但眼下还不至于多危险,林修这会心中略微有些纠结,但想了下又释然了。
“陛下圣明!”
终究是不想让皇帝被怪力乱神之事牵扯心神。
“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皇帝玩笑一句,林修此刻则表现出了当年易书元问他此案之事时候的那种状态,三分平静三分激动,也剩下几分洒脱。
“臣当年本就是是豁出去了,当年不怕,只求死得其所,如今深知陛下乃不世之明君,如何又会怕呢!”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起来,一边的章良喜脸上也是不由露出笑容。
“林爱卿也学会拍马屁了!”
“不敢,臣所言句句出自肺府!”
皇帝笑着摇头,伸手指了指旁边。
“坐吧,别一直站着。”
“是!”
林修就在一旁坐下,视线也不由被书册吸引,这字看一次入神一次,常读常新,令人精神愉悦。
良久之后,皇帝终于还是问起了关键问题,似是十分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下。
“编撰县志之人不至于还在元江县中吧?朕少见如此神妙书法,于当代人中更是绝无仅有,不该默默无闻才是!他叫什么名字?”
林修不由看了皇帝一眼,下意识站了起来。
“回圣上,其人无心官场,也不想名传天下,甚至不愿在县志上署名,当年公务完成之后,便告辞离去了,乃是当时元江县衙门一位奇人,名曰易书元……”
当初易书元说无心官场,那会的林修觉得对方也就是玩笑或托词,但如今久见此书,也有种明晰对方心境的感觉。
“无心官场”这句话让皇帝不由想到了易书元。
只是当听到林修的最后一句话,皇帝心中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林修,将后者都吓了一跳。
“那公堂上替冤魂开口之文吏,也是他吧?”
这倒是让林修惊愕了,自己并未提及此事,皇上如何猜出来的?
“确实如陛下之猜测!”
口技!
皇帝在这一瞬间,有种惊雷天响的感觉,将当年元江县,乃至月州,甚至是梧州等一系列事又重新串联了一遍,自觉也明晰了当年隐情了!
“原来易先生当时也在元江县,他也在元江县!”
皇帝那略显失神的喃喃自语,让林修也心惊不已,但还不容他细想,皇帝的视线就重新看了过来,只是比起此前,明显多了几分激动。
“林爱卿,衙门录用当查清人员跟脚,这易先生的籍贯和住址,你可还记得,速速道来,不得隐瞒,若是记不起来,也快快去查!”
看这情况,林修哪敢犹豫。
“回陛下,易先生籍贯便是元江县,家住西河村,没记错的话,村中还有胞弟一家……”
皇帝越听越激动,越听眼神越亮,甚至不由握拳轻捶桌案。
“好,好啊!”
皇帝从承天府衙门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不提林修的诸多思虑,至少今晚皇帝是有些睡不着的,他没有直接回寝宫,而是又回了御书房,并且那一部《元江县志》也暂时借了过来。
御书房内,借着灯火光明的皇帝又在细读县志中的当年一案,比起刚刚的激动,这会冷静一些之后又有诸多想法。
章良喜深知帝心,自然明白皇帝的渴望,便在此刻说道。
“陛下,何不下旨元江县呢?可以不直接封官,给些赏赐令其光宗耀祖也是好的,也不算无功受禄啊!”
皇帝摆了摆手。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将心比心,换成是朕,或许也并不会觉得多有好感……”
说话的时候,皇帝还在反复翻阅《元江县志》中的那一册。
“良喜,元江县距离京城有多远?”
“远在苍南道北端,快贴着苍山山脉了,距离可是不近……”
说到这,章良喜忽然心头一跳,赶忙说道。
“陛下,刚才林大人也说了,易先生离开县衙便游历天下去了,踪迹无处可循,自然也是久不归家,就算去月州,九成九他也不在那的!”
“也是!”
一声叹息也算是皇帝的一种无奈,身居帝位,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一举一动影响的人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