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土地婆满是愧疚,此刻想来,之前的她甚至已经准备好接应男孩的阴魂,然后送去阴司了。
并非每一个死者都会有阴差到场,地方土地和小神很多时候都会代行这种接送死者事,比如某些十分偏远又有其他干扰之地,比如这种阴司都未必能预料的“意外”。
“唉,是我害了狗娃啊……咳咳咳……真君来此,想来是见到那鬼物了吧?咳咳……”
土地婆这会思维清晰,自然能猜出显圣真君突然来这里的原因?
不过她说着说着,也开始咳嗽起来,咳嗽声较为剧烈,在易书元的法眼中,每一次土地婆每一次咳嗽,都会在嘴角溢出一丝掺杂着鬼气的香火气。
这既是损伤的因素,也是土地婆在用自身神道法力内驱邪气,不惜损害自身也要将顽疾驱除。
“咳咳咳……”
土地婆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更是呕吐一般咳出一团血一样的东西,出了体外就立刻开始消散,化为一阵邪气要飘出去。
不过易书元在这,自然不能让邪气散溢,只是念头一动,显圣真君法身神光照射过去,如烈日照残雪,瞬间消融。
这会易书元也回答了土地婆的问题。
“鬼物我自然是见到了,你且放心,那孩子也算福大命大,还没有丢了性命,只是他家中人定会着急一阵子了,不过……”
易书元看向手中的这一截纸,又看向土地婆。
“此物究竟从何而来,还需要查明,但我能感觉到附近村中并无相关之物了,想来源头不在这,此事颇为棘手又干系重大……”
易书元说着眼中神光闪动,看向手中的纸张。
这纸张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材料,而是再普通不过的纸而已,甚至上面画的鬼物也是普通的墨迹和颜料。
也就是说,这画虽然是残缺的一小角,却也很有可能是人画的!
土地婆领会显圣真君的意思,点点头道。
“是,小神这就设法去查!”
这件事的源头肯定是从人间来的,天律也好,过于大的动静也罢,亦或是可能影响人间驳杂的气数,神祇都不方便一直露面和凡人接触,还需由人来相助。
一缕檀香的烟雾飘向伙房,那边的老庙祝折着黄纸的时候渐渐昏昏欲睡,很快靠着椅子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之间,好似听到有人咳嗽,并且在呼唤他的名字。
“咳咳咳……启贵,启贵……”
庙祝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已经装了半篓子的黄纸元宝,自己怎么折着折着就睡着了。
“启贵……”
声音再次传来,似乎是个苍老妇人的声音,庙祝打开门左右看了看,土地庙地方不大,也不可能时刻有人过来,所以庙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谁,谁在叫?”
庙祝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启贵……”
声音再次传来,庙祝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看向一眼可见的殿中土地像,那坐在神台上的泥塑土地婆似乎正在看着他。
“启贵……”
土地神显灵了!
庙祝赶忙跑到神像前,连连拱手作拜。
“拜见土地婆婆,拜见土地婆婆!”
这庙祝也是个有些本事的,算是一个乡下的神棍神婆之类的人物,传承了很多土方土法,能瞧一些病,也能驱一些邪,一些术士的原身也是类似的人物,或者说庙祝也能算是术士。
“启贵,你上次镇压在我香炉下的那东西可是邪性得很啊,惊动了上神,必须知道此物的来历,你可还记得那次的情况,知道那家人的事?”
庙祝抬头看向神像,见到神像真的张嘴在说话,又是激动又是彷徨,随后反应过来,细思上一次的事情,但这会思维混沌得很,怎么都想不起来。
“快些去查一查……查一查这画的来由,勿要打草惊蛇……”
声音好似越来越远,庙祝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好似在移动,明明站在殿内没走,却距离神像越来越远。
下一刻,伙房内的椅子上,庙祝身子一抖就醒了过来。
这会的庙祝头靠着椅子背半躺着,他看看头顶的木梁低头看看竹篓子,里面的黄纸元宝折了大半篓子,而刚刚的梦还历历在目,梦中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
庙祝站起身来,打开伙房的门看向庙殿,土地婆神像端坐在神台之上。
作为一个经常帮附近村人处理红白事,一起帮忙做些土法的人,庙祝对刚刚的梦可不敢大意,他快步走到殿内,然后看向那个香炉。
犹豫了一下,庙祝将香炉抬了起来,却发现下面的纸张已经不见了。
“土地婆婆,是您收走了么?”
这么说了一句,庙祝拿起神台角落的爻杯,虔心祷告之后摔落。
“啪嗒~”
圣爻,一连摔了三次,都是圣爻。
庙祝已经明白了,向着神像拜了拜,随后回伙房将灶中微微燃烧的炭火熄捣灭,披上一件厚一点的衣服,又戴上一顶皮绒帽,关上伙房门之后出来又到了庙殿中。
庙祝再次向着神像拜了拜,然后双手抓起了一根供奉在神台前的桃木棍。
此刻易书元就站在神像不远处,见此直接向着桃木棍一点,顿时指尖一道神光射出,落入了桃木棍中。
庙祝拿起桃木棍的时候,只觉得木棍微微变沉了一些,他诧异地细看一下,只觉得木棍上竟然隐约有一层金辉泛起,再看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木棍的重量确实是变了。
庙祝不再犹豫,立刻出了庙向外走去,土地庙也无需他太过操心,乡人来上香拜神都可以自理。
土地庙虽然在这个村子外,但附近三个村子有事都会过来,上次出事的那家稍远,但以庙祝比年轻小伙子更快的脚力,去一趟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庙祝一走,易书元看向土地婆,道了句好生修行吧,随后就直接消失在了她眼前。
这一幕看得土地婆吃了一惊,因为她根本没见到任何遁法,也没见到神光远去,就好像显圣真君根本不曾存在这里,真就直接消失了。
易书元当然不是消失了,而是直接散去天神变,以神念之躯跟随庙祝过去了。
显圣真君法身太过显眼,虽然可以用种种神道手段,但易书元自觉也没必要舍本逐末,直接神念游走方便快捷。
而且这世上能发现他神念游走的存在估计不会多的,比正常神道手段要更加隐蔽。
……
登州城,显圣真君庙中,胡匡明在庙后院的起居室内神情严肃,光把脉就把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从紊乱的脉象中把握到一些细节。
在对病情有所把握之后,又开始翻书。
“这孩子现在还活着简直令人惊奇,就好像体内生机都被夺走了但还吊着一口气……”
胡匡明皱眉看着陈寒道。
“还有一点也十分奇怪,如此虚弱的体质,脉搏联通经络,竟然还有几分生机,脚底涌泉都是自内而现的温热,不应该啊……哦,这当然是好现象!”
陈寒看了麦凌飞一眼,这当然是因为先天真气。
可以说这孩子现在完全是靠着先天真气吊着一口气了。
“不能让他再染风邪了,压惊镇魂,还得以温润药食循序渐进地补足元气,或许还能活命……”
胡匡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病带着一大堆的书,这会床边和桌上摊开了不少书籍。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他看书并没有一种焦急感,而是心中总有一些脉络把握在,总有信心能对症下药。
易先生曾说过,所谓医者仁心,医道中人秉承这一点看待世间病患,存了求知欲更想要助人康复之心,那么医术的精进有时候会更为迅速。
这或许就是这世界的一些特殊之处了,“有如神助”一词并非空穴来风,而这个“神”未必就只是真的神祇,可能也是万物之灵,也可能是心中之灵。
陈寒见胡匡明似乎要开方子了,她便先起身离开,走出了起居室。
很快陈寒就来到了前部的殿内,显圣真君的主殿叫伏魔殿,此刻殿内依然有香客在上香,看到她过来也有人和她打招呼。
外面有个大香鼎,可供信众插香,里面的小香炉则受限地方小,插的不多。
陈寒一一回应,随后走到了神台边,看向那个香炉,她好似要帮几炷没插好的香重新插稳,抓住香的底部往下插了插。
她心中此刻也明白了过来。
香炉中的东西确实不见了。
不过陈寒可不是土地小庙的庙祝,而是真正的化形之妖,她心若明悟,抬头看向显圣真君像。
真君,刚刚是您降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