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仲斌的剑停下了,女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选择立刻遁走,而是单手侧撑着身体在地上没有动。
林地上空,一只灰白相间的小貂驾着一股清风而来,当看到灰勉的时候,齐仲斌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灰前辈!”
“嗯,果然是齐小子!”
灰勉从上空散去所御之风,十分自然的从两丈高空落到了女子与齐仲斌之间,落在那女子倒飞出去犁出来的地上。
齐仲斌赶紧收剑,倒持剑柄拱手向灰勉弯腰行礼。
“齐仲斌,拜见灰前辈!师父他……是不是也在附近?”
齐仲斌的声音充满期待,他已经挺久没见到师父了,心中也经常会想着在行走天下的过程中可能会遇上师父。
“先生嘛并不在这,怎么,只看到我不开心么?”
“开心,开心……”
回答是这么个回答,但齐仲斌的语气还是难免有那么一丝丝失落,随即立刻看向对面的女子,即便此刻他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灰前辈,此女乃是化形妖物,您为何让我剑下留人?”
那边的女子原本愣愣看着地上的小灰貂,她想过是不是什么高人来救她,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而且这个厉害得夸张的术士竟然对它毕恭毕敬?
而听到齐仲斌问有关“师父”的事情,似乎也能解释一些情况了。
此刻听到齐仲斌的话,灰勉用爪子叉着腰转身看向那边的女子,发现这女子正愣愣看着它,毛茸茸的貂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和易书元有时候的神色十分相似。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嘿嘿,你这丫头看起来是不认识我?”
明明这么小的身板,但口气不小,似乎很有来头,而且从带着一股风过来到现在,连一丝妖气都没显露。
女子不敢怠慢,撑起身子就这么坐在地上向着灰勉行礼。
“多谢搭救,可小女子确实并不认识您!”
灰勉笑了笑,伸出一根爪子指着女子道。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当初水患骤然爆发,灾劫大水冲击之下,岭东大地气数混乱,各处一片狼藉,你和另外两个妖怪有些不知所措,但选择冲出山中治水,是也不是?”
听到灰勉提起这件事,女子脸上露出喜色,知道自己应该真的是转危为安了。
“对,是有这么回事!”
灰勉微微摇了摇头,从地上轻轻一跃,跳到了齐仲斌的肩膀上。
“啧啧啧啧……且不论你们初衷为何,行的总归是善举,可惜啊,不自量力,反噬不轻吧?”
这都不用算也不用看,先生动用《山河社稷图》这等至宝抗衡劫数,尚且受到很深影响损伤不轻,现在都没有脱离影响。
而先生还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眼前的女妖何德何能,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之下逆天治水而不受影响呢?
齐小子确实修行刻苦也精进不浅,但先生门下,不化仙炉则不修法力,齐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一对一的情况胜过化形妖物的。
果然女子的回答也印证了这一点。
“小女子确实损伤不轻……这位……同修,你当日也在场?”
伤归伤,但女子也总觉得自己也得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处,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功德。
一边的齐仲斌微微皱眉,原来她本就有伤在身啊。
而灰勉那张毛绒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嘴咧开到了后牙根。
“我和先生就在山上看着你们!”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眼睛不由一下子睁大,嘴也微微张开。
“您是,是和易道子一起的……”
那一天,女妖和两位同修确实是打算来治水的,可真的出来之后顺势容易逆势难,治水的过程简直就像在溺水。
但这也让她们见证到了此后仙道高人治水的过程,也因此保得一命。
当然,“易道子”这个名号也是后来才得知的,还是当地一位地祇告知。
也就是说,这术士是易道子仙长的徒弟?
一个术士?不对,寻常术士怎么可能这么厉害!可还是个术士啊……
“灰前辈,师父在水患爆发的那会就来了?”
齐仲斌看向肩头,灰勉则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
“齐小子,你不了解的事情还多着呢,这次就是先生让我过来的,他知道你在这,还有这妖怪,也并非邪祟之辈,她身上的死气是因为接触了太多死人,或者太多将死之人。”
齐仲斌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将剑插回背后的剑鞘,拱手弯腰向着地上的女子赔礼。
“齐仲斌道行不济,错伤了姑娘,望姑娘海涵!”
不过话虽如此,齐仲斌对陌生的妖怪还是有三分警惕,毕竟这女子的妖气也是实打实的。
“不敢,齐仙长能放过我就好……”
挨了一掌当然不好受,但女子现在哪有胆子怪罪齐仲斌啊,而且立刻想起来什么,赶紧道。
“我见到了几个疫鬼,是南方来的,那边定是有大疫发生。”
风林县的南方其实就是白石县。
“什么?”
齐仲斌心头一惊,大灾之后再生瘟疫是十分可怕的事情,在他漫长的人生修行路上也遇上过两次瘟疫,哪一次都是惨象环生。
“嗯,先生已经知道了,不过要关注的不是南面,齐小子,先生让你立刻去兆州,那里的瘟疫恐怕已经在暗中传开了,我们要通知当地官府,也要通知当地兆州鬼神。”
“是!”
白石县那边瘟疫已经起来了,管自然会管,但那边人数现在并不多,兆州才是火药桶。
女子听闻此言挣扎着站起来。
“我也去帮忙!”
齐仲斌看了看灰勉,见它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
“好!我们立刻就走!”
疫鬼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一般而言,若有很多人因为瘟疫而死,在疫病中产生共同的恐慌和怨念,就容易滋生疫鬼。
所以正常是先有疫,再有疫鬼,而疫鬼的出现也会使得瘟疫反复,剥夺健康之人的精气,所以会导致恶性循环。
前朝末期各处动**,曾经有过疫鬼浩浩****数量众多的情况,所过之处村寨城镇皆瘟疫横行。
……
兆州城,如今城内城外依旧搭建着不少棚子,尽管朝廷已经颁布榜文,可以领一些粮食归乡,但还是有数不清的灾民还在这里滞留。
延绵的棚子主要集中在兆州城的东侧,城内城外都是如此,因为最初的施粥点就在这一块。
往往一个大点的棚子挤下十几人都不少见。
“咳,咳咳咳……咳呕……”
一个棚子处,有老人剧烈咳嗽着,甚至跑到外面呕吐了一阵,而类似的咳嗽声在附近也时而听到。
这时候,齐仲斌带着名为陈寒的女子已经到了兆州城边上,他们在城外花了点时间到各处灾棚转了转,随后立刻进城。
当天晚些时候,登州衙门外,齐仲斌和陈寒被拦在了外面。
“知州大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可是我们有要事禀报,还请差爷通融一下!”
陈寒虽然是妖怪,但显然化形之后没少在人间走动,所以言语应对十分得体。
妖物化形只有一次,当然会想着往好看的方向变化,有些妖怪审美可能有问题,有些又过于极端,导致很多妖怪不论男女,化形美则美矣,但透着一股不和谐。
妖异妖艳一词,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最早就来源于对化形妖物的一些定义。
不过陈寒显然不在此列,她的化形样貌自然也照着好看的方向走,但十分自然。
人都很多时候是视觉动物,衙役看到陈寒,语气就缓和一些。
“小娘子,是什么事要禀报啊?”
刚被区别对待了的齐仲斌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是瘟疫,兆州要起瘟疫了,快速速通报知州大人,带我们去见他!”
谁知一听到“瘟疫”二字,门口的两名衙役都面露惊愕。
“此话当真?”“我看是信口雌黄!”
齐仲斌也懒得解释,直接从袖中一掏,取出一块黄铜铸就的镀金令牌。
“此乃先帝御赐天师令,你想杀头不成?快带我去见知州大人!”
天师令?
“是是是!”“大人请!”
两个衙役不敢再有怠慢,令牌上确实有“大庸天师”和“御赐”等字眼,看起来也是一块金牌。
他们不认识天师令,但知道敢造这种假的人,绝对是死罪,自然更倾向于相信,否则若是真的而不照做,重罪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兆州知州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短须官员,即便在这等大灾过后依然十分圆润,不见半分消瘦。
当听说天师来了,兆州知州先是一愣,因为他根本没听过朝廷有什么天师的说法,但他的想法也和衙役差不多,所以还是赶紧去见了。
衙门一处官署中,齐仲斌见到了知州,也向他说明了情况。
“万大人,此事不能再耽搁了,应该立刻下令,将疑似患病的百姓同其他人分隔开来,征用城内一些屋舍收治病患,设立关卡暂时阻止兆州各处人员流动……”
虽然齐仲斌言之凿凿,但兆州知州却眉头紧锁,这不过是对方一面之词罢了。
面对知州,齐仲斌其实没不好用强,大庸天师的令牌唬唬衙役还行,天师本身有品级但没实权,更不可能让知州听令。
“哼,大人,不论你信不信,钦差大人的命令很快就会到,您先一步行动自然会留个好印象,若是误了事,只怕也会吃挂落,落个不察之罪,告辞!”
齐仲斌说着转身离去,陈寒赶忙跟上。
“天师,你去哪?此事我等再从长计议一下啊!”
听到知州的话,齐仲斌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事,天马上要黑了,疫鬼将起,齐某需要去诛邪镇魔!”
说完这句话,齐仲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最讨厌和官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