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泊然笑得很好看,如松似月,又带着些许孩童般的小得意,杏眼弯成一道新月,映入关凌蓝的眼底,任凭再坚硬的人,面对这样的笑容,百炼钢也都化作了绕指柔,软软地洒在心上。

关凌蓝无语,只能埋头匆匆把粥喝了个见底,陆泊然不紧不慢地将一盘双拼吃了个干净,这才放下筷子,斯斯文文地扯了两张纸巾擦嘴,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湿纸巾,献宝一样地递到关凌蓝眼前去。

关凌蓝觉得陆泊然的洁癖已经严重到了某种境界,她可没那么多讲究,摇摇手示意自己不用湿巾,只是简单用纸巾擦了擦就作罢,而陆泊然花了整整五分钟,连嘴巴带手,甚至是连指甲缝似乎都擦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朝她勾勾手指:“我们走吧!”

他主动去结账,关凌蓝看着他丢给柜台两张绿油油的美刀而且完全没想要找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暗想,也只有陆泊然这种富家子弟才会想出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有钱!我结账!我请客!您开心!

他那张脸上干脆写上一行“我是有钱人”算了。

这个时间,又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想叫辆出租车都难,两个人只能往大路上移动。陆泊然走得很慢,而且一边走一边高兴地抱着肚子晃**,显然是这一顿吃得十分开心,关凌蓝高烧刚退,渐渐恢复了力气,只是还有些虚弱,所以也正好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踱。

街上没什么行人,大部分铺子都关了门,仅剩下一点路灯微弱的光照着,关凌蓝抬起头恰好看到他的侧脸,鼻子高挺,双唇略薄,但弯起的弧度极好,暖色的灯光洒下来,连他的睫毛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画面,仿佛似曾相识。

关凌蓝这一走神,脚步稍稍放慢,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些许不太正常的响动,陆泊然也听到动静,凝起一双淡茶色的瞳孔直直看了过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步子,沉默间竟然也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只是关凌蓝的目光里全是鄙视,而陆泊然显然是有些理亏的,不好意思地缩着头,一脸被嫌弃的小媳妇模样。

关凌蓝横了陆泊然一眼:你看你干的好事!

陆泊然有些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那齐刷刷站着的一排流氓混混模样的人物,心中无比悲伤,原本还想着能趁着吃饱喝足四下无人时一起散散步谈谈情什么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来了一群超大号的电灯泡。

关凌蓝在那个犹豫的瞬间琢磨了一下双方战力对比,然后认命地发现完全没有胜算可言。陆泊然这时候看到对方领头的那位已经拎起手中的棒子在晃,喊话喊得倒是粤语:“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打劫而已……

陆泊然先是有些兴奋,他从来还没遇见过打劫这种事情呢,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这群人来者不善,还是不惹为妙。

他想到这里,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动作敏捷地一把抓起关凌蓝的手腕,转头不要命一样地狂奔而去。

其实关凌蓝心里想着的也是跑,只是碍于病了,脑子反应稍迟了一点儿,陆泊然拉起她的瞬间,她就已经明白过来对方的打算,于是也没挣扎反对,直接跟上他就跑。

陆泊然虽然不擅长打架,但是貌似逃命是一把好手,他的腿长步子也大,没两步就能窜出去几米,关凌蓝跑得气喘吁吁,几乎要跟不上,要不是他这会儿还死死拽着她的手腕,估计她早就掉队了。

感觉手腕有些发麻发痛,似乎是陆泊然抓得太紧了,但掌心灼热的温度也烫得她心跳加快,关凌蓝忽然想起她以前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男主角也是这样牵着女主角的手逃命,身后是剑气如虹,又或者是利箭犹如雨下,两人的手一直紧握,五指交扣,仿佛就要这样一直跑到天涯尽头去。

浪迹天涯……好像是这四个字吧?

关凌蓝觉得有些好笑,她身后跟着一大群流氓混混死命追着,自己却被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啥啥不剩的富家公子拖着逃命,若是让何可秋知道了,估计会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翻下去吧?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一身风姿傲骨的关凌蓝会在一夜之间死去,留下来的,也只剩下残存的躯壳而已。

关凌蓝只来得及走神片刻,这边陆泊然已经转弯了,她竟然没留神还直着往前跑,结果手腕被狠狠拽了一下,她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撞在陆泊然的肩膀上!

陆泊然匆忙将她扶住,回头的瞬间唇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蹭过她的脸颊,关凌蓝觉得被蹭过的地方隐隐发热,忍不住低下头去。

此时,他们已经跑上了大路,眼看着路灯越发灿烂明亮起来,两道柔和的光柱直着朝他们照过来,正是车灯!

陆泊然心中一喜,连忙拉着关凌蓝上前拦车,空着的出租车在他们面前还没停稳,陆泊然已经一把拉开车门,将关凌蓝往车里一推:“快快快!”

关凌蓝跑得满身大汗,连气都喘不匀了,只能手脚并用地往里爬,陆泊然跟着挤上来,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也来不及动弹,拉上车门赶忙喊司机开车。

车窗都摇起来,看着那群人没再追上来,陆泊然和关凌蓝各自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彼此对望一眼,见到对方跑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齐刷刷笑出声来。

“你们要去哪里啊?”

司机完全不了解来龙去脉,只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人对看着傻笑,于是忍不住开口问。

陆泊然想了想,然后用流利的粤语报出一个地址。关凌蓝虽然在澳门住了有一年多的工夫,但是基本上只在家附近活动,所以对陆泊然所说的那一带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觉得此人颇为神奇,法语葡语粤语貌似都十分精通,发音标准熟练,完全听不出半点初学者的生涩。

关凌蓝喘得有些厉害,脸色微红,汗淋淋得头发都湿了,陆泊然立刻想起她大病初愈见不得凉,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抖开盖在她身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小心地帮她擦拭额头的汗。

“谢谢。”擦了没两下,关凌蓝就把纸巾从他手里接过来,风格豪放地在脸上抹了两下,然后规规矩矩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让自己和陆泊然中间隔开些许空隙。

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距离她这么近。关凌蓝的气场自成一脉,淡定从容,无需做什么修饰,只要一个漠然的眼神,就能将自己隔离在众人之外。可是没想到,陆泊然却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就破除了她建起的那一道墙,只等她察觉的时候,人已经挟着笑站在了她面前,令她哭笑不得又难以拒绝。

陆泊然悻悻地伸手摸口袋,却陡然一惊:“糟了,我的钱包!”

原本装着钱包的衣兜里如今空空如也,陆泊然惊慌之下,从头到脚翻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的钱包不见了!”

关凌蓝猜想有可能是刚才猛跑的时候把钱包掉了,当即拍了拍司机的车座:“劳烦您,掉头回去……”

“不用!”

陆泊然坚决地打断了关凌蓝的话,“就算现在原路返回,天太黑了,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那些人……”

他觉得那些人可能还在附近,现在回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啊?

关凌蓝没说话只是瞪他,就等着他给出一个决定。陆泊然把唇抿成一条弧线,略微想了想,这才说道:“先报警。劳烦您,我们要去距离这里最近的警察局。”

前半句是对关凌蓝说的,但后半句就是通知司机改变路线了。

出租车把他们送去了警察局,呵欠连天的警察大叔心不在焉地帮他做着失物登记,关凌蓝还生着病,脾气比起平常就显得急躁一些,见此态度心里禁不住有些恼火。陆泊然一声不响地填着表格,听见关凌蓝小声嘟囔着抱怨,于是放下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关凌蓝转头看他,陆泊然笑容平和,仿佛一汪清泉,瞬间就将她的恼火全数浇灭了。

“多谢您了,”陆泊然不说粤语,此时换了字正腔圆的英文,然后递上自己的护照,“我的钱包里的东西非常重要,希望可以尽快找回来。”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刻意了,警察大叔心想,每天那么多丢手机丢钱包的,谁不觉得自己的东西重要?

陆泊然停了停,语笑嫣然地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需要协助的话,我想,我可以联络一下加拿大驻华大使馆。”

警察大叔看着陆泊然的加拿大护照,当即脸上挂了无数条黑线。

关凌蓝这会儿倒是不生气了,她忽然发现看着陆泊然PK这个警察大叔,倒是挺有趣的。

警察大叔无语,只能低头看陆泊然填写的失物详单,扫了两眼顿时瞠目结舌,这……这丢的真是钱包吗?

关凌蓝没看到陆泊然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从警察大叔的脸上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抬眼看去,于是差点没笑场。

爱马仕限量版钱包,折旧价格3万港币,美金现钞一万,港币现钞一万五……关凌蓝想,你这钱包丢得真够吓人的,没看到警察大叔的脸都绿了吗?

“你确定?”

警察大叔扶着下巴追着陆泊然问,后者友善地点点头,回答了一句:“没错,确实是这样的。”

他停了停,跟着补充了一句:“哦,我忘记写了,应该还有一张黑卡,两张价值一千美元的购物卡,不过这些都是小钱,就算了吧!”

警察大叔两眼一翻,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在警察局报完案时,天已经大亮了,关凌蓝大病初愈,这会儿觉得困倦了,昏昏沉沉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陆泊然侧头看了一眼,便小心地悄悄把人揽到自己肩头,见关凌蓝熟睡踏实的样子,笑得一脸温柔。

车子缓缓驶进私人别墅区,把他们送进来的仍旧是之前那辆闪着光的豪车,虽然陆泊然交代了司机要他停车时小心一点,但是车刚停下来,关凌蓝还是醒了。她揉着酸痛的脖子直起身来,眼眸中渐渐凝聚起焦点,看向窗外:“这里是……”

“我朋友的房子,借来住几天而已。”陆泊然推门下车,走到一边帮关凌蓝拉开车门,关凌蓝撇了撇嘴,果然是土豪,房子这么大。

独栋的四层别墅,被苍翠的园林环绕,微风吹来,一阵阵草木的清香迎面而来。关凌蓝好久未曾见过这么豪华的别墅,站在门口忍不住也发了一下呆。陆泊然的手适时伸过来,环着她的肩膀,将她直接给推了进去。

别墅装修得豪华而又充满时尚感,关凌蓝一进门,目光就被客厅里一侧酒吧摆着琳琅满目的酒瓶所吸引,完全不受控制地就往那边走去。

“想尝尝吗?”

陆泊然笑眯眯地凑上来揽她肩膀,关凌蓝毫不掩饰眼中的期待感,立刻点点头。这酒架上的收藏真心不少,而且不少都是年份不错的名酒,五光十色,在客厅水晶吊灯的映衬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陆泊然拉着关凌蓝站到酒架面前,看也不看,随手拿下一瓶只剩下小半的威士忌,取了两只杯子各倒了一点儿。关凌蓝闻到凛冽醉人的酒香,觉得仿佛有片羽毛轻柔拂过心上,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

齿颊留香,舌尖微醺,关凌蓝忍不住赞叹,陆泊然捧着杯子只敢抿一小口,他的酒量着实不好,所以不敢多喝。

“我请你喝酒,你陪我聊天吧!”

陆泊然非常适时地提议,关凌蓝只要有酒喝,只要条件不过分都可以一口答应,何况只是陪聊。于是陆泊然很开心,眨了眨漂亮的杏眼,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狡黠的光,当即就抱起酒瓶,领着关凌蓝上天台去了。

关凌蓝对天台其实一直有些恐惧,但别墅只有四楼高,再加上她喝了点酒,站上去深呼吸了一会儿,内心翻涌的情绪倒是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要说别墅里视野最好的地方,当然是天台,开阔的露台上并排摆着两张躺椅,是关凌蓝喜欢的暖红色,躺上去正好能看到天边铺满红彤彤的朝霞,远方是一望无际碧蓝色的海面,水天相接的地方闪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是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太阳快要出来了……”[出警局的时候说的是天已大亮哎……改一下]关凌蓝端着酒杯感叹,她本来睡眠就极少,虽然折腾了大半夜,可是刚刚在车上睡得那一觉倒是格外踏实,此刻丝毫没觉得困倦,倒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陆泊然神情慵懒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把自己蜷缩在躺椅上,他的酒杯搁在旁边一直没动,倒是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感叹:“在这里看日出,视野果然很不错。”

“都是你们有钱人的享受,”关凌蓝似乎对此非常不齿,但喝人的有点嘴短,尤其是这么好的酒,她只能悻悻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景色确实是很不错。”

“海景别墅嘛,要的就是视野。”陆泊然伸了个懒腰:“不过澳门天气太热了,我在北方有套别墅,下雪的时候看海景,那才叫与众不同,心旷神怡。”

“下雪天看海景?”

关凌蓝自小都生活在南方,雪倒是很少见,跟别说是落着雪时候的海景了,于是显得十分好奇。

陆泊然点点头,一眼就看出关凌蓝隐约有些探究的表情,于是立刻笑了:“景色一流,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好呀!”关凌蓝随口答应。她觉得陆泊然可能只是客套,于是也只能用客套来回答。反正他只是旅游观光客,过几天就会离开澳门。

所以,这根本也不能被算作是承诺。

“你想听故事吗?”

陆泊然忽然问,话题提起来的明显有些突兀。只是因为双方之前都沉默太久,总归是需要一个人重新引起话题来的。

“什么?”

“葡萄酒之神,狄俄尼索斯。”

陆泊然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人间的公主塞墨勒爱上了天神宙斯,她以为这就是值得她用一切来守护的爱情。可是天后赫拉告诉她,他根本不爱你,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让你看过他真正的样子。”

关凌蓝不知道陆泊然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故事,明明听起来无关紧要,可听着那个男人醇厚动人的声音,心里那份悲伤却越发浓重起来。

“塞墨勒问宙斯是否真的爱自己,宙斯回答她,我的爱,是要用生命来交换的,你愿意吗?”

到底什么样的爱,是需要用生命来交换的?

关凌蓝握着酒杯的指尖用力收紧,那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陆泊然的声音忽然停住,他眯起眼眸望着她,将种种复杂情绪都收在了心里。

“后来呢?”

关凌蓝不自觉地托着腮,此刻她已经完全被他讲述的故事所吸引。

陆泊然慢条斯理把巧克力嚼碎了咽下去这才又继续讲故事:“塞墨勒说,我愿意。宙斯于是在她面前现出雷神的原形,他身上的雷电点燃了整个宫殿,连同塞墨勒一起,被烧成了灰烬。宙斯只来得及救出尚未出生的狄俄尼索斯,却只能眼看着公主死在自己面前,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关凌蓝端着酒杯安静地坐着,这个故事听得她此刻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为爱而付出生命的塞墨勒,又或者是那个让公主甘愿为爱献身的天神宙斯,他们都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虚幻影像,而唯有为爱牺牲的人,才是记忆里永远无法被抹去的真实。

她曾经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对齐风没有半点情谊。

真实的答案会伤人。齐风最后虽然不是为情而死,可她却深知自己其实是帮凶。

那个瞬间,她忽然看透所谓的对与错、真实与虚假……她害怕面对真实,午夜梦回,时光深处,那个男人的影子久久缠绕在她的周围,挥之不去。她不爱他,但却无法忘记他。她知道那种情绪叫做愧疚自责,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逃离。

逃离那座城市,逃离那样的生活,逃离一直在掌控她人生的男人……一年来,她任凭自己蛰伏在世间的最底层,漂泊动**、随波逐流,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惩罚自己而已。

“关凌蓝,等等,你先别动!”

陆泊然忽然提高了语调,这一下倒是把关凌蓝搞懵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半天没反应,倒像是听了他的话一样。

话音未落,陆泊然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非常绅士地弯下腰,捻着纸巾的手温柔地蹭过她的脸颊,细心为她擦拭脸上的眼泪:“怎么,哭了?”

男人的眉目如画,眼底光芒皎洁如月。关凌蓝觉得自己分不清蕴含其中的到底是怜惜还是关切,只是接着他的问话点头:“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么珍贵的爱情,是要用生命来交换的。”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像塞墨勒一样,选择用生命交换爱情?”

陆泊然捧着她的脸问得很是认真,探究的目光径直看向她眼底,似乎要从中找出答案。

爱情?她连什么是爱情都不清楚,又何来选择?

关凌蓝笑得很无奈,眼中如烟波般空旷平静,反问:“那你呢?”

陆泊然愕然,眼眶里一对琥珀色的眼眸转来转去,沉思许久,最终垂下眼眸,语调似乎有些悲伤:“我想,我会的。”

虽然也很想说“不”,虽然知道爱恨交织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

可是,在所有悲喜交加的过去与现在,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唯有爱,是我放不开,忘不了,也逃不掉的。

所以你我,都注定无法被宽恕。

永远。

最后日出看了,关凌蓝也喝掉了陆泊然带上天台所有的酒,醉得十分彻底,最后一头倒在陆泊然的肩头沉沉睡去。[前面不是天亮了吗怎么又是那一夜?!!!]

陆泊然将她抱回房间的**,替她脱掉外套,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沉默而安静地一直坐着,看着关凌蓝双颊泛红熟睡的模样,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

她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温顺乖巧,总是无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双臂抱着被子,睡姿看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像是睡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孩。

发丝稍有些凌乱,半掩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呼吸很均匀,只是眉宇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里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泊然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眉心,想要将那一抹阴郁熨烫妥帖,指尖触碰少女柔滑细嫩的肌肤,忽然如同受惊了的鸟雀一般飞快弹开,眼神划过些许惊慌凌乱,忽然心跳频率加快,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让人想入非非的时间似乎还没过完,陆泊然咬了一下唇,然后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别墅里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关凌蓝睡在了主卧,隔壁则是次卧和书房,按照主人的喜好,连着浴室一起打通。

陆泊然进门之后就将手机丢在桌上,把锁在抽屉里的平板电脑取出来翻看消息,为了保密起见,他和陈竞约定了只通过这部电脑来取得联系,陈竞定期会将何可秋的调查资料和日常活动情况打包发送过来,压缩包自带密码,并且以专业的防火墙监视网络,以防被黑客入侵。

其实陆泊然对何可秋的日常活动没什么兴趣,简单翻了翻,只是看到他即将去香港参加慈善晚宴的消息时,才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他随手打字,传消息给陈竞:“小模特的滋味如何?”

陈竞很快回传一个小人流下宽面条眼泪的表情,然后答道:“摸得着,吃不到……”

这人不是真把小模特搞上手了吧?陆泊然摸了摸头,万分怀疑起陈竞的审美和口味来。

陈竞这时又传来一个对手指卖萌的表情,连着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陆泊然顿时无语,这分明不是陈大少的说话风格啊!

“你以前聊天从来不用表情的……”

陆泊然有些不淡定地回复,他心里忽然有个古怪的想法,于是一时间运指如飞。

“刚学会的,小模特教的。”陈竞又跟上一个得意笑的表情,陆泊然彻底顿悟,懒得再去搭理他,干脆把电脑锁了扔回抽屉里,然后从桌上的杂物盒里摸出块糖,拆了包装纸扔进嘴里。

他对好吃的极为热爱,可却极少吃糖,往往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拆一块出来,含在嘴里慢慢回味。

橘子口味,甜腻中透着淡淡清香,这个味道让人着迷。

陆泊然从衣柜里找出浴袍,慢悠悠地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向浴室,嘴里的糖慢慢化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脱掉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并没有六块腹肌,但肌肉匀称,骨骼修长,也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个类型的。

缓缓在淋浴喷头下面冲着水,浴室里升腾起袅娜的雾气,镜子里的自己渐渐模糊不清,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眉目清秀,但眼神孤寂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自己,无声地流泪。

水汽升腾,陆泊然眼底褐色的泪痣忽然流露出些许妖冶的意味,他在水流下缓缓转身,左肩上一朵水仙盛放,娇艳欲滴。

浴室里水声未停,隔壁房间里,关凌蓝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梦见陆泊然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肩并肩行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那只手温暖厚实,仿佛能包容一切不安与动**,关凌蓝幸福地转头看他,却发现那张明艳漂亮的脸,忽然就变成了齐风的样子!

他朝她笑得意味深长,脸上缓缓流淌开殷红的血泪,瞬间化为一堆白骨!

“齐风……”

关凌蓝惊魂未定地回忆着那个人的模样,忽然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唯一记得的,只剩下他从天台坠落之前回头看向她的那一眼,眼神悲伤而绝望。

“陆泊然……”一个名字如同流星般从记忆中划过,关凌蓝这才想起,刚刚他们还在天台喝酒聊天,可是此时,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

装修豪华的房间里空****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关凌蓝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用手臂抱紧自己用力搓了两下,然后抓起外套披在身上,下了床踩着拖鞋往外走去。

其实只是想找杯酒暖暖身,但是刚走到隔壁门口,见门虚掩着,隐约有水声传来,关凌蓝停了一下脚步,刚想猜测一下这别墅里除了陆泊然和自己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忽然一声闷响,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碎裂开,尖锐得仿佛划过耳膜,隐隐作痛。

关凌蓝的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得尤为出色,她一个箭步冲进房间,直奔声响的来源而去。

书房和卧室都没有人,浴室里仍有水声,关凌蓝当然还知道有可能是陆泊然在洗澡,所以没敢直接冲进去,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陆泊然和关凌蓝面面相觑,画面仿佛静止般地彼此对望了若干秒,唇差一点就撞在一起,呼吸的频率相仿,两人都能清楚看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清晰的倒影。

关凌蓝披着外套,头发凌乱,T恤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锁骨和隐约的事业线。陆泊然披着浴袍,只在腰间草草打了个结,胸口的大片肌肤露出来,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

谁也不敢说话,这种尴尬至极的场面,处理不好分分钟都有可能会发展成为一场人间惨剧。

“你……找我有事?”

陆泊然在被关凌蓝盯着看了半分钟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败下阵来,他不耐烦地把浴袍往上拉了拉,却没留意那个绳结已经越来越松……

关凌蓝觉得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不适合对话了,于是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刚刚在外面听见声音……所以……”

“哦,我刚刚不小心把腰撞在浴缸上,失手把刷牙的杯子给打了,没什么事。”陆泊然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关凌蓝把落在陆泊然胸口的目光收回来,说实话,对方身材不错,她都看得有些依依不舍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凌蓝不知道往下接什么,只是喃喃重复着一句话。陆泊然揉了揉腰,他倒是撞得不严重,只是现在站在浴室门口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他迈步就往前走,忽然身上一沉,瞬间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谁踩了他的浴袍带!

这天好个凉快啊……不是,貌似是:有!点!冷!

陆泊然猛地回身,一下子浴袍就开了个彻底,从上往下……他一个激灵立刻伸手把浴袍往回捞,然后抱在胸前紧紧揪着,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关凌蓝一直站在那儿没动,所以……

只要关凌蓝的眼神没啥问题,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刚才那一下子,她应该是都看全了。想到这里,陆泊然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就像是煮熟的虾一样,他晃着自己小鹿斑比的眼神,惊惶无措地看着关凌蓝发傻。

而关凌蓝很平静,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把陆泊然当场打飞,她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个耍流氓的节奏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不过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陆泊然的身材,原以为瘦得跟竹竿没区别,结果观感却极为不错,相信手感也……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关凌蓝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很不纯洁地想入非非,此刻的场景太过**暧昧,竟然让她萌生了将他当场扑倒在地的冲动。

冷静!冷静!

心跳的节奏突然就快了起来,一下一下用力牵扯胸腔,她觉得呼吸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不能以貌取人。可是女人多数都是容易成为颜控的生物,像陆泊然那么漂亮的男人,温柔多金,善解人意,偶尔腹黑,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极品了。

关凌蓝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不安,她虽然谈过恋爱,但却都是别有目的,真正发自内心地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也形容不清楚,在心中思前想后,翻遍了这辈子学过所有的形容词,最终却选了一个词语:安稳。

待在这个人身边,没有目的,没有戒备,能安心嬉笑,放肆流泪。

关凌蓝知道,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安慰的时刻,记忆定格在洒满了阳光的大片草地上,她仰躺着,微眯眼眸看云朵飘过湛蓝的天空,身边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五指紧扣,仿佛牵着的,是整个世界。

而现在……她或许是真的不配。

关凌蓝把脸冷成一张扑克牌,仿佛是很不以为然地瞪了陆泊然一眼,出言评价:“身材不错……”

说完踢踢踏踏踩着拖鞋就走了,陆泊然反应过来,顿时一迭声地在她身后洋洋得意:“那是,我这么完美的人……哎呀!”

关凌蓝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转过头就看到陆泊然一脸郁闷地望着自己,动作僵硬:“我好像……扭到腰了……”

他那模样就像是个无比脆弱的玻璃娃娃,稍稍动一动估计就要碎成八截了。

关凌蓝哭笑不得,只能上前去扶,陆泊然一手拉着自己的浴袍,另一只手搭在关凌蓝肩膀上,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床床床床……去那边儿呗!”

关凌蓝想把陆泊然弄到沙发那边去,结果这人死活不往那边走,愣是挺着僵硬的上半身,赖着关凌蓝把他半扶半拖地弄到床边。

真是造孽呀!

关凌蓝无比悲伤地想,自己干吗没事儿跑出来乱晃,这时候在卧室的大**躺着该多舒服!

陆泊然个子高,但是伤了腰,所以基本使不上力,关凌蓝扶着他的时候,要帮他分担大部分的力道,于是这会儿已经折腾地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匆忙擦了一把,眼看着终于可以把人送上床就大功告成了。

陆泊然疼得漂亮的五官都走了形,挪动到床边,没办法直接坐下,只能慢慢弯腰,原本打算一只手先伸过去,可立刻发现那样就没手拉浴袍了,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勾在关凌蓝肩膀上,松开重心就没了……

他发现自己此刻很囧,纠结着就没动,试着慢慢调整姿势,关凌蓝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是以为这人又借故吃豆腐,心里没好气,心想干脆把人直接往**一扔算了!所以扶着他腰的手就松了松……

但是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陆泊然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很多!

他弯腰时关凌蓝的手忽然松开,之前一直借着的力一下子撤走了,腰又使不上力,于是陆泊然整个人迅速朝着**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泊然还没忘了把搭在关凌蓝肩膀上的手又收紧了一分!

于是结果就是……

轰隆一声,陆泊然重重摔在**,他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从腰间扯开了两截,刚想开口呼痛,关凌蓝跟着就撞了过来,恰好跌进他的怀抱,头撞在他的肩胛上,少女独有的温软馨香扑了满怀。

“我的腰!”

陆泊然的哀嚎声听起来无比凄惨,关凌蓝觉得附近方圆百里如果有狼的话,一定会被他给招来的。

她趴在陆泊然的胸口上,抬起头近距离的对望,仿佛是磁铁一样互相吸引,竟然在那一瞬间无法将目光移开。

陆泊然的眼底泛起了水雾,亮闪闪得甚是诱人,眼角的泪痣此时可以看得格外清楚。

关凌蓝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个传说,凡生有泪痣者,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所苦,为情所困。

她忍不住认真端详,那明晃晃的探寻之意在陆泊然看来,却更像是种莫名的**。

心脏跳得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节奏,他凝望着关凌蓝的脸,少女虽然美得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但如同寒梅傲雪,自有一番落落大方的风姿气度。

“那个……我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有点沉……”

陆泊然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只好尴尬一笑,上手推了一下。其实他是很乐意这么被关凌蓝吃豆腐的,只不过,现在他的腰确实是要撑不住了。

此刻关凌蓝原本还沉浸在陆泊然眉眼间闪现的**当中,他这一说话,倒是回过神来了,于是赶忙往旁边一翻,好歹是先从他身上下来了,只不过,这下又成了两个人并排躺在那里,这竟然让她的心里浮现出些许异样的感觉来。

这画面……好熟悉。

碧绿青翠的草地,暖融融的阳光,风里飘过橘子味水果糖的清香,只是那两个五指交扣的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你……生气了?”

陆泊然见关凌蓝半天没动静,心想这不太符合常理,于是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去看她,却见那双幽深的眼眸仿佛在瞬间失了神韵,仿佛不合时宜地流露出些许脆弱的意味。

越是外表坚强的人,或许内心越脆弱,陆泊然想,就像是油炸豆腐一样,也许外皮是金黄酥脆的,可心里,却一样还是那么干净,那么柔软。

他被关凌蓝这样的表情所蛊惑,那一瞬间只想好好将人抱在怀里悉心安慰呵护,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也就真这么做了。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外乎是拥抱和亲吻。陆泊然原本就离关凌蓝很近,当即就伸手将人圈在怀里,低头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鬓角和脸颊……然后才是嘴唇……

一开始只是小心而单纯的触碰,因为彼此灼热的温度而觉得心脏微微发烫,关凌蓝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彻底卡在陆泊然的怀里,辗转厮磨,缠绵悱恻,双唇紧贴的时候,交缠出暧昧不清的低吟。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厌恶这个吻,甚至还有些期待与兴奋,也许更深入一些,彼此再紧贴一些,她会觉得更快乐。

陆泊然感觉到关凌蓝的头发拂过脸颊,软软的,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酒香。

关凌蓝比他想象的还要青涩懵懂,却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源自天然的美丽,在何可秋领养的一众孩子里,唯有关凌蓝,是被当做继承人来细细教导的,举止仪态,学问风度,商界的谈吐,政界的较量,所以当年她乍一亮相便风靡一时,就连齐风如此精明的商人,都栽在了她的手中。

[][这么详细的伪情色最好不要有!]陆泊然觉得自己正因为这份惊人的美丽而不断向着黑暗深处坠落,他并不想挣脱,也不想逃离,毕竟这会儿两厢情愿,就算一会儿关凌蓝反悔把他揍一顿,他也不想半途而废,任凭“美食”从眼前悄悄溜走。

他手上使力,把关凌蓝的手腕牢牢按在**,抬起一条长腿来压住她不安分的腿,吻得越发深入起来。

关凌蓝被他逼得有些乱了分寸,只来得及回应,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她陷落在陆泊然无边无际的温柔当中,仿佛是一只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蛹,只能无力地在茧里面扑动翅膀。

气喘吁吁时陆泊然终于舍得放弃**关凌蓝的双唇,她的唇瓣红润而稍有些肿,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进她的锁骨,逐寸亲吻舔咬起来。

“陆泊然……”关凌蓝在神志迷离的瞬间,竟然还喊出了他的名字,这让陆泊然有些兴奋激动,他刚伸手想要去拉下关凌蓝身上的外套,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以一种鬼哭狼嚎的声响大叫了起来!

陆泊然现在无比懊悔自己刚刚洗澡之前为什么不把手机调成振动或者直接关机,关凌蓝身子一僵,顿时清醒过来,她立刻就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啊”地尖叫了一声,当即长腿一扫,干脆利落地把陆泊然踹下了床!

“哎哟!”

陆泊然觉得自己真是命苦,他的腰使不上力,躺在地上挣扎半天就是起不来,就跟翻了个儿的甲虫一样,关凌蓝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发现陆泊然还在那儿原地折腾,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活该!”

“救命……拜托救个命好吗?”

陆泊然弱弱地攀着床,努力往上爬,动作笨拙地像一只肥胖的毛毛虫。

关凌蓝瞪了他一眼,起身跳下床,把手机从桌上捞过来,扔在他面前。手机这会儿已经不响了,陆泊然回拨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警察局打来的,说是他的钱包已经找到了。

原本关凌蓝是不打算陪同前往的,但是鉴于陆泊然的腰极度脆弱,她还是本着好心有好报的原则,跟陆泊然一起去了趟警察局。

说起来也巧,原来陆泊然的钱包并没有丢在仓皇逃窜的路上,而是落在了那家小饭店的门口,被伙计捡到,看到里面那厚厚的现金,于是连忙诚惶诚恐地报了警。

于是陆泊然毫无损失,一张漂亮的脸上笑容如花,春光明媚,他端端正正坐在警察大叔的对面清点钱包内的物品,原本空****的一张桌子,被他摆满了现金和各色卡片,关凌蓝在一旁看着,露出和警察大叔一样无比惊诧的表情。

美金、港币、黑卡、信用卡,然后是购物卡、平安符……钱包里有一格插着一张方寸大小的照片,他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给取出来,关凌蓝只隐隐约约瞥见两个人影,应该是张合照,便没再仔细看,紧接着看到陆泊然从夹层里往外掏东西,零零碎碎的硬币,然后是发票和单据,甚至还有袖扣和戒指。

关凌蓝觉得,陆泊然的钱包简直像是个百宝箱,存着各种意想不到的东西。她原本以为这些已经差不多了,结果没想到陆泊然把钱包翻过来,又从另一个夹层里往外掏出一张薄薄的……糖纸!

这是那种最简单最普通的糖纸,金灿灿的,上面绘着各种各样彩色的花纹。

陆泊然把糖纸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检查了一番,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见完整无缺,刚要重新往夹层里放,关凌蓝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那张糖纸,目光迫切而惊诧,似乎是连眼珠子都差点给瞪出来。

陆泊然很愕然,不解地护了一下他手里的糖纸,似乎是连关凌蓝都不让碰。

关凌蓝急切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糖纸?”

陆泊然眨巴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将糖纸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重新拉好拉链,仿佛这才放下心来:“小时候的,留作纪念而已。怎么了?”

关凌蓝只是盯着那张糖纸,后来陆泊然把糖纸装起来了,她就盯着他的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这一睁一闭之间,陆泊然的人就不见了。

陆泊然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她不说话不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眨,眼底的颜色幽深,但却带着燃烧记忆的深切憧憬渴望。

那一颗糖,放入幼小孩童的掌心,然后紧紧攥起,当做宝贝一般珍视收藏。

“是你吗?”

在关凌蓝的脑海里,已经把那个熟悉的场景重复上演了千百次,她的心跳频率莫名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十五年了,谁曾想到她会再看到那张糖纸?

她凝望着陆泊然,试图从他那张无比漂亮的脸上,找出曾经熟悉的那个腼腆却温暖的笑容。

孤儿院刚被修剪完毕的草地上,散发着浓郁的植物芳香,她和他肩并肩躺在那里,望着湛蓝的天空上飘着棉花糖一样蓬松诱人的云朵。

含在舌尖的糖果是橘子味,就如同身边那个人,甜而不腻。

陆泊然似乎是有些搞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将嘴巴嘟成一只愤怒的小鸟。

“……是你吗?糖糖……”

关凌蓝缓缓喊出那个名字,用婉转期许的语调。她曾经无数次想象他们的相遇。十五年之前,他们曾经约好一起长大,可最终却是她先选择了离开,抛弃与背离,思念与等待,到底哪个更痛,哪个更难?

听到关凌蓝的话,陆泊然的眼神骤然变了,他原本整理钱包的动作整个停滞下来,忽然将眉梢一挑,目光径直落在关凌蓝身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你是……”

他显然是记起了什么,关凌蓝用力点头:“是我,我是小凌!”

陆泊然望着她,渐渐收敛脸上的惊讶,露出欢欣雀跃的笑容:“小凌?小凌!关凌蓝……原来是你!”

十五年了,距离他们的上一次分别,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前面说的十年之前,这里又是十五年,统一一下,改!!!]

时间足够漫长,岁月改变了每个人的样子,于是,就算面对面凝望,就算亲昵缠绵,可她却依旧没有认出他来。

记忆中,那个年幼的孩子眉目如黛,长得格外好看,就像一朵开在温室里娇弱的花,性格胆怯懦弱,来到孤儿院之后就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愿意跟别人说话。

老师以为他有自闭症,孩子们嘲笑他不会说话,唯有白净勇敢的女孩勇敢地走到他面前,把仅有的两颗糖果,分给他一颗。

她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盈满了让人温暖的笑意。

他在孤儿院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喊她的名字。

她说,我叫小凌,两点水的凌,冰激凌的凌。

她说,冰激凌甜甜的,就像是糖一样,很好吃。

橘子味道的糖果很快融化在舌尖,而那张糖纸,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口袋里,历经十五年,他从孤儿院到异国他乡,一直都带在身边,不曾丢弃。

他记得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吃糖,一起长大。

然而先离开的人,却是她。

他永远记得那天,孤儿院里来了一个年轻富有的商人,他告诉院长,自己无法生育,所以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作为未来所有生意的继承人。于是,所有的孩子都扑上去抱着他的腿,想要讨这个人的喜欢,求他把自己带走。

那时候,唯有小凌安静从容地站在他面前,露出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聪明乖巧。他听见何可秋问她:“你为什么不求我带你走?”

她上前一步,仰起头来,态度不卑不亢,明明只是小小的一个人,但是说出的话,却令人徒然一惊:“求你又没有用,我何必要这么做呢?”

最终,何可秋在所有孩子当中,选中了她。

小凌并没有抗拒。每个人都知道,被收养,才有机会过上更好地生活。她率先背弃了他们的约定,可他偏偏无法埋怨,更不能指责她的自私。

陆泊然张开手臂,将关凌蓝紧紧抱在怀里,五指紧扣在她的腰侧,这是重逢的拥抱,无关一切风花雪月。

关凌蓝心中又惊又喜,她从未想过还能与童年时的玩伴相遇,昔日那个胆小怯懦的男孩,如今已经长成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她抱着他,似乎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声响,温柔缠绵、幸福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