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机场人来人往,繁忙一如往昔。何可秋赶到时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因为保镖中途向他报告,陈竞跟丢了。
“简直就是废物!”
关键时刻掉链子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注定要恼火,更何况是何可秋这等人物。几个高大的保镖站在他面前简直渺小得像是尘埃一样,连头都不敢抬。何可秋看了他们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更来气,当即呵斥道:“给我去找!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假如让陈竞抢先一步,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合,陈竞施施然从到达出口踱步出来,他穿了一身休闲装,还带了一顶棒球帽,就跟清早出去跑步的装扮一样。看到何可秋站在一堆人面前发脾气,于是笑吟吟地过来插话:“咦?这不是何老板吗?”
何可秋一眼就把人认出来,面对他的挑衅表现的还算冷静:“陈先生,你好。”
“来接人?”
陈竞左右看看,见何可秋没少带人来,于是笑道:“哟,这阵仗可不小。”
何可秋笑得有些僵硬,看陈竞表现的底气十足,他就猜到自己是来晚了,只能应付到:“来接个朋友。”
陈竞笑得很轻松:“那何老板您慢慢接着,我有点事,先告辞了。”
说着伸出手朝着他挥了挥,然后转身大步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何可秋脸上的笑容在陈竞转身的一瞬间变为肃杀的戾气:“看来,还是被他抢先了。”
他拿出电话吩咐司机老张:“找几个人想办法把陈竞拦下来,我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去见那个美国人!”
陈竞亲自到机场来,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何可秋想,既然软的不成,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原以为老张的人出马是势在必得的,但在从机场返回市区的路上,竟然还是接到电话说有人把陈竞救走了。老张挂断电话脸上有点难看:“对不起何先生,陈竞被人救走了。”
何可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很平静:“知道是什么人把他救走了吗?”
毕竟老张的人有多少素质他还是了解的,看来,陈竞是有备而来,而且救走他的那个人,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
“没看清,只知道是个戴黑口罩的男人,身手很厉害,我们的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哦?陈竞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
何可秋倒是没有太过发怒。强者之间的过招总是惊心动魄,对手越强大,他就觉得越有兴趣。
“看来,要查清楚这件事,还要想别的办法了。”
何可秋沉下眼眸思考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关凌蓝。
她的能力依旧是值得信任的,堪当大任,连陆泊然那只狡猾的狐狸都能收服,相信陈竞对她来说,并没有很高的难度。
好在不是周语莹,否则,这件事就真的要办不成了。
关凌蓝接到何可秋电话的时候正在试穿欢迎酒会的礼服,公关公司为她准备的礼服是很出挑的湖水绿色,一般人很难驾驭这个颜色,但穿在她的身上却素雅大方,相得益彰。
何可秋的意图很明显,要求关凌蓝不论花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查明陈竞到底在机场跟谁见了面,又拿到了什么。
不论代价,就意味着必要时,需要牺牲一些东西。关凌蓝挂断电话想了想,既然何可秋都那么说了,演戏演全套,不如就干脆去一趟陈竞家算了。
她跟陈竞说了自己的打算,得到他的赞同,于是就约了一天晚上在酒吧见面,之后喝醉了,顺理成章地“被陈竞带回家过夜”。
这次她去的是陈竞的别墅,远在喧嚣的城市之外,湖光山色的掩映之中,藏着托斯卡纳风格的独栋别墅。陈竞和关凌蓝其实都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但两个人既然要演戏,也就都没搭理。
倒是陈竞饶有兴趣地领着关凌蓝参观他的别墅,从一楼的玄关到楼下由车库改造的室内高尔夫场,宽大的地下室酒窖,然后是二楼的主卧和三楼的书房,露天阳台开阔漂亮,摆着宽大的躺椅,风格倒是与之前她在澳门住过的差不太多。
难道说……澳门的那间别墅,其实是陈竞的?
关凌蓝心里犹豫,但并没有问出口,而是跟着陈竞的脚步一路参观,衣帽间里挂着的西装牌子除了阿玛尼这样的大牌,竟然还有几件低调奢华款的,关凌蓝心中一动,忍不住抬手翻了商标牌子,目光顿时剧烈颤抖,然后猛然收住。
这是……她终于想起来了!
关凌蓝抬眼看了陈竞一眼,他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于是她低下头,暗自沉默了一下,压下内心中翻涌的情绪,此时此刻,她还只能忍耐。
“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故意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抱怨:“一件衣服贵得要死!”
陈竞笑呵呵地反击:“不是你们,是我们……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跟我一样,都必须要穿贵得要死的衣服出门。”
关凌蓝丢给他一个白眼,目光却又小心地环视一圈,最后又落在那几件衣服上久久定格。
“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陈竞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杯威士忌,随手又把办公桌上的电脑打开,然后指着它笑得一本正经:“想查什么?请随意。”
“得了吧!你就贫吧!”
关凌蓝把随身的U盘拿出来,也不客气,径直坐在电脑前去握鼠标:“哪些是可以拿去给何可秋看?快点交上来!”
他们携手设下一局好棋,就等着何可秋主动出手,来陪他们下完这最后一盘了!
第二天一早,关凌蓝打着呵欠把资料交到何可秋手中。何可秋翻了翻当即喜悦不已:“原来是这样!”
陈竞拿到的是当初那份研究报告的前半部以及可行性分析,从这上面看,新技术开发的数据条件已经十分成熟,假如正式投入使用并且应用于批量生产,所带来的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鉴于新瑞集团已经走完破产程序,所以想要收购集团及知识产权相关,需要先为其偿还之前欠下的银行债务。何可秋一直在衡量花费的收购投入资金的回报率是否足够吸引人,但从这份科研报告的说明来看,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绝佳投资目标。
何可秋在心中打定主意,十分赞许地看了关凌蓝一眼:“明天的酒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关凌蓝很高兴地说:“礼服和珠宝都已经试好了,下午要提前去做造型,对于明晚的酒会,我十分期待。”
她的眼中满含期待,似乎是因为距离权力的巅峰越发近了,所以才按捺不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何可秋似乎很喜欢她对野心掩饰不住的渴望之情,于是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何可秋匆匆拿了相关资料去准备收购新瑞集团的各项事宜,留下关凌蓝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露出足以冰封整个世界的寒意。
就在明晚,在这不到二十小时的时间里,风起云涌,局势将再度变幻,未来会转向何方,现在,他们都不知道。
关凌蓝拉开窗帘,久久地站在窗口,抬头仰望已经乌云密布的漆黑天际,颜色阴沉,似乎是即将有大雨降临。
空气有些闷,第一滴雨不知道是何时倾盆落下,带着足够冲刷整个世界的力量和气势,整夜未曾停息。
也许到了明天,雨就会停了吧!关凌蓝心中怀着这样的念头,抱着被子,在喧闹的雨声中安静地睡去。
窗外,弱小的树木在狂风骤雨当中被吹得几乎折断,叶子落了一地,随水缓缓飘走。
梦里,她牵着陆泊然的手,一起去看冬天落雪的大海。陆泊然却把她一个人丢在海滩上,当她转身时,却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踪影。
她孤零零地站在海滩上,孑然一身,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潮汐在脚下低沉地叹息。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短发又变成了长发,三千烦恼丝凌乱了视线,关凌蓝觉得鼻子发酸,只能背过身去,目光落向渐行渐远的水上白帆。
那是一个足够悲伤的梦,直到醒来的时候,关凌蓝还能清楚地感觉到眼角有热泪流落的水痕。
手脚冰凉,身上明明盖着被子,可还是觉得有冷风吹进来,关凌蓝凭着感觉侧头才发现原来是窗子没有关好,她竟然就那么半开着窗子睡了一夜,而此时,窗外的雨并没有停。
她走到窗前,没有关窗,反而伸手把窗子推开,将手掌平摊开伸出去,感觉到冰凉的雨水重重坠落在掌心,凭空握紧。陆泊然……关凌蓝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已经凉透的心,又渐渐温暖起来。
也许,结果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好。
陆泊然,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冬天到来之前,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简单洗了澡,换好衣服,然后把陆泊然送她的腕表重新戴在手腕上,那金属色的腕表仿佛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带着它,总觉得陆泊然就在身边,让心安定下来。
陈竞很快就把收到的消息分享给她:何可秋不顾董事会的反对,执意动用公司为数不多的流动资金启动收购新瑞集团的计划,同时向两家银行申请总额过千亿的抵押贷款。确实,何可秋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或者更改,关凌蓝想,假如齐风还活着,他见到了这一幕,又会作何感想呢?
从新瑞开始,又从新瑞结束。冥冥之间,一切因果早已经注定。
傍晚时分,何可秋与新瑞集团债权人代表签署收购意向合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公司。何可秋显然是早就已经与各方建立好了联系,只等一确认研发项目的价值,立刻全面开动,只为抢在陈竞之前收购新瑞。
出乎关凌蓝意料的是,这场大雨非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办公室无法开窗,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环境让人觉得十分气闷,董事长秘书在跟来送文件的文员窃窃私语,说的正是何可秋在董事会临时会议上与几位董事吵架的事情。
关凌蓝端着杯子目不斜视地经过,停在她们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她们议论八卦也要注意身份场合,然后在众人的一片尴尬神色当中从容离去。
她破天荒地冲了一杯咖啡,虽然味道苦涩,但还是面无表情地一口口喝下,只为让自己从现在开始都能一直保持清醒。
希望一切如愿,希望一切很快结束。
为了准备酒会,关凌蓝提前离开公司做造型并化妆,看着镜子里渐渐堆砌出那个并不真实的自己,她挺直了腰背,迎着城市即将来临的夜,收敛了脸上疲惫的神色,缓缓露出优雅的笑容。
车子径直开到别墅门口,倾盆大雨中保镖为她撑开一把红伞,关凌蓝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她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倾盆大雨之中,陆泊然一路奔跑而来,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在身上挡雨,却被她漠然地丢落在地。
时至今日,一切恍如隔世。
她稳稳地迈出第一步,伞下的那一方天地显然圈不住她,短发自耳畔滑落,挡住眼帘,世界自清晰变得模糊,关凌蓝抬手拨开发丝,对着保镖淡然一笑,抬手自他手中接过伞,一步步走得沉稳悠然,整个世界瞬间又从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好在下车也不过只走了几步路就进了室内,何可秋早就已经到了,正在跟人聊天聊得很高兴的样子。见到关凌蓝来了,于是朝她招了招手,将她叫到身边,将众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在场的大多都是公司董事会当中与何可秋关系较好的,自然就把关凌蓝视为是世侄女,嘘寒问暖不在话下。关凌蓝的表现一如既往淡定稳重,颇有大将之风,这让何可秋觉得十分有面子,毕竟这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所以就算表现地再平静,但还是隐约透露出些许的骄傲神色。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关凌蓝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每个人脸上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掩饰了内心,只剩下冰冷而骄傲的优雅,她似乎能分辨出每个人深藏在眼底的别有企图,他们贪念金钱或者荣耀,热爱奢华,所以才甘愿陷落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无法脱身。
关凌蓝想,幸好自己没有。
她出身贫穷,懂得来之不易的珍贵,所以即使是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人终生都无法触及的东西,但她还是知道自己是谁,为了什么而活着。
或许,这就是她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吧!
寒暄与介绍很快结束,何可秋端着酒杯悠闲地往前踱步,关凌蓝跟在他身后,走得十分小心谨慎。
“感觉怎么样?”
何可秋忽然回头望了她一眼,关凌蓝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但却分辨不出他的用意,只是老老实实回答:“还好,只是有点累。”
何可秋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以后这样的场合会有很多,你慢慢就会适应了。”
关凌蓝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一定会的。”
何可秋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停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缓缓说出一句:“你和陈竞,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既然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那么,关凌蓝就不再需要与这个人有任何联系了,这一向是何可秋做事情的原则:绝对不在没有价值的人或者事身上投入分毫。
关凌蓝早就猜到何可秋会这么说,但还是表示了一下应有的惊讶,然后还是点头答应:“是的,我知道了。”
何可秋紧接着又慢悠悠地侧头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哦,对了,新瑞集团新技术研发项目的负责人李先生今天专程从新加坡赶来,稍后,我会介绍你们认识。说起来,你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应该会很谈得来。”
关凌蓝明白,这个李先生既然是新瑞集团新技术研发团队的负责人,将来的一段时间内,势必会成为何可秋拉拢的对象。而她,所谓的继承人,自然也会成为拉拢对方的条件之一。
她淡然一笑,没反对也没表示同意,只是问道:“不知道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何可秋摇摇头,一脸无奈:“没见过,只跟他通过两次电话,听起来应该是很容易相处的人。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一会儿你陪我到门口去接他吧!”
关凌蓝对此毫无兴趣,她心中更盼着陈竞的到来。她并不知道陈竞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宣布何可秋的失败,但是,她相信他选择的一定会是最具有杀伤力的那一种。
对此,她满怀期待。
就在这时,酒会司仪已经站在小舞台上开场,关凌蓝作为酒会的主角,自然被隆重介绍,现场不断有闪光灯闪烁,快门声此起彼伏,公关公司邀请了不少商界和时尚界的媒体到场,打算要将这位继承人包装成气质绝佳的名门淑女。
司仪请关凌蓝在现场诸位男士当中挑选一位作为舞伴,一起为酒会开场,关凌蓝先看了一眼何可秋,见他略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关凌蓝这才放心地抬眼环视四周,在一众男士当中搜寻起来。
这些人其实她也都只是认识而已,何可秋刚刚为她介绍过,要么是商界名流,要么是大集团的掌门人或者继承人之类的,总之富一代也有,富二代更是多,她无论选了谁,恐怕对方都会很愿意接受这个邀请的。
但是关凌蓝谁都不想选,那些人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更没有兴趣跳舞。为现场担任伴奏的是专程邀请来的管弦乐队,一直奏着悠扬的乐曲,轻柔灵巧的华尔兹让关凌蓝想起了曾经与陆泊然同跳的那两支舞。
然而全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她身上,男士们心中都怀着期待,毕竟得到美人垂青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在场众人纷纷跃跃欲试,朝着关凌蓝露出友善的微笑来。
关凌蓝却没有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连带着让现场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僵硬了。何可秋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眼神倒是显得有些不自然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场只剩下乐队的演奏依旧在进行,司仪顿时也愣住了,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因为看关凌蓝的样子,她似乎是有些走神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沉默在身边无声无息地滋长,被感染,于是也肃静下来,整个场面安静的有些诡异,何可秋终于忍无可忍,轻轻咳嗽了一声,司仪心领神会赶紧打趣圆场,开起玩笑来:“在场男士都很优秀,看来关小姐是有些挑花眼了啊!”
大伙儿呵呵一笑,气氛倒是显得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关凌蓝目光一抬,人群当中,某个熟悉的人影一闪,那人朝她挥了挥手,做出一个“选我吧”的手势。她看在眼里,顿时嘴角一扬,重新露出笑容来,这一笑仿佛是春日暖阳融化覆盖在山间的厚重冰雪,暖意流转,让所有人都看得眼前一亮。
关凌蓝将手中端着的酒杯往旁边一放,然后优雅地拎起裙摆,迈步走了过去。那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的选择,在殷切热烈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向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何可秋顺着关凌蓝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忽然变得犀利而充满戾气。
“我选好了……”关凌蓝走到身穿银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面前停步,目光诚恳地朝他伸出手:“陈竞先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陪我跳完这支舞?”
没想到关凌蓝竟然还是选择了陈竞。
陈竞微微一笑,手按在胸前俯身行礼,彬彬有礼得仿佛是个公爵:“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关凌蓝把手送入陈竞的掌心,踩着纤细的高跟鞋,稳稳地随着他的节奏旋转。舞步飞扬,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端庄优雅,怎么看都是十分相配的一对。
何可秋这时候的脸色十分难看,因为还有那么多人在场,所以不好发作,只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关凌蓝瞥见他的表情,心中只觉得好笑,一时忍不住,顿时就笑出声来。
陈竞似乎很好奇:“你笑什么?”
关凌蓝朝着何可秋的方向撇了撇嘴:“因为我选了你,他生气了。”
陈竞俯身过来,在关凌蓝耳畔压低了声音笑道:“一会儿,他恐怕会更生气。”
关凌蓝知道陈竞指的是什么,只是搞不清他的用意:“为什么还要一会儿?”
陈竞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却是一脸期待好戏上演的表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关凌蓝从陈竞的表情忽然联想到刚刚何可秋所说的那个即将到来的李先生,假如新技术研发真的如同陈竞一开始所说,根本就是为了欺骗何可秋而做出的一个幌子,那么,这个研发负责人的出现,一定就是为了公布真相而来的。
在这样一个聚集了董事会大部分成员以及媒体记者的场合,假如有一点风吹草动,所带来的结果,都是何可秋无法承受的。
关凌蓝眉梢一挑:“那个李先生,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
陈竞的目光稍有闪烁,显然是关凌蓝的猜测正中关键所在,她在这方面表现的实在是十分敏感,见陈竞没说话,关凌蓝忍不住又追问:“来的,只是李先生一个人?”
她这句问话让陈竞的心顿时一沉,他很快明白关凌蓝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他咬牙点点头,做出一副坦然的表情:“那是当然。”
关凌蓝显得有些失望,此时一曲终了,她主动松开陈竞的手,似乎是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就转身匆匆走回何可秋的身边去。
何可秋此时面色不善,但隐忍着并没有爆发出来,见到关凌蓝朝自己走过来,于是主动退到一边,方便和她单独交谈。
“何先生,我已经跟陈竞说清楚了,”关凌蓝表现得十分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有什么不妥,“以后,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她仿佛是狠下心来与陈竞来了一场告别,何可秋皱了皱眉,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是在遵照他的命令行事,但是他还是十分不悦地:“为什么挑这么一个场合?”
言语间责备的意思已经减少了很多。
关凌蓝笑笑,语气软下来:“刚才在场的男士那么多,我觉得选了谁都会得罪其他人,索性就选了陈竞,何先生不要生气,我下次不再这么自作主张了。”
这时候,何可秋的脸色终于好起来,关凌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点点头,抬手看了看表,显然是在留意那位李先生何时抵达,这时候有人快步走到他身边低语,何可秋听了目光一亮:“我立刻就去!”
抬手挥退那人,何可秋整个人气场全开,朝关凌蓝很得意地道:“李先生到了!跟我一起去门口接人吧!”
关凌蓝垂下目光,视线里,大理石地砖倒映出琉璃灯散发出的流光溢彩,明晃晃的,却把整个世界都映照的不那么真实。这一场虚假的繁华,注定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关凌蓝想,她和齐风,也是相识于这样一场酒会。现在站在这里,仿佛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她自己顷刻间的臆想,下一秒,齐风会出现在她面前,笑着与她问候。
假如回到开始的那一刻,我会如何选择与你的相遇?
可惜啊,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如果”。
关凌蓝跟在何可秋的身后走到门口等候迎接那位神秘的贵宾李先生,此刻依旧下着雨,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掩盖在一层昏暗沉郁的雨幕里,让人觉得莫名压抑。
李先生的车停在门口,只是想要进到院子里还需要步行一小段路,何可秋难得殷勤地站在门口,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已经坐拥数不清的财富,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关凌蓝看着从雨幕中远远走来的一行人,旁边两个看起来是保镖打扮,各自打着一把黑伞,气势不凡,而当中的那一位,身形高挑略瘦,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竟然还穿了一身明晃晃的白色。他举着一把红伞,颜色鲜亮如血,远远看来总有种让人莫名心悸的诡异感。
伞沿并未扬起,而是向下挡住了他的脸,在遮天蔽日的雨幕里,他的存在就仿佛是一个谜。
关凌蓝看着那个人脚步悠然地闯进自己的视野,胸腔里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她抑制不住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肩膀,用力呼吸。
何可秋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而是全神贯注地等候着贵客的到来。他上前一步,只等着李先生踏上台阶,就立刻伸手过去,与他亲切问好。
关凌蓝呆呆看着那一朵红伞飘到眼前,李先生已经走上台阶,零星的雨水被风吹动,打在她的脸上,她看着台阶上的水迹在他脚下晕开细小的涟漪,竟然毫无征兆地往后退了一步。
红伞抬起,露出一个尖瘦的下巴,关凌蓝脚下一滑,身子一歪险些向后倒去,慌张之间伸手扶着身侧的墙才勉强站稳。
何可秋笑容可掬地伸手过去:“李先生你好,一路远来辛苦了。我是何可秋。”
红伞的伞沿这时候缓缓抬起,藏在伞底的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眉梢眼角都带着修罗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随手将红伞递给身边的保镖,朝着面前笑容瞬间僵硬的何可秋,露出慵懒的笑意:“原来是何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雨声渐响,仿佛瞬间将关凌蓝吞没其中,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那一张熟悉的笑脸渐渐清晰定格,世界化成无声的影像,她的双唇颤抖着,无声地吐出那个在令她魂牵梦绕的名字:陆泊然。
何可秋看着死而复生的陆泊然,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那些他以为已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东西,因为面前这个人的忽然出现,仿佛在顷刻之间都化作了虚无的泡沫。
陆泊然只是笑,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真的与他们只是初次见面,表情真实地让人害怕。他主动伸出手来与何可秋相握,礼貌十足,但却只沾了沾他的手掌,立刻就把手撤回来。
“你是……陆泊然?”
何可秋感觉得到陆泊然的手是实实在在的,还带着微凉的温度,他显然是还活着。
陆泊然笑得略有些愕然:“何先生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我之前跟您通过两次电话,我姓李,您可以叫我Leo……”
何可秋双手颤抖着,竟然一直没有伸手去接,陆泊然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保持着一个动作,直直望着他,两个人目光对峙,一个慌乱却竭力镇静,一个坦然而慵懒。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在何可秋面前取走了陆泊然手中的名片,陆泊然的目光跟着移过去,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这位小姐是?”
关凌蓝看着银色名片上的烫金字,Leo Lee,没有中文名字,她抬起头,似乎是平复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问出一句:“秋天……就要过完了,你知道冬天什么时候来吗?”
陆泊然只觉得胸口骤然有疼痛袭来,关凌蓝的话就像是一颗钉子,在顷刻之间扎入他的心里,尽管伤口血肉模糊,他却舍不得把钉子拔出来。
他们曾经约好,要在冬天下雪时去看海。
可此时此刻,他们终于重逢在这个秋天的一场倾盆大雨之中,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分不清到底雨水与眼泪的区别。
关凌蓝的眼泪缓缓落下,视线模糊一片,她无法再开口说出半个字,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深埋心中的泪水就会在顷刻间决堤。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陆泊然并没有死。那一天在酒店的房间里,她在意识迷离时,不经意从他衬衫上扯下来了一颗金色纽扣,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起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后来在陈竞家里看到衣服的商标,她终于记起来,那是陆泊然最喜欢的一个牌子。
陈竞所穿所用的一贯都是顶级奢侈品品牌的产品,而这种欧洲设计师的限定版,一直都是陆泊然的最爱,然而再回想起那天在海洋公园里见面,陈竞是故意穿了那件衣服给她看,但是她当时只注意了同样的纽扣,却没有注意到,其实那个尺码是不太合陈竞的身的。
她于是开始怀疑陆泊然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在陈竞的帮助下隐藏身份,只为了暗中进行什么事情。
果然如同她的猜想,陆泊然果然回来了,而且还以这样一种骄傲而陌生的姿态,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再次相见,然而,却未曾预想到这个相见却不能相认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