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最让人心烦的。
当李涧峰把韩玲的话汇报给小陈局长之后，小陈沉默不语，只是手里不停地在本子上乱画。最后，他把笔一扔，低声说：“说什么也没用，还是只有等。”
李涧峰问：“要不，我主动接触一下那家伙？”
小陈想想，摇头：“不行。他要是不想说，你找他也没用。而且，会惊动他，让他认为我们走漏风声，不信任我们了。再说，韩玲说的就一定对？万一……”他没再往下说，拧紧了眉毛。他的眉毛本来就浓厚，现在，紧紧地压着眼睛，眉毛就像是两条丧气的黑龙。
李涧峰在屋子里转圈，问：“难道我们除了这一条线索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个城市难道就没有人有点良心？”
小陈苦笑：“良心谁都有，但良心和利益谁大谁小就不好说了。”
他告诉李涧峰，市里在楼房坍塌这件事上斗争十分激烈。当然有人想大事化小，可也有人想把文章做大。私下里有不少人找到他，也提供了不少线索，但是，证据不足。而且，这么大的事，省里很关注，甚至中央也有领导过问。媒体更是兴风作浪，说什么的都有。压力就像一块一块堆上来的石头，在他的肩膀上越来越沉重，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我已经得到消息，大概一两天，省里的调查组就要到了，由省委赵秘书长带队。我知道，市里一直不想让省里来人，想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但是这样的拖延，已经让省里没有耐心了。”
“那，你怎么办？”
“我想主动到省里去一趟。韩玲也和我说过，揭开这样的盖子，就得有更大的领导下手。”
李涧峰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靠谱：“那你到省里找谁呢？你在江洲是领导，是常委，可你到了省上，恐怕……”
小陈思忖一下，一摆手：．‘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我是河岸着大火，跳河是死，不跳河也是死。索性我就跳了。”他下了决心似地站起身，“他妈的，那么多大案老子都经历过了，我还怕这些事吗？大不了撤我的职，我还去当刑警。”
电话突然响了，小陈接电话，半天没吭声。李涧峰发现，他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没有表情比有表情更显沉重。放下话筒，小陈看看李涧峰，沉下声问：“你猜是谁？”
“是那家伙来电话了？”李涧峰迫不及待地反问。
“不是。是马副市长。他说，咱们公安局盖民警宿舍的钱他批了，是特批，用的是市长基金。”
“好事啊，你咋跟死了爹似的？”李涧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在转悠着。马来福突然对公安局大发慈悲，这样的馅饼从天而降，可肯定不是好事。
两个人陷人了沉默。小陈局长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无声地扔一支给李涧峰，然后自己点上一支。李涧峰拿过打火机为自己点上烟，立刻被一股霉味呛得咳嗽起来。小陈这包烟显然放了好长时间了。
烟雾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像两个人摇摆不定的心情。
突然，电话又爆炸似地响了，把李涧峰吓了一跳，手哆嗦了一下，烟灰纷纷扬扬地落了一身。愣愣神，忍不住骂自己，也是经历过事儿的人了，哆嗦个啥。
小陈接电话，原来是有案子了。城外的池塘里发现具女尸，当地派出所出现场一看，明显是他杀，于是报了刑警支队。
小陈扔下电话，回身抄起外衣：“去现场看看？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好长时间没出现场了，正好手痒。”
他这样一说，李涧峰也觉得有点跃跃欲试了。没当过刑警的人是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的。拿李涧峰说，当年离开刑警之后，常常半夜惊醒，一下子从**蹦起来，冲到门口才想起没有案子可以让他再去奔波了。之后，就是愣愣地坐到天明。当刑警有瘾，当过刑警的人就再也不会忘掉刑警的滋味了。那时，他就沉痛而无奈地给自己下了判断。刑警就是一个永远不会磨灭的烙印，留在当过刑警的人心上。
小陈的车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城市。他的车牌号现在已经是这个城市的重要目标了，交通民警们都认识的，所以一路绿灯放行。嫩绿色的原野在他们的车窗外掠过，一拐弯．司机说：‘’到了。”
年轻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小张迎上来，看见李涧峰，咧了咧嘴：“你也来了？”
小张原在纪委工作．在调查谢虹事件时和李涧峰合作过。前不久刑侦支队招聘副支队长，他应聘了。今天，大概是他第一次带队出现场，脸上有点紧张得僵硬。
案子看上去其实不复杂。尸检证明，女人是被一刀捅死后扔进池塘的。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张副支队长跟在小陈身后小声说：“看来，不是抢劫杀人就是情杀。”
小陈一到现场脸就绷得像块铁。听见小张的话，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调查了吗就说话？办案不能靠猜，明白吗？”小张脸一下子红了，后退两步不再吭声。
小陈蹲在池塘边上。微风吹来，他的头发和池边的芦苇一起晃动着。李涧峰走过去，和他一起蹲着。他们身后，是刑警们。再往后，有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冰冷的女人躺在他们身边，’白布下面，露出一只纤细而苍白的脚。
“当时是两个人。”小陈突然低声说，眼睛盯着地面，“你看脚印，一男一女，说情杀是有道理的。”李涧峰说：“抢劫也说得通，一个男的抢劫犯……”“不对，”小陈摇头，“脚印不乱，而且，你看那儿，分明两个人并肩走过的。”
李涧峰知道，他的这个警校同学是个刑侦高手，他对案子的判断几乎没有错过。他钦佩他，也就不多说什么，只在小陈肩上拍了一拍，表示赞许。小陈看他一眼，声音更低了：“妈的，要是所有事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涧峰知道，小陈的心其实还在别处。他叹口气，没说什么。他知道，说也没有用。
小陈局长突然一跃而起，冲刑警们大喊大叫：“快点把人拉走啊，你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像出现场吗？以为让你们春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