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的“诏令入对”,给辛弃疾带来了意外之喜,也给他带来了惶恐的、前途莫测的沉重。“入对”是什么?不就是对自己和自己呈献的《美芹十论》的面试审查吗?!是皇上一个人的“面试审查”,是主和朝臣的“面试审查”,还是主和朝臣和主战朝臣联合的“面试审查”?一言不慎,都可能招致一言九鼎的惩罚。

赵昚的“诏令入对”,还给辛弃疾带来了缜密的、关乎朝政大局的思索。

四年来,朝廷中枢的四次改组和虞公的两次人蜀、两次出蜀,都反映了皇上“心存恢复”和“恢复无术”的窘迫心结。乾道元年,虞公遭罢参知政事和知枢密院事,奉祠归养而返回蜀地和朝廷中枢第一次改组,自然是皇上的“心存恢复”遭受金国使者逼迫而失落的无奈;虞公于乾道二年三月出蜀人朝,出任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和朝廷中枢的第二次改组,反映了皇上“心存恢复”的奋起,并明显地重用了主战的臣子;乾道三年三月,虞公第二次离职人蜀和朝廷中枢的第三次改组,分明是由于抗金老将吴璘病亡而应对西南一线出现的危局;乾道五年虞公的出蜀人朝表明西南一线的危局已基本改观,朝廷中枢的第四次改组,以陈俊卿为左仆射,以虞公、蒋芾为右仆射,以梁克家为参知政事,以王炎签书枢密院。这种主战朝臣执权中枢的壮举,气势磅礴地表明皇上“心存恢复”强国强军方略要付诸实施了。《美芹十论》重见天日,也许是虞公的手拂乌云,也许是虞公的进言,这个朝廷罕见的“诏令入对”也许是虞公中兴谋略中一系列举措的开端。果其如此,是犹豫不得、等待不得的,当迎风而搏、破浪而进!

就在前往临安前夕,他以近几个月来关于军事用兵上战略战术之所思所虑,诉知于他的爱妻。范若水强烈赞同,并坦言这些军事策论当为皇上当前变革所急需,可在“入对”中乘时乘势呈献。因为任何中兴大宋的方略,离开强大的军队都是空谈,都是梦想,都是自欺而不能欺人。她立即端坐桌案前,为她的辛郎口授策论作录。

辛弃疾侃侃而谈,范若水笔走龙蛇,一气成九篇战略战术奇文,并以《兵事九议》而命名。不觉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乾道六年五月十五日午后未时,辛弃疾持“诏令入对”牒文急匆匆走进临安城。首先要办的事,是遵照岳父岳母的吩咐,护送妻子住进“钱塘倜傥公子”王琚的府邸。及至余杭门内的“听风楼”,范若水拍环叩门,少顷,门訇然而开,“听风楼”年长的管家殷弘(字道远)出现在面前,并深深一揖,笑语出口:“范家小姐,老仆等你已有五天了。”

范若水急忙施礼请安,连呼“殷叔”,表达五年来的思念之情,并将身边的辛弃疾引见给年长的管家。殷弘凝目打量着眼前的辛弃疾,捋须而语出:“雄姿英发,目光如炬,豪气勃勃,配得上‘范家才女’。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老仆向辛郎和小姐祝福了。恭请辛郎和小姐进入听风楼!”

范若水捧出父亲的书信呈与管家,殷弘接过,含笑告知:“我家主人厌烦近日天气燥热,已于五日前避暑于湖滨别墅,特留老仆在此恭候‘诏令入对’的辛郎,并料定小姐当伴辛郎而至。小姐、辛郎暂居之处,就是楼上五年前小姐居住的房间,请辛郎和小姐登楼安歇。这封书信,老仆将亲自去湖滨别墅,呈与我家主人。”

范若水、辛弃疾同时向殷弘执礼致谢。辛弃疾因“诏令入对”牒文在身,急需向朝廷复命报到,遂向殷弘长揖告辞,疾步奔向东华门外的东华驿馆。

东华驿馆,因地处东华门外而得名,是礼部为接待京外路、府进入临安奏事、领旨的六品以下官员开设的,较之西湖赤岸的班荆驿馆,仅够得上三等馆所。其:落,原是南越国时的一座兵营,屋舍是一溜灰瓦平房,小室二床、大室三床,陈旧简陋,也供京外中下级官员过往四处短暂歇足之用。

也许因为出于“短暂歇足”之旨,此馆在礼部官员的眼中,视若无物,不重视、不督察,遂使主事失职,馆役因循,接待不周,规章松弛。加之地处闹市,酒楼歌场左右为邻,日夜酒令歌声不绝于耳,使京外初涉临安的六品以下官员神魂颠倒地干出一些召妓人室的荒唐事件。确有几位年轻官员竟葬送性命于驿馆二床小室,东华驿馆遂被时人誉为“娱乐至死之地”。传说当时临安年轻诗人林升吟出的不朽诗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是闻得这“娱乐至死”的荒唐悲情而发出的。

近几年来,赵昚几次改组朝廷中枢,六部、九寺、五监确已呈现一种蓬勃向上之气,礼部郎官杜伊(字愚我)出任东华驿馆主事。他时年四十岁,越州山阴人,亦昔日昔安郡王府内知客,掌府内日用购物事,为人耿直,任事勤勉,随着昔安郡王的晋封、禅位而晋升礼部郎官、东华驿馆主事。他出任东华驿馆主事一年多来,调整驿馆人员,改善驿馆条件,严管人驻驿馆官员,以霹雳手段洗刷东华驿馆“娱乐至死之地”的臭名,声威震动临安。

是日申时二刻,辛弃疾满头大汗至东华驿馆主事室,呈“诏令入对”牒文于主事杜伊,以示报到。杜伊似早闻辛弃疾之名,接过牒文一瞥,目光闪动着肃穆森严的光芒,手推桌案上大字书写的《驿馆纪规》示辛弃疾阅览,待辛弃疾阅览完毕,立即吩咐身边的馆役,为辛弃疾安排住室、制肴接待,并严词告诫辛弃疾:“住室等待,听候上峰谕示下达,不许外出,以免误‘入对’大事。馆纪森严,当自尊自重,若有违犯,严惩不贷!”语毕,不待辛弃疾回答,拿起辛弃疾上呈的“牒文”,快步走出主事室。

辛弃疾被馆役安置在一间无人居住的二床小室,进餐和冲澡之后,已是入夜时分,顿觉疲倦困乏,遂倚被而卧,闭目速求人睡以恢复体力。但驿馆主事杜伊冷漠的神态和冷漠如对罪犯般的训诫,在他的眼前闪现,令他心潮翻滚,辗转反侧……

此时的范若水,正在“听风楼”上誊抄《兵事九议》。由于是工整誊抄,近万字的《兵事九议》竟用了五个时辰,至翌日卯时三刻才竟其全文。

“听风楼”女仆照顾周到,适时送洗漱净面之汤以驱散疲劳、清醒神志,厨娘适时以早餐解辘辘饥肠。就在这进餐将尽之时,殷弘叩门进入,范若水停箸迎上,殷弘含笑急语:“我家主人已从别墅返回。”

殷弘话语未了,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王琚呼唤着范若水的名字飘然进入房间。

今日的王琚虽年近七十,潇洒倜傥依然,只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大病,比五年前消瘦了许多,傲然不俗之态似乎变得亲切了许多。他双手爱抚着执礼请安的范若水的双肩,仔细打量着,赞语出口:“出嫁了,结婚了,成人妻了,更显得慧敏淑雅了。只是这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少了几丝尖刻,多了几分温存。”

范若水乖巧回答:“谢王伯关爱。”

王琚举目四巡而询问:“幼安何在?”

范若水乖巧回答:“禀报王伯,辛郎牒文在身,去东华驿馆报到去了。”

王琚摇头叹息:“邦彦的乘龙快婿,放着‘酒熟脯糟学渔父’的日子不过,硬是要顶着‘剑悬头顶’的厄运到处碰壁,愚不可及啊!”

范若水乖巧应和:“王伯训诲的极是,辛郎不仅是‘愚不可及’,还是‘不知悔改’!”

王琚意外而惊诧出声:“哦?”

范若水转身从桌案上捧起一夜辛劳誊抄的《兵事九议》恭呈于王琚:“这是‘愚不可及’的辛郎‘不知悔改’之作,恭请王伯勘审教诲。”

王琚接过,以手掂之,以目视之,出语赞之:“《兵事九议》,又是一篇《美芹十论》啊!其旨何在?”

范若水回答:“以战去战,以杀去杀,金戈铁马,当务之急。只怕辛郎又要招灾招祸了。”

王琚的神情骤然凝重而激越,语出凜然:“血性男儿,雄略丈夫,欲挽狂澜于既倒,欲支大厦于将倾,又一次使我心神震撼啊!”语毕,默然挥手示诸人退出,伏案低头凝视《兵事九议》。

楼上楼下,寂静无声。

半个时辰的工夫,屋内突地响起一记重重的拍案声,接着是王琚急切的呼唤声:“来人!”

殷弘应声而人,范若水亦疾步跟进。王琚神情激越而专注,对着殷弘而呼:“召幼安进屋!”

殷弘蒙了,范若水亦惊诧茫然。

王琚自觉情急失态,摇头微笑致歉,致语管家院“我要见幼安!我要在‘入对’前见到这位金戈铁马的辛弃疾!”

殷弘微笑应对道:“幼安待命于东华驿馆,在此期间,是不能离开东华驿馆的。”

“蠢!白天在驿馆待命,晚上也要在驿馆待命吗?如今在这临安城有为军国大事熬夜劳神的官员吗?你亲自前往东华驿馆,告知驿馆主事杜愚我,今夜戌时,我要请辛弃疾到听风楼赏月,特请他前来作陪。就说,我在躬身等他到来!”王琚语毕,不待殷弘回答,手捧《兵事九议》快步出屋,扭头吩咐,“请南瓦清冷桥勾栏杖子头唐安安来!请云水楼老板钱隐之来!”

殷弘应诺。

王琚快步进入楼上东端宽敞的、窗外竹影婆娑的书房。

驻足门外的殷弘望着王琚消失的背影,转动着眸子思索着。

驻足门外的范若水,望着王琚消失的背影,耳边突地响动着“杜伊”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日午前辰时正点,殷弘至东华驿馆,会见了驿馆主事杜伊。他与杜伊是熟知的朋友,了解杜伊面冷心热的性格和任侠重义的为人,更了解杜伊曾任昔安郡王府内知客、礼部郎官的特殊经历和与当今皇上的特殊关系,在相见几句寒暄之后,便以郑重坦直的姿态转达了王琚今夜要请辛弃疾“听风楼赏月”的请求。杜伊肃然起立,遥向王琚致意,旋即皱着眉头,侃侃谈起“朝制难违”的铁纪铁律,显出“爱莫能助”的无奈,且叹声连连:“前日金国通问使团抵达临安,朝廷惊恐万状,已明令示知六部九寺五监官员,绝对禁止惹是生非,违者严惩。”

殷弘见状,急切关怀询问:“金国通问使团落驾于西湖赤岸班荆驿馆,与你这东华驿馆何干?与你杜伊何干?哦,明白了,愚我心地善良,哭丧着脸在为你的对头、和议迷王抃操心啊!”

杜伊苦笑摇头。

殷弘旋即以诙谐、雄辩的论述,把杜伊列举的“京外官员应召来此,在待命中,严禁外出”“辛弃疾上交的‘诏令入对’牒文,已于昨日午后申时上呈集英殿,辛弃疾现时已处候示时刻”“虞丞相处事快捷,执法严厉,‘入对’之令随时可能下达”等有关朝制森严的论点,权变为“事在人为”“智者能为”的现实急需。杜伊一下子瞠目结舌了。殷弘知杜伊有机智权变之才,激将之:“因这点小事而瞠目结舌,还是昔日昔安郡王府的内知客吗?还是当了三年的礼部郎官吗?真给当今圣上丢人啊!”

杜伊一笑,拱手求助:“计将安出?”

殷弘笑语:“来时我家主人有示:‘计’在愚我的肃然中,‘计’在愚我的叹息中,‘计’在愚我的瞠目结舌中。愚我,殷弘在这里俯首领教了!”

杜伊握拳顿足,精神一振,做决断之状:“准辛弃疾戌时正点赴宴赏月听风楼,亥时三刻返回东华驿馆!”

殷弘急语:“愚我,我家主人邀你作陪,有‘躬身候驾’之语……”

杜伊笑曰:“请老兄代弟告罪于王公,虞相处事执法,确有雷霆之厉,千万大意不得。我今夜居东华驿馆,愿充当听风楼听差,若有关辛弃疾‘入对’的谕旨下达,我当亲自飞马报信于听风楼!”

殷弘拱手向杜伊致意告别。

是日午前辰时三刻,殷弘至南瓦清冷桥勾栏,以“钱塘倜傥公子”的名义,特请杖子头唐安安率麾下精英助兴今晚戌时的“听风楼赏月”。唐安安是听风楼酒宴的常客,欣然应诺。殷弘低语:“今夜我家主人所邀赏月之人,是一位当世俊才,亦与杖子头有文字之缘,其歌曲备选,多些酒香、酒气、酒的深沉和酒的浓烈。”

唐安安会意点头。

是日午前巳时三刻,殷弘至武杖园南街云水楼。云水楼老板钱隐,字隐之,以字行世,时年三十岁。此人有着不凡的身世,其曾祖父钱惟治(字和世)乃吴越国国王钱弘俶(冰俅)之养子,为奉国军节度使。宋军下江南,钱弘俶纳土归降,钱惟治奉献兵民图籍,宋太宗喜,委以藩任,卒赠太师。钱府以读书传家,泽荫三代而斩,现时的朝廷有谁还能记得一百五十年前在临安纳土归降的吴越王钱弘俶和奉献兵民图籍的钱惟治。

乾道二年(公元1164年),钱隐在大考中因批判主和国策而涉及崇文抑武的祖制落选,遂厌恶政坛,投人了祖宗留下的唯一产业一云水酒楼。其人性豪爽,善交际,疏财仗义,仰慕王琚的为人,借王琚宴请宾朋于云水楼之机,以师友待之,因其风度相近,习性相近,“钱塘倜傥公子”喜而嘉之,遂与年轻的钱隐结为忘年之交。

钱隐经过几年的商场拼杀,一跃而成为临安娱乐界的后起之秀,云水楼成为临安城各色风云人物聚会宴饮的头号选点,也就成了临安城各种讯息的集散地。此刻,钱隐正在二楼雅间接待吏部侍郎一行人物的宴饮,闻得听风楼管家殷弘光临,急忙下楼迎接,行晚辈之礼,并向“钱塘倜傥公子”问好。殷弘喜而嘉之,以今晚戌时“听风楼赏月”一事告知。钱隐请求赐知美酒佳肴名目,殷弘笑语:“一桌酒席,佳肴十样,美酒十坛,面食十种,按听风楼主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琼筵生花,飞觞醉月’的老规矩置办吧!”

钱隐之拱手应诺:“请老伯禀报王公,今晚戌时,隐之当亲至听风楼执壶侍酒!”

殷弘拱手告辞:“有劳隐之了。”

是日午时二刻,殷弘返回听风楼,直奔楼上东端书房。他轻轻推开书房红木板门,看见王琚手捧《兵事九议》,倚椅闭目,神情肃穆而沉重。他知道主人正在沉思之中,打扰不得,便屏着气息,默默地等待着。

此时的王琚,确已陷于极度的焦虑不安中,初时阅览《兵事九议》的喜悦和激动已悄然散去,剩有的只是惶恐和悲凉:时不予幼安,势不予幼安啊!

“时耶!命耶!前日有讯息称,金国通问使完颜襄率领使团十余人已于前日抵达临安,居西湖赤岸班荆驿馆,名为催促‘岁币’银两锦绢北上,实为察看临安朝廷的不臣作为。甫至一日一夜,即引起中枢纷争,朝廷再度出现混乱,赵昚再度陷于‘优柔寡断’的苦闷中。幼安的‘诏令入对’还能举行吗?幼安这《兵事九议》还有机会上呈赵昚吗?这篇《兵事九议》确是《美芹十论》的姊妹篇。《美芹十论》旨在强国,《兵事九议》旨在强军。大宋偏安江南四十年来,有过如此全面切实‘中兴社稷’的文武方略吗?有过如此忠诚于‘中兴社稷’的臣子吗?没有!只有一个资兼文武的辛弃疾啊!可在这朝廷如此混乱的情势中,上呈金戈铁马的《兵事九议》,不就是幼安自投罗网吗?这篇《兵事九议》的上呈,能顺利地抵达福宁宫书房的案头吗?若按正常渠道上呈,层层审查,层层加压,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送进福宁宫。再说这篇《兵事九议》,在朝廷主和大臣眼里,是洪水猛兽,是滚雷炸药,是背离‘崇文抑武’祖制朝规的十恶不赦,不等上呈福宁宫案头,早就被他们搞臭了。这篇《兵事九议》即使能够冲过层层关卡抵达福宁宫,就一定能得到赵昚的赏识、认可而全面推行吗?前景难料啊,我们的圣上,毕竟是天纵英明的‘志在恢复’和天纵英明的‘优柔寡断’。这篇《兵事九议》较之《美芹十论》,有着更为强烈的针对性、尖锐性、挑战性。它默默地挑战着‘崇文抑武’的祖制朝规,挑战着几十年来朝廷中枢的思维定式,挑战着朝廷一群醉生梦死的臣子们的生存之道,必将在朝廷引起一场比《美芹十论》更为强烈的风波,其后果,对辛弃疾的命运,也许更为惨烈。但能因此而匿藏废弃、不呈不奏吗?否!幼安不能为,‘范家才女’不能为,连自己这个懒顾国运日衰的沉沦散人也不敢畏缩踟蹰啊!在若水住室初览《兵事九议》时灵机一闪的应对之策是什么?是倚靠右仆射虞彬甫这棵大树,为幼安遮蔽风雨、借水行舟,取得皇上的认可和赞同。这一切,都寄托在东华驿馆主事杜伊的身上,寄托在杜伊与皇上众所周知的关系上,寄托在杜伊能够上通虞彬甫府邸的‘终南捷径’上。但愿此时金国通问使团掀起的朝廷混乱不要给虞彬甫带来麻烦,但愿关乎《兵事九议》和幼安命运的‘终南捷径’能够走通。世情莫测,谁能想到辛弃疾的命运,此时竟然落在杜愚我的肩上。”

王琚微微摇头一笑,他知道殷弘就在面前,轻声语出:“道远,辛苦你了,说吧!”

殷弘轻声禀报:“今晚‘赏月’一事已安排妥切。东华驿馆主事杜伊向公子问好,并遵照公子旨意,特准辛弃疾在今晚戌时至亥时三刻进听风楼赏月。”

王琚仍闭着眼睛,语出:“杜愚我不来听风楼作陪吗?”

殷弘急忙为朋友杜伊解脱:“杜愚我托老仆向公子请罪,驿馆事急,不能脱身。其一,辛弃疾所持‘诏令入对’牒文他已于昨日午后申时上呈集英殿,辛弃疾已处于随时待命境地,他也处于随时等候谕旨下达状态;其二,虞公任相以来,处事快捷,执法甚严,有关辛弃疾‘入对’的谕旨随时都可能下达。”

王琚仍闭着眼睛,神情凝重了。

殷弘稍稍提高嗓音,为朋友杜伊说项:“老仆以公子‘躬身候驾’四字示之,杜愚我惶惶回答:‘杜愚我今夜居东华驿馆,愿充当听风楼听差,若有关辛弃疾‘入对’的谕旨下达,愚我当亲自飞马报信于听风楼。’”

王琚默默点头,他隐隐感到通往相府的这条“终南捷径”难走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时间走了,得另谋应对之策啊!他沉思良久,语出道:“辛次膺大人近日身体健康状况如何?”

殷弘回答:“近半年来没有联系,辛老健康状况不知。”

王琚猛地睁开双目,目光灼亮,令出:“立即派人查明!”

殷弘应诺欲离去,王琚再做叮嘱:“酉时三刻,你亲自驱车偕若水小姐前往东华驿馆,接辛弃疾进听风楼!”

殷弘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