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您别笑,那天晚上,全家口头表决通过一项“决议”:买一张写字台。

好激动人心哟!为这,硬是折腾我半宿没睡着觉。

不知入了哪门子邪,约莫在十年前我开始迷上了所谓的“笔耕”,有同病的人叫“爬格子”,用小女儿的话叫“写作业”,单位门房的师傅则美之曰“好写字”。

“好写字”,我听着顶入耳。我写字为生小半辈子了,粉笔字、钢笔字、毛笔字,没少写。虽然有人从这“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往外跳,我却只会犯傻,至今“不思改悔”。工作之余拿“工作之中”所感受、所思考、所研究的东西来爬格子。一发而不可收,一气写下来,随笔、散文、论文、专著等写了百八十万字。然而,至今楞是没有一张写字台!

我常这样自我安慰:写字与写字台没有必然联系。

记得那天一位老友来串门,见我还在跟上学的大女儿“争”一个旧柜橱,同情起我来:“你写作这么多年,还没有写字台?该有一个了。我老家还有一个,明天搬来使!”老友总是动真格的。情真意切之下,我语无伦次。为一张写字台被人同情,是甜,是苦?

写字——写字台,写字台——写字……我胡思乱想了许久,心里想好了一项“提案”:买写字台。现如今,人家在买彩电、买冰箱、买摩托、买汽车、买洋楼、买别墅……我不眼谗不动心。可现在为一张写字台,我沉不住气了!难道真等老友搬了送来?

我该有一张写字台了。

因为,事实也证明:写字与写字台毕竟有密切联系。

于是,我的小屋里有了一张写字台——花去我三笔稿费,人民币90元。我真为它庆幸,它虽身价不高,却被全家视若“上宾”。因为它“领导”了我家家具的“新潮流”。小女儿更是喜爱的不得了,一双小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悄声说:“爸,我长大了也使它写作业。”

看着小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我心中沉沉的,想:等她长大万一也做起这写字的工作,还会再有这写字台的故事吗?

我胡乱地想了许多,而后释然了许多。于是我对小女儿说:“等你长大就不会用它了,你会有自己更好的写字台,比这个更好使,更好看……”

199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