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叶子
在这个拐个弯就能到街上的巷子里,丫头像是一只雏鸟向往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路上的行人不断的从这个世界路口走过,丫头很怕这些人,但很想像他们一样生存着。
几个穿着校服摸样的学生路过她的世界口,丫头把身子缩的更紧,她被这些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欺负过,她知道这些是学生,因为她同样也是,两年前。
这些学生没有发现丫头,或者说没有人会发现她,如同两个世界的人,她是那么的卑微,肮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是如此美好,明亮。
丫头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走过,她小心翼翼保持着不被发现,以一个卑微者的目光看着世界,世界给她的只有卑微的怜悯。
又一个学生走过她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爷爷才回来,肚子好痛,我会这样死去吗?我死了会有人记得吗,除了爷爷应该不会有人记得的吧。
看了太多世界的人,别人也会看到世界中的你。刚才的学生在墙壁外露出一个头来,不确定的看着巷子里面,直到他看到了丫头。、
丫头也看到了这个少年,她胆怯的抱紧双腿,把头深深埋下,直到少年走去,她才敢再次看着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丫头突然好想哭,雾气模糊了这个世界,她想家,但她两年前就没有了家,所以她想胡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丫头听到有人在叫她:“你饿了吗?”
丫头把雾气擦掉,脸上又是一处污浊,她认出来了,是刚才的少年,丫头不敢看他。
少年看着丫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眼睛却没有离开丫头:“那个,你看天气这么冷,你又一个人在这里,这里有几个面包,还有瓶水,我钱不多,只能做到这些。”把装着面包的袋子和矿泉水伸在丫头的面前。
丫头没有接,反而更加卑微的向少年反方向挪去。卑微的低下头,她不敢看少年的那稚嫩的笑容。
少年见丫头没有接过面包,有点不知所措,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抓着丫头的手,让她拿着,但丫头很肮脏,她手臂上的衣服经常被污垢和灰尘染成了黑色,她的手掌比衣服还要肮脏,少年犹豫了,他伸出的手停在那里。
在空中的手还是伸了出去,少年的手指修长,皮肤的颜色是一种健康的肤色,抓住了丫头的手臂,像是把世界的光芒传递给了另一个世界。
丫头还在挣扎,推开少年的手臂,她不想要,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在两人的拉扯中,少年被推倒了,面包却被少年紧紧抓着。
少年这下完全放开了,没有再介怀丫头的肮脏,他紧紧抓着丫头的手掌,那上面细小的沙子传来的触感,让少年不怎么喜欢,但他没有松手。
但面包被少年硬塞进丫头的手里时,丫头忍不住看了少年,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在那稚嫩的笑容中,丫头好像看到了胡爷爷的笑容,还有那双眼中的东西,丫头此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丫头没有再挣扎,她无声的看着少年,她没有说话,她肚子痛。
“记得吃啊,我走了啊。”少年笑容再添一分。
少年走了,丫头看着手中的袋子,里面是一种什么的东西,正被袋子和塑料瓶包着,而丫头的双手正拿着这东西。
天意难测,丫头被一个怪物惊动了,那是和他一样肮脏的人,一个流浪者,他直接冲向丫头,他要抢夺丫头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个大人,丫头再次被另外的世界所折磨,丫头倒下来了,她的肚子更痛了,对于已经被欺负惯的她,这点事实在太平常,但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不想放开手中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种食物,丫头第一次说话,也是第一次对这个世界说不。
“不要!”
这是一声我无法形容的声音,她响彻了我的灵魂。却影响不了这个怪物的身体,或许这个怪物更加肮脏。
怪物像是一个盗贼,逃跑了。丫头手中的东西被抢走了,她肚子更痛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眸泛起和胡爷爷没相遇之前的东西,那叫绝望。
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怪物抢了另一个怪物的东西,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怪物眼中的绝望,更不会有人知道,怪物为什么会成为怪物。
“你怎么了?没事吧?”响彻灵魂的,不止我一个。
丫头艰难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想说话,但她肚子太痛了,意识都有点模糊。
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把丫头扶了起来,丫头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丫头没有力气,而且不重。
一声物体和地面相碰的声音,那是少年的书包,他把书包丢在了地上,背起了丫头。或者说他丢下了自己的世界,背起了另一个世界。
丫头看到了路口外,世界内的景色,那是一群又一群的人,有人看到了这两人,丫头在少年的背上看到了他们的眼神,嫌弃,厌恶,不解,怀疑,甚至是憎恨,各种不一样的眼神,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再怕这些眼神。
天意,有人恨天,有人感谢天,只是看待的人不同,想法不同。
一个路边,几个人在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旁边还有一辆车子,他的车头插进了墙壁里,雪面上有四道长长的轮胎痕迹。
那是一个乞丐,穿着破旧,全身污垢不堪的老乞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面上慢慢有着一些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渗透出来,慢慢的和这白色相融。
旁边围观的人们在那里指指点点,甚至有几个人拿出手机出来拍照。
“这乞丐估计没救了,你看这血,啧啧。”
“这司机也是,开那么快,肯定刹不住车。”
“你们见过这老乞丐吗,好像没见过他。”
“管他呢,死了就死了。”
…………
少年没有看着这群人,他有点累,但他眼中露出一种名为执着的眼神,只是看着某个方向,一直在走。
但丫头看到了,那老乞丐死前好像还有点知觉,把手伸向身前,那死不瞑目的眼神中好像是着急,他身前是一个破碗,里面没有钱,几个硬币都洒落在旁边,老乞丐的手,并没有抓到这个破碗,还有一点距离,只是那只身向前的手,让看到的人都知道,他比他生命重要。
丫头抓着少年肩膀的双手用力了,少年以为丫头痛了,也没有在意,只是脚上的步伐加快了一点。而丫头则是看到了老乞丐的脸,那是她的胡爷爷,相处了两个月的胡爷爷死了。
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丫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想哭,眼中的泪水划过那黑漆的脸庞,带着肮脏,污垢,滴落在少年的背上,渗透了少年的衣服,一丝凉意,带给少年,这是这滴泪的人生。
世界又有了声音,而这个声音是少年带给她的。
“凡是人,皆需爱。”这是少年的呢喃。
少年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肺部传来火辣的痛楚,让他在雪天也冒出细汗,呼吸越来越急促,但他的脚步,却一直很稳固,一步一步的走向眼中的方向,这一句不断重复,声音小的只有丫头才能听到的话,像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两个世界渐渐重叠,一个在说话,一个听着;一个走着,一个不动;一个背着,一个紧紧靠在他的背上。
丫头太痛了,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出现了重叠,意识已经模糊,她要睡了。
“医生,医生,快来救人啊。”好像是少年的声音。
…………
“急性肠胃炎,需要马上治疗。”
“这个少年怎么也倒下了,看看怎么回事。”
“没事,体力透支,暂时晕过去了。”
…………
“好臭啊,那么脏,医生,估计这孩子没有钱治疗吧。”
“别废话了,救人要紧,真没钱,我来付了,孩子皮肤表层细菌太多,先用酒精消毒一下。”
“杨医生就是好人,这孩子也是命大,不知吃了什么东西。”
这是丫头睡着之前最后听到的话。
我无法想象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怎么把另一个孩子,从几千米一直背到医院。
丫头醒了,这是茫然的看着周围,这里是一个病房,她正躺在靠窗的**,洁白的床铺,干净的衣服,丫头身上的肮脏已经不见,只剩下茫然,她有点想爷爷,又有点想少年,她不知过去了多久。
窗外已经看不到雪,一根树枝伸长的很高,很奇怪雪怎么不会把它压垮,只是上面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
丫头没有见到少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医院是个奇怪的地方,他能让人心里起毛,也能让人心里安稳。
“你好,这是今天的午饭,吃完杨叔叔带你去个地方。”丫头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性,别人管他叫杨医生。
“吃完了,来,这是你的衣服,穿上后我们走吧。放心,是我女儿的衣服,好像和你一样大。”
这是一套旧衣服,有点大,杨医生的女儿应该有点胖,穿上去后觉得很松垮,丫头太瘦了。
在杨医生的车子里,丫头茫然的看着车外,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白色,雪已经消失,冬天过去了。她没有问要去哪,再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继续回到那个垃圾堆里吗。
“陈院长,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哎,看着怪可怜的。”杨医生对着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这个叫陈院长的有两个地方最吸引丫头,她长得胖,她喜欢笑。
丫头没有再看他们聊天,看着周围,这好像是一个大院,头上挂着几个很旧的字,有个字快掉下来了,院子前面还有几颗树,上面同样是光秃秃的,只是好像有一根树枝上面有一片很小的叶子,要是不注意看,很难发现,丫头看到了那片叶子,茫然的看着他。
杨医生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丫头,那目光丫头不知道是什么,那是一丝担心,更多的是放心。
那个胖胖的陈院长蹲下身子,她的笑都快看不到眼睛:“你好,你在看什么?”
“为什么那片叶子会长出来,为什么又会掉下来。”
陈院长看到了那一片叶子,对于这个问题,她愣住了,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很幼稚,相反,这个问题难倒了她,她此时正想着一个怎样的答案,才能解答丫头心中的问题。
“因为,冬天过去了,就会有叶子从树上长出来,这像是一个生命的诞生。同样的,春天过去了,叶子的生命力就会衰退,到达冬天的时候,就是他掉落的时候,这像是一个生命的消逝,但到了春天,他又会长出来,有开始,就会有结束,一个生命的结束,代表着另一个生命的开始。生命就是因为会消失,脆弱,才会显得珍贵,你知道吗,那一片叶子和其他叶子不一样,没有两片片叶子是完全相同的,这就像我们的人生,没有两个人的人生是完全一样。”
丫头似懂非懂的看着这个胖胖的陈院长,她好像懂了一点。
“其实上面的叶子会发芽,长大,是因为他有树给他提供养分,保护他经历风雨的伤害,他才会长大,对于叶子来说,树就是他的家。而叶子长大了,也会成群的保护回树,甚至是用生命来保护他,这样叶子们的根本,才不会消失,才不会死亡,才有更多的叶子长出来,他们的死亡,保护了下一片叶子。”
陈院长看着丫头的眼神越发的柔和,她的眼神和笑容让丫头觉得很熟悉。
“和我走吧,叶子,这里将是你的家。”
“叶子?”
“是的,你的名字。”
丫头拉着陈院长的手,眼眸泛起了雾气,她知道为什么胖大婶的眼神和笑容那么熟悉,她从胡爷爷,少年身上看到过同样的,虽然样子不一样,但里面的含义,同样让丫头的心,在这个冬天,恩,应该说新春,泛起了一丝温暖。
这一丝温暖,不像之前那么脆弱,他很坚韧,虽然很细小,但丫头有一种感觉,这丝温暖,会变的很大。
“陈姨,那个字是什么。”
“那个啊,那个读‘家’,这几个字读‘我们的家’”
梦里梦外,叶子一滴晶莹的水珠划过洁白的脸颊,一滴滴在大地上,一滴滴在温暖的床铺上。
叶子依靠木而生,木成群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