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玉不是头一回在齐老太太跟前露出要扶正婉竹的意图, 先头几次他提起此事时齐老太太都气恼不已,数落着齐衡玉的离经叛道。
他自知婉竹出身家世上略逊了旁人一筹,便想尽法子要提一提她的“出身”, 譬如去江南原籍替她造出个幼时走失的官宦小姐的名头。
只是这一回婉竹难产, 打乱了齐衡玉所有的计划, 他不得不撂下所有的事务, 只专心照顾着婉竹。
而月姨娘胆大妄为的举措着实是给齐衡玉敲响了警钟,在这内宅之中永远少不了阴险纷争,婉竹若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便不断会有人胆敢挑衅伤害她。
齐衡玉只想好好护着妻女妻儿, 不想让婉竹事涉险境, 也不想让如清、如净受到半点伤害。
一等他回玄鹰司当值,陛下兴许就要委任他攻讦世家的重任,到时他便愈发抽不出身来照料妻子。
百般思忖之下,他还是想尽早扶正婉竹。
“祖母您也是知晓宫中贵人秉性的人。辽恩公府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当真是因为辽恩公犯下的贪污一罪?”齐衡玉抬眸望向笼罩在怒意里的齐老太太, 无畏地质问她道。
齐老太太听后也是一愣,她并不是个只知内宅事务的庸俗妇人, 相反她对朝政之事还富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譬如说陛下要磨刀霍霍向“世家”一事,还有齐衡玉为何会入了陛下的青眼,陛下要用他这柄刀做何大事, 齐老太太心里都有了些章程。
他们齐国公府也是世家大族, 可为了保下自己的荣华富贵, 不得不听候陛下的差遣, 开始与京城里别的世家大族为敌。
齐衡玉的名声早已**然无存, 若是他听从陛下的差遣去与世家们作对, 便愈发不可能寻到合适的贵女做继室。
所以齐老太太迫切着想让齐衡玉即刻定下婚事来, 不拘是何等出身的世家贵女, 只要品性和顺,有副好生养的身子即可。
“衡玉。祖母知晓你疼爱婉竹,她也为你诞育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不论你是要抬她为贵妾也好,还是多在她名下添些私产也罢,都是能护住她们母子的法子,为何非要扶正?本朝至今便没有把妾室扶正的先例过,你为何非要置我们齐国公府于风口浪尖之地?”
齐老太太褪下了怒意织成的外衣,改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语调,无奈地劝哄着齐衡玉。
“你爹爹不争气,一味地只知风花雪月,将来咱们齐国公府的前景便都捏在了你手里,纵然你要做佞臣,你要与满京城的世家为敌,可却不能全然不顾自己的名声。祖母希望你能娶到个合心合意的妻子,将来延绵子嗣,壮大我们齐国公府的香火。”
齐老太太自出生起便不曾这般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过话,如今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长辈向齐衡玉低了头,代表的不仅是齐国公府内权利的交迭更换,更是将眼下齐国公府的困窘之境缓缓地展露了出来。
齐衡玉翅膀渐硬,他一意孤行要做的事,即便是齐老太太也不好冷声驳斥,只能婉言劝解他,企盼他能回心转意。
可偏偏齐衡玉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既掏心掏肺地爱恋着婉竹,便恨不得把天边的那一轮明月摘下来赠予她才是——又何况是齐国公世子夫人一位。
“祖母明鉴。孙儿是真心喜爱婉竹,与从前去辽恩公府求娶杜氏不同,只要有她伴在孙儿左右,孙儿便觉得由内而外的安心。若是有一日见不到她,孙儿便觉得肝肠寸断,连差事也做不好。孙儿从没有这般爱过一个人,纵然她出身低微、怀着目的接近孙儿,可孙儿还是无可自拔地被她吸引、为她着迷。求祖母垂怜,不要让孙儿再做半辈子的孤家寡人。弱水三千,孙儿只要婉竹一人。”
说着,齐衡玉便挺直了脊背,在齐老太太跟前跪得愈发笔挺,言辞掷地有声,仿佛这番话已萦绕在他心口许久许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齐衡玉是何等骄傲的人,这也是他头一回在齐老太太跟前诉诸心肠般哀求着做一回自己的主。
齐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嫡孙,既不想为了婉竹的事与孙儿之间生了嫌隙,又实在不愿意这般痛快地应下扶正婉竹一事。
她只能盼着齐衡玉冷静下来后能改变主意。
所以她便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角,对齐衡玉说:“这不是小事。若是一个不巧,咱们齐国公府百年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你让祖母好好想想。”
这话婉转有成事的可能性,齐衡玉听后也朝着齐老太太磕了个头,只道:“孙儿多谢祖母大恩。”
齐老太太不欲再与齐衡玉多言,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婉竹安心在莲心院养身子,一月之后鲁太医来为她复诊,言明她可以下地走路散心后,李氏才派人把如净抱回了莲心院。
这还是两月以外婉竹第一次见到自己挣命般生下来的孩儿,母性的本能让她在触及如净素白的脸蛋时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关嬷嬷等人也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一想到婉竹生产时九死一生的险境,谁人不打从心底里害怕?
幸而世子爷疼人,决意不再让姨娘受生产的苦楚,有如清和如净承欢姨娘膝下,即便是将来有一日姨娘年老色衰、失了世子爷的宠爱,也不怕会落得个无人倚靠的结局。
抱过如净之后,婉竹便细细地问起伺候如净的奶娘们,问她们如净平日里的状况。奶娘们一五一十地答了,等她们接过了关嬷嬷递来的厚银之后,其中一个姓朱的嬷嬷还机灵地对婉竹说:“老太太身边的秦嬷嬷日日来问二少爷的状况,三五日便要耳提面命地训诫奴婢们一通,奴婢们更是不敢懈怠。”
这话一出,婉竹嘴角的笑意也是一僵,她凝眸打量了这几个奶娘一眼,而后便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我知晓你们的辛苦,都有赏。”
她出手阔绰,一赏赐便是一支分量极重的金钗和几匹上好的绸缎,哄得奶娘们眉开眼笑,不住地跪地磕头谢过婉竹的赏赐。
打发走了奶娘后,如净自在摇床里安睡,婉竹抱着如清坐在罗汉榻上玩九连环,如清慵懒地依偎在娘亲的怀中,乖巧地一声不吭。
而关嬷嬷替婉竹端来了滋补身子的汤药后,瞧了眼婉竹不算舒朗的面色,便问:“姨娘可是不高兴了?”
如今关嬷嬷称得上是婉竹的左膀右臂,两人朝夕相处,也摸清了彼此的脾性。
譬如此刻婉竹只是沉下脸盯着自己身旁的白玉茶盏瞧,关嬷嬷便瞧出了她的闷闷不乐,道:“老太太看重二少爷也是好事。”
“嬷嬷的话我都明白,若是老太太起了要把如净抱去朱鎏堂里养着的念头,我自改感恩戴德才是,怎么能说出‘不’字来呢?”婉竹凄苦一笑道。
齐老太太看重男丁,如净又是齐衡玉唯一的儿子,抱去朱鎏堂养在她的名下,将来便有利于如净的青云前途。
婉竹明白这样的道理,可这天底下哪个做娘亲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儿送到别人院子里去?难道就因为她身份低微,便一定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吗?
婉竹挣了这一条命才生下了如净,如今好不容易才养好了身子,却连儿子的去留都左右不了。
眼瞧着婉竹脸上的神色愈发哀伤,关嬷嬷忙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并劝道:“姨娘身子还没好全呢,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伤心落泪,小心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老太太还没有要把二少爷抱养过去的意思,即使有了,还有世子爷为您做主呢。”
好说歹说的劝哄了一番,婉竹才堪堪收住了眼泪,用帕子压着眼角的时候还不忘赧然一笑道:“自生了如清和如净之后,我倒是比从前爱哭了。”
关嬷嬷却笑道:“姨娘心里有了软肋,自然比从前要感性的多。”
这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有一模一样的命数,不论是在闺中天性如何彪悍洒脱的女子,嫁了人、进了内宅之后便都会变成那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生了孩子后,心中又会多好些挂念和牵挂,也会渐渐地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
用过午膳之后,婉竹拖着孱弱的身躯在庭院里散步了一阵,出了层薄汗之后便觉得压在心口的重担松懈了不少。
碧白也刚刚生产,婉竹让人给她送去了不少滋补的药材。容碧一边替碧白谢过婉竹的赏赐,一边小心翼翼地对婉竹说:“姨娘可知晓月姨娘的事?”
婉竹蹙着柳眉望向了容碧,并道:“她怎么了?”
容碧便把齐衡玉如何发现了双菱送来的珠花上有麝香,以及严刑逼供段嬷嬷,并揪出了幕后黑手月姨娘的事告诉了婉竹。
婉竹本以为此番难产是意外,谁曾想竟会是月姨娘在背后主宰了一切。她们两人昔日是共同进退的盟友,纵然她不愿再与月姨娘有什么牵扯下去,却不想她会起了这样阴毒的心思来暗害她和如净。
她怒不可揭,柔美的面容上掠过了几分翻涌着怒意的冷厉。
容碧怕她情绪波动过大会伤了身子,便又道:“世子爷知晓姨娘受了委屈,便派了葫芦巷的罗婆子发卖了月姨娘,任谁来劝说都改不了世子爷的决定。”
月姨娘这样心思狠辣的毒妇,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婉竹听后却觉得心惊不已,她也知晓罗婆子的大名,怎么也没想到齐衡玉会这般狠厉地发卖了自己父亲的妾室。
这若传到了外头去,旁人们会怎么议论齐衡玉?
好在婉竹只为齐衡玉的名声忧烦了几瞬,便被如净的哭啼声吸引了注意力。
等到晚间齐衡玉下值回府时,婉竹已抱着如清在罗汉榻上沉沉睡去,齐衡玉吩咐丫鬟们不必吵醒婉竹。
七日后。
从温柔乡里脱身的齐正终于回了齐国公府,只是他一迈进门槛,便有几个小厮慌慌张张地朝他跑了过来,还不等齐衡呵斥的时候,便道:“国公爷,世子爷把月姨娘给发卖了。”
这几日齐正被那一对孪生姐妹伺候的飘飘.欲.仙,便也没有心思来搭理自己的旧爱月姨娘。
可这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在意月姨娘。相反,他对月姨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听得小厮们的话语后,齐正险些没站稳了身形。
“你说什么?那个孽子做了什么?”
他瞠目结舌地揪过了那小厮的衣领,暴跳如雷地问道,因连日里过分虚亏的缘故,齐正的脚步有些虚浮,俨然是受不住这等巨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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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侑安,原谅我,让我赎罪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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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困于荒城,暗无天日,本以为这一生凄凉度过,却在他的世界里意外闯入一道光,照亮他余生。
他满腔真心,敞开心扉,许她山盟海誓,换来了却是一剑穿心!
他不甘、绝望,在阴冷潮湿的暗甬里发誓,若再重活一世,必将不再狭拘于儿女之情。
然,上天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归来的他,手段狠厉,一心夺取属于他的帝位,而面对身后少女炽热直抒地爱意,他一直都在隐忍与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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