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婉竹被凝汇在小腹部的痛意折磨的喘不过气来,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仿佛是一把银刃把婉竹一刀劈成了两半,关嬷嬷和容碧等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不住地为她加油鼓气。
如清被唐嬷嬷抱着在厢房里静坐着, 因怕她一个人闷着无趣, 唐嬷嬷将齐衡玉备下的那些新奇玩意儿都拿到了如清跟前, 却见如清恹恹地不肯伸手去拿来玩, 只是嘟囔着嘴问唐嬷嬷:“娘呢?”
一墙之隔的正屋里时不时地传出些婉竹的嘶吼声,如清分明听了个清楚,立时丢开了手里的九连环,下了榻要往正屋里跑去。
唐嬷嬷和两个照顾如清的丫鬟慌忙要去拦, 慌乱之中又撞到了一块儿, 没有拦住如清,反而是两个大人跌坐在了地上。
好在正屋外间坐着的李氏瞧见了狂奔而来的如清,她怕孙女摔跤,忙让朱嬷嬷上前把如清抱了起来, 齐老太太也坐在李氏身旁,觑了眼小脸泛白、尽是泪花的如清, 便蹙着眉问:“伺候小姐的丫鬟和奶娘们呢?都是死人不成?让小姐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若是摔了一跤,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
齐老太太并非是有多么关心如清, 而是因婉竹的难产, 心中的愤懑难以疏解, 这才责罚起了唐嬷嬷等人。
唐嬷嬷姗姗来迟, 觑见齐老太太怒意凛凛的面容, 已是吓得跪倒在地, 并不敢为自己争辩半句。
李氏生怕齐老太太会在这当口惩治莲心院的奴仆们, 便意欲出口为唐嬷嬷等人说句好话, 谁知齐衡玉却是背着鲁太医火急火燎地冲进了莲心院,截断了李氏喉咙间的话语。
鲁太医虽被齐衡玉健步如飞的态势颠得头重脚轻,浑身上下也恶心的厉害,可耳畔传来婉竹声嘶力竭的哭吼声,如炸开在天际的惊雷一般,让他没有余力再去思辨自己的身子。
齐衡玉率先红了眼,与鲁太医相携着走进了正屋,明堂里坐着的李氏和齐老太太慌忙拦住了齐衡玉,劝道:“男子不能进产房,小心沾染了血污之气。”
齐衡玉却视若罔闻,瞪了眼拦在他身前的秦嬷嬷,冷厉的眸风扫了过来,秦嬷嬷已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却了一步,给齐衡玉让出了朝前的空道。
稳婆们一边给婉竹接生,一边还要出声劝慰婉竹,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医,方才想松懈一番,却见那位名动京城的齐小公爷已悄然立在了他身后。
他一声未吭,那双薄冷似冰的眸一半担忧一半隐忍,仿佛锋芒毕露的银刃,让人瞧上一眼就觉得心里发寒发冷。
鲁太医一边让容碧和关嬷嬷等人给婉竹惯参汤,一边拉过稳婆瞧了眼婉竹身子的状况,方才还凝结着的眉宇愈发搭在了一块儿。
他脚不沾地地写药方,又从药箱里拿出了金针,与稳婆们商议了几句后便开始给婉竹施诊。
喝下参汤后的婉竹恢复了些气力,人也不再似方才那般轻飘飘地只一味地被疼痛主宰,而是多了几分钻入骨髓的刺灼感,烧的她连呕带哭,再没了往日里的体面。
齐衡玉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婉竹,亲眼目睹了她痛到极致后无法喘息的模样,霎那间腿间仿佛没了气力,站在那儿的身躯也只剩下了一副空****的躯壳。
李氏也一头扎进了产房,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呆愣着的儿子,便吩咐百蝶和百灵多点上几盏烛火,方便鲁太医施针。
一刻钟之后,婉竹的气力渐渐衰弱下来,稳婆的面色愈发冷凝,抵不过内寝里阴冷如冰的氛围,便颤抖着语调道:“这……这似是要血崩的前兆。”
难产二字如一道高山压在齐衡玉的心口,这血崩二字便是连绵不断的鹅毛大雪,将这高山覆灭了个干净。
鲁太医继续施针,直到婉竹又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他才起身走到齐衡玉身前,叹气连连道:“姨娘生产前是否碰过麝香、甲木等阴散之物?否则这好好的胎像怎么会闹到难产的这一步?”
这话一出,丢了大半神魂的齐衡玉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没空去揣摩鲁太医的言外之意,只能以尖利失控的音调告诉鲁太医:“保住她的命,孩子不要紧。”
一旁的李氏猛地望向了齐衡玉,惊讶之下,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止血的药只煎了三成便端进了内寝,关嬷嬷亲自拿了两个药碗,不停地冲兑苦药,待滚烫的热意退却之后,便把药塞进了婉竹嘴里。
被灌下小半碗参汤和小半碗止血的汤药,婉竹仿佛粘板上任人摆弄的鱼肉,不知天地为何物,只能体悟到下半.身传来的层层叠叠、永无息止的痛。
在婉竹嘶吼着声音沙哑的时候,在稳婆无数次地“吸气、换气”之中,齐衡玉仿若受尽酷刑的囚犯,几乎能感同身受婉竹的所有痛哭。
鲁太医施针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稳婆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不安。
“国公夫人和世子爷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鲁太医虽医术了得,可对妇人生产一事却也只能尽力而来。
生孩子便如同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他要和阎王爷抢人,总要付出些代价来。
鲁太医侧目望向李氏,迟疑着开口道:“这孩子久久生不下来,若再僵持下去,说不准会……”
母子俱亡这四个字鲁太医却是不敢说出口。
齐衡玉早已走到了婉竹榻边,不讲章法、不顾体面地哀求着婉竹不要离开他,堂堂一个杀伐果决的世子爷,却落着泪恳求着自己的妾室。
外间的齐老太太听到这动静,到底是忍不住心内的气愤,让秦嬷嬷扶着她走进了里间。
这时被唐嬷嬷抱在怀里的如清也机灵地扭出了嬷嬷的怀抱,扯开腿跑进了里间。
内寝里的烛火影影绰绰,罗汉榻上的婉竹垂着黑黝黝的发丝,额间、颈间的水渍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她狼狈的躺在一张小小的床榻中央,眼眸早已失去了生气。
哀哀戚戚的仿佛一株蔫了的花儿。
如清虽小,却不曾见过明艳动人、温柔和蔼的娘亲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
娘亲应该永远光芒四射,笑时如春风拂面,遍身绫罗、满头朱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再夺目几分才是。
如清下意识地害怕,便不顾李氏的阻拦扑到了婉竹的榻前,声声哀切、扯着嗓子大哭道:“娘亲~娘亲~”
她的哭声嘹亮又伤切,一时给婉竹接生的稳婆们也被这等女娃娃洪亮的嗓音唬了一跳,垂下头时见孩子稀疏的毛发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血止住了。”稳婆欣喜道。
作者有话说:
特别卡文,时速200
明天起来再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