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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安胎几日后,宁欣跟着母亲回了家。虽然是新房,但家具都是旧的,母亲舍不得扔,其实宁欣知道那是母亲想保留父亲在世时的样子,那些有着岁月斑驳痕迹的家具在明亮的房屋里一点也不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很温馨暖人。
母亲这样怀旧,是因为她这一生的婚姻是值得她留念缅怀的,而宁欣自己的婚姻呢?除了彼此的怨恨和冷漠,所有的那些快乐的回忆都烟消云散了,成为了一对怨偶。
因为住在了五环,宁欣上班更远了,母亲想劝她把工作辞了,她现在手上有笔钱可以开销她们的生活,但宁欣考虑后还是觉得继续上班,还有三个月孩子就出生了,她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虽然母亲跟婆婆大闹了一场,但杨东泽还是每天都会来医院,给她送些换洗衣服和书籍杂志,拿些日常用品过来。
要出院的前一天宁欣跟杨东泽说收拾些她的行李,杨东泽像被霜打了一样,呆呆立在那里,许久才说:“你决定了?”
宁欣冷冷笑笑:“我们还有勉强维系的必要吗?!杨东泽,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你这副嘴脸让我恶心!你心里早迫不及待的要摆脱这段婚姻了,却还搞得像是我抛弃了你!”
“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杨东泽艰涩地说:“我不是想为自己找借口,但知道吗?我们之所以会有今天也有你的原因,你遇到矛盾从来不退让,都是我不停地让,每一次你都高高在上从来都是我苦苦哀求你!你有自尊心我也有自尊心,宁欣,你让我感觉到很累……”
“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给你温暖,所以你才在外面寻花问柳?”宁欣怒视他:“杨东泽,你不是个男人!到了现在你还推卸责任,还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真是太搞笑了!”
杨东泽垂了垂眼:“我最后请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再办手续,我知道自己不可饶恕,但我想为孩子做点事,不想她还没有出生父母就分开了。”
“孩子?”宁欣讥诮地说:“你有资格当孩子的爸爸吗?!”
“宁欣,我们不要怄气了,能不能好好谈谈?”杨东泽困顿地望着她。
“我跟你无话可说,杨东泽,你走吧!”宁欣冷冷地别转脸,她心里只有恨,只有怨。
杨东泽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宁欣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郭淑秋在走廊上等着杨东泽,他一看到她,迟疑地喊了一声:“妈。”
“坐会儿?”郭淑秋指了指走廊的椅子。
杨东泽垂着眼坐过去,心里有些紧张慌乱,面对丈母娘他确实无力招架,
郭淑秋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女儿?”
“什么?”杨东泽不解地抬头,刚触上丈母娘凌厉的目光就低下头去。
“你是过错方,你打算怎么分财产?”郭淑秋直白地说。
杨东泽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应对。他们结婚四年存款也只有十来万,每个月一个人的工资都用来还了房贷,另外一个人的工资用来开销生活,存款都是他们的奖金慢慢攒下来的。但房子虽然写的是他们俩的名字,却因为宁欣曾经签过一张借条,母亲也绝不会把房子分给宁欣。
“说话呀?!”郭淑秋不满地说:“房子,车子,存款,股票债券……你们所有的财产你打算怎么给我闺女补偿。”
“这个,”杨东泽硬着头皮说:“我会听宁欣的意思。”
“不行!”郭淑秋厉声说:“我闺女太好说话才会被你们欺负,现在我闺女的事我全权做主。既然你是过错方你就该净身出户。”
“妈,”杨东泽低声地说:“那房子,房子我愿意给她,但我父母那里,恐怕……当初首付的钱是他们给的。”
“那我不管。”郭淑秋瞪他一眼:“我女儿嫁给你这么多年,你想打一枪换个地方,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其实,”杨东泽闷闷地说:“我不想离婚的。”
“不想?”郭淑秋顿了一下。从她的内心来讲,又何尝希望女儿离婚呢?女婿再不济,但他们是原配夫妻,感情还是有的,再加上他们还有个孩子了,如果一家三口能够破镜重圆当然是最好的。
“你跟那个贱人断了?”郭淑秋问。
杨东泽再次无以应对,他真的很想和方心妍了断,但她现在缠得是越来越紧,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疲于应付。
见他的样子郭淑秋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想离婚最好先把屁股擦干净了再来找我闺女,还有你那个妈,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我闺女再跟你妈住一起,要嘛你们搬到我这里来住,要嘛把你那不省油的妈给送回山东去!”
杨东泽叹口气,知道丈母娘说的都很难。就算他能够跟方心妍彻底的了断,也能够说服父母回山东,但宁欣呢?她不会再原谅他。
“杨东泽,话我撂这里说清楚了!”郭淑秋语气生硬地说:“要跟我闺女离婚你必须得净身出户,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过了几天郭淑秋见女儿心情稍微缓和一些,就试探起来,“闺女,还记得我们院子里周婶那二儿子吗?”
宁欣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你是说长脸马?”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儿过,因为他的脸特别长又姓马,所以给他起了绰号长脸马。
“对对对,就是他!”郭淑秋坐到女儿身边,轻轻地给她揉脚,她现在身子越来越沉了,一双脚水肿得厉害,平时穿三十五六码的鞋现在非要穿三十七码的才行。
“前几天我看到他妈,说是又结婚了!你猜跟谁结婚的呀?”郭淑秋卖着关子:“还是他以前那媳妇,两个人本来感情好好的,但那媳妇竟然在外面勾搭了个男人,长脸马说是要出差一周,找了个私家侦探偷偷调查他媳妇,还真是拍到了好多照片,结果两个人就离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宁欣皱了皱眉看着母亲说。
郭淑秋讪讪地:“妈的意思是能不离还是别离了,这男人呀总是受不了**,何况杨东泽长得周正,肯定是被别的女人缠上的。你这样拱手把他让给别人,那不是便宜那**了?”
宁次面色沉下来:“我没法再跟他一起生活。”
“妈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郭淑秋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你肯原谅他,他还不对你感恩涕零?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妈跟他谈过了,只要他跟那**断了再把他妈送回去……”
“别再说了,妈!”宁欣冷冷打断母亲:“我跟他已经没法过了。”
“闺女,你再想想!一个离婚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呀!”
“妈,就算再难我也会把孩子养大,我不想再跟杨东泽有任何的瓜葛!”宁欣决绝地说:“妈,您要是为我好就别劝我了!”
郭淑秋长叹一声:“行,妈也不说了,妈站你这边。”
有天杨彤和于海棠约着带了很多宝宝衣服来看宁欣,郭淑秋也知道她是杨东泽的妹妹,眼里就带着些警惕,拦在门口不想让她进来。
“伯母,她跟他们家人不一样,您放心,她绝对不会欺负宁欣的。”于海棠抱着孩子,笑眯眯地说。为了给孩子喂奶,于海棠在家里是不遗余力地吃东西,现在把自己给喂得珠圆玉润,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气色水润精神奕奕,哄孩子的样子真是又娴熟又温柔。
“我就是来看看宁欣的。”杨彤堆笑:“伯母,您就让我进去吧”
郭淑秋这才迟疑地让她们进来,指了指里屋:“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茶。”
于海棠跟杨彤敲门进去,看到宁欣正半躺在**翻着书,一见到她们笑着坐起来:“快把派宝拿给我看看,长什么样了?”
于海棠把孩子递到她面前,又看看她肚子,自嘲地说:“咱们还真是好姐妹,都赶上生孩子的时候跟老公闹翻了。”
宁欣苦笑一下:“现在就指望自己了!哟,这派宝怎么又变样了,越来越帅!”
“派宝,你说阿姨肚子里的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如果是女宝宝咱们就结个娃娃亲,如果是男宝宝以后你们做好哥们!”
杨彤也笑,“看来我也得抓紧了,以后三个宝宝年纪差不多才能玩到一块儿去!”
于海棠笑说:“以前说离婚说得最早的是你,结果现在过得比谁都滋润!你们家吴昊阳怎么收复你的?是不是……”于海棠轻佻地拖长了声音,“特满足吧!”
“去去去!”杨彤瞪她一眼:“我跟吴昊阳那是感情好!”
于海棠幽幽叹口气:“我现在算明白了,男人就好比洋葱,你要想看到男人的心就需要一层一层去剥!但在剥的过程中你会不断流泪,剥到最后才知道洋葱是没心的!”
杨彤啧啧不已:“看来给你的书没白看,越来越有文艺范儿了!”
宁欣也笑,由衷地说:“海棠,现在的你看上去真美。”
“胖了胖了!”于海棠谦虚地摆摆手:“看我这腰,看我这屁股,真是跟生孩子前完全两样!走大街上就差被人喊大妈了!”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也明白宁欣的意思,现在的她每天照顾着孩子,抽时间看书学电脑念英文补习班,生活过得充实忙碌,比以前那种不踏实虚浮的生活好了太多。周成飞给她的感情就是有了这顿没下顿,她也以为她过了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办法适应粗茶淡饭的日子,但现在看来,却是很悠然自得。
“我哥……”杨彤欲言又止。来之前她跟于海棠商量过了,看能不能再劝劝宁欣,只是见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宁欣,你想清楚了?”于海棠替杨彤把话说下去:“如果你决定了,做姐妹的一个字都不劝你了,你看看我,现在也挺好的。”
宁欣点点头:“我决定了。”
杨彤讪讪地低下头去看派宝,知道宁欣心意已决,多说不宜。她唏嘘不已,最近看新闻说,上一季度的离婚率比同期增长了17.1%,平均每天有5000多个家庭解体,这是多让人吃惊的数据,原来要维系一段婚姻的长长久久竟然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她现在跟吴昊阳感情越发的好,越是好就越觉得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再看看身边那些不幸福的例子,就会想吴昊阳会不会有天也背叛她?吴昊阳听来只是说她杞人忧天,但他们身处在一个多么不稳定的环境里呀,物欲横流,肉欲丛生,**随处都是,也许下一个就轮到吴昊阳来造反。
“怎么这么沉默,在想什么?”于海棠笑着问杨彤。
“我觉得我以前挺自信的,觉得自己又漂亮又聪明……”
杨彤还没说完,于海棠“扑哧”笑出来,讥诮地说:“你这是夸自己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呢!”
“你别笑!”杨彤挑挑眉:“可我现在竟然没自信了,觉得吴昊阳会不会也背着我做什么事?”
“看来你真爱上他了!”宁欣笑着说。
于海棠点点头:“你只有爱上他了才想要抓牢他。”以前她何尝不是想要用一个孩子来抓牢周成飞,但也是鸡飞蛋打什么也没有抓住。
“以我的教训告诉你,革命是靠自觉的,如果一个人够爱你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他真要伤害你,那我们就只有让自己变得坚强!”于海棠笃定地说。
“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婚恋专家!”杨彤不由地说。
于海棠嫣然一笑:“所谓婚恋专家哪个不是经过千锤百炼从破碎的婚姻里过来的,不过经过这一段婚姻我也算明白了,两性关系上真是要讲技巧,婚姻是要靠经营,只懂得索取、不懂得感恩的人是不会有美满婚姻的。”
宁欣怔了怔,她突然觉得于海棠像脱胎换骨一样,在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后她的领悟是她人生的一笔财富,也许她对这段婚姻走到现在也要负上责任,她的任性,她的倔强,她的不服软的性格,也拆了他们婚姻的一角。
于海棠走后,宁欣想了许久许久,也许在沉淀了自己后,她就不那么地痛恨杨东泽了。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个人的。
2
又到了要去税务局交税的日子,宁欣把票据整理了一下,准备独自去税务局。沈朗见了赶紧过来:“还是让我和小赵去吧。”
“没事,还有一个多月呢!”宁欣扶着腰站起来,五个月以后肚子就跟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她的行动也更加吃力,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因为子宫压着**,她要不停地去小解,真是苦不堪言,知道她搬回母亲家住后,沈朗每天都“顺便”接送她一程。
“怎么不早点请产假?”沈朗关切地说:“这样太辛苦了。”
宁欣笑笑:“你不懂,等到孩子要出生的几天请假这样以后喂奶的时间会长点。”
沈朗若有所思:“真是太难为你了。”
宁欣拿过包,“对了,苏恒公司有一笔回款到了,看……”她眉头突然一皱,捂着肚子痛苦地喊出声:“疼。”
“快坐下!”沈朗赶紧上前扶她坐到椅子上。
“羊水破了!”只听到办公室有人惊呼一声,宁欣感觉到身下有温润的**朝外涌,地上一滩的水,而宫缩在这个时候袭来,疼得她喊出声来!
“她要生了,赶紧送医院!”
沈朗一怔,赶紧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横抱起她来,朝外面跑去,身后跟了不少同事,一路护航为她按电梯,招呼路人留出通道。沈朗赶紧吩咐给最近的医院打电话有孕妇要生产让做好准备,自己开着车心急火燎地一路都在闯红灯。
“给……给我妈打电话!”宁欣疼得浑身直颤,还记得说:“带,带备产包。”
“你别着急,我马上打电话!”沈朗急急地说:“很快到医院了,别担心!”他拿出手机听着宁欣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报出母亲的手机号,彼时的郭淑秋正在上班,听到有人说女儿要生了,赶紧跟领班请了假慌忙回家拿准备好的东西,担心来回路上时间太长,自己还没赶到宁欣就生了,她又给杨东泽打了个电话。
宁欣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已经准备好担架,一下车直接往产房里推,沈朗握着宁欣的手跟着推车朝前疾走,而宫缩让宁欣疼得面部扭曲,撕心裂肺地喊着。沈朗眼泪都快掉出来,“宁欣,坚持住!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家属在外面等!”护士在产房门口拦住沈朗:“赶紧去办手续。”
“她怎样?”他紧张地绞着手,颤声地问。
“有医生在呢。”护士宽慰地说:“第一次当爸爸吧,都这样!”
他怔了一下,想要跟护士解释,可是声音在喉结处翻滚到底没有说出来,一种甜蜜的心情在心头掠过,他是她的家属,他是孩子的爸爸,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可是当他在送宁欣进产房的时候真的有那种与她们连心连肺的感觉。他焦灼地在手术室外等待着,已经听不到宁欣的哭喊,但那种完全没有音讯的感觉越是让他坐立不安。
他知道自己一直对宁欣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有婚姻的缘故只得恪守自己,但当他知道她的生活很不幸福时,有一种想要带她走的冲动。每一次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的时候,他对她的爱怜就加深一点;每一次当她的头像在MSN上孤孤单单地亮着时,他就忍不住想要陪陪她;每一次当他接送她的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三十分钟的路程,她们谈的多半是工作。有时她咳嗽一声,他会把冷气关掉,有时她看看窗外,他会把车窗摇下来,有时她无聊地把玩手指,他会递给他一张新的唱片……他就那样静静地观察她,注意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只是小小的动作,他也能察觉出她的情绪。
有一次,公司的同事去KTV,大堆人马喝酒聊天唱歌。有人把话筒递给他,他点了一首《童话》,那正巧是宁欣也会的歌曲,赶紧拿着另一枚话筒与他合唱起来,他们的声音静静地碰触在一起,他转过身看着她的脸,觉得此时此景温暖极了。
有一次,他们去请客户吃饭,对方猛灌着他的酒,他都有些微醺了,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宁欣等在门口,轻轻地说了声,少喝点。他的心被这细若游丝的关怀给打动了。
他们做了五年的同事,他们朝朝暮暮的相处,但只是同事,再普通不过。她只是会坐他的顺风车,上班下班。只是会在加班后去路边吃一碗盖浇饭,然后让老板给打两碗海带汤。他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帮他点餐,拿汤,心里想,我们可以这样常常在一起吃饭,这真好。
在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有个要结婚的男友,她在公司里甜甜蜜蜜的接电话,午休的时候跟女同事也会聊起他来。沈朗总是静静地听着,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后来她结婚了,他也在谈恋爱,他觉得一切都是注定的,把自己的非分之想给扼杀掉了。他是个理智的男人,不会终日纠缠在那些儿女情长里,他也不拒绝跟别的女孩来往,现在也有一个同居女友,他们也在谈婚论嫁了,可是在知道宁欣要离婚后,竟然有些魂不守舍了。
“护士,我老婆怎样了,她是个孕妇,刚被送进这家医院,他叫宁欣。”听到“宁欣”的名字时,打断了沈朗的沉思,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到了杨东泽。
“在这边。”沈朗的心突然有些空,茫然地站起来说。
“她怎样?!”杨东泽几乎想要闯进去,被沈朗拦住。
“已经进去快四十分钟了,医生正在动剖腹产手术。抱歉,你不在情况又很危急我就先签字了。”沈朗看看表说。
“不是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吗?怎么会早产?”杨东泽脸上都是汗,接到丈母娘的电话就往医院里赶。
“也许是情绪不太稳定吧!”沈朗直直地盯着杨东泽,后者的目光窘迫一下。
两个男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们都觉得异常难捱。这个时候郭淑秋也赶来了医院,也问不到情况,只能在外面等着。
护士出来喊:“宁欣的家属!”他们三个人不由地都上前,护士认得是沈朗送来的,对他笑着说:“是个男孩,不过宝宝早产,只有四斤一两,还在保温箱里,暂时见不到。”
“母亲呢?”杨东泽和沈朗不约而同地问。
“大人现在很虚弱,一会儿会推到病房。”
“谢天谢地!”郭淑秋长吁一口气。
杨东泽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抓住丈母娘的手:“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
郭淑秋欣喜地点头,点头,泪光点点:“我可怜的女儿,总算熬过这一关了!”
“恭喜你!”沈朗笑着对杨东泽说。
他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今天真是谢谢你!”
“你是?”郭淑秋这才注意到沈朗。
“我是宁欣的同事,叫沈朗,是我跟您打的电话。”
“太感谢你了!”郭淑秋由衷地说。
三个人跟着护士一起把宁欣推到病房,杨东泽让医生给安排了单人间,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一张陪床。宁欣身体虚弱,剖腹产虽然生产的时候不那么疼,但手术后会非常地难熬。宁欣心里直责怪自己,都是因为自个儿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早产,若是宝宝在肚子里多待一个月,就会养得更壮实些,也不用一出生就进保温箱了。
因为不能喝水母亲只能拿棉签沾点水给女儿擦擦皻裂的嘴,“妈知道疼,不过最受罪的熬过去了,过几天就好了。这坐月子也不能大意,落下病来可麻烦了。”
“妈,”杨东泽在旁边迟疑地说:“宁欣这儿需要人,我让我妈……”
宁欣虚弱地摇摇头。
郭淑秋说:“已经找好月嫂了,只是这提前了一个月不知道月嫂有没有时间。”宁欣早打算好了,坐月子的时候就请个月嫂照顾孩子,母亲照料照料她,等坐完月子了她再请个保姆。
郭淑秋去给月嫂打电话,果然那边她还接着客户,这边没法做了。郭淑秋一说完宁欣也犯愁,沈朗就说了他有个朋友是开家政公司的,现在一定能帮忙找到人,说着他就打电话,跟那边联系好,人家说会派最好的月嫂过来。
“你看你人真好!”郭淑秋对沈朗印象不错,见他这样热心,更是喜欢:“宁欣幸好有你这么好的同事,回头常到家里来坐坐。”沈朗的心里一热,不由地看了宁欣一眼,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被母亲给看在眼里。
沈朗不好久留,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杨东泽在病房里站着有些手足无措,他给母亲打过电话说宁欣生了个儿子,可把母亲给乐坏了。直说她早就看准了宁欣会生男孩,又说他们杨家后继有人了,原本说过来看看,但杨东泽迟疑地说丈母娘在这里,再说孩子现在在保温箱里也看不到,过几天再说吧。
“妈,我睡会儿。”宁欣轻声地说,“让他走。”
郭淑秋只得对杨东泽说:“要不你就走吧,这儿有我呢!”
“晚上我在这儿陪床……”
“算了!你在这儿她心情更不好。”
杨东泽默默地看宁欣一眼,无奈地离开。他独自找到医院的育婴室,隔着玻璃看里面初生的婴孩,那些如天使一样的面孔,那份做父亲的欣喜和骄傲让他的心软软的。他抬起手来想要触摸他们的脸,感慨在心中冲撞,眼泪落了下来。他知道他不能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了,他跟宁欣说好了等孩子满月后他们就去办离婚手续。无论他再怎样后悔再怎样懊恼再怎样责怪自己,都于事无补了,他们的婚姻结束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3
杨东泽到家的时候,父母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看来他们已经等他回来很久了。在儿子没有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这个孙子一定要归杨家。
“那宁欣也太不注意了,怎么会早产?这孩子没有足月体质很差,会经常生病的!”杜孝珍不无责备地说。
杨东泽冷冷地看母亲一眼,“妈,要不是因为我宁欣怎么会早产?”
这句话呛得杜孝珍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们大人怎么闹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孙子。”
“你跟宁欣谈谈,我们可以适当给她补偿。”杨振民淡淡地说。
“妈,爸!”杨东泽厉声地说:“现在孩子刚出生,你们就想把他从宁欣身边夺走,我告诉你们,我跟宁欣离婚,这个孩子她要我是不会争的!”
“你昏头了?”母亲面色一顿:“你想想宁欣那么年轻,她一定会结婚,你自个儿的儿子跟了别人的姓,管别人叫爸爸,要是他们再生一个,会对这个孩子好吗?在我们家就不同了,我们会精心地照顾他,就算你再结婚,这个孙子我跟你爸也会管着!”
杨东泽迟疑了一下,母亲的话虽然霸道,却不无道理。想想宁欣以后再婚,孩子便会跟别人亲了,若是她的新丈夫对孩子不好呢,他怎么会放心?
杜孝珍看儿子有些松动,语重心长地说:“儿子,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呀!”杨东泽心里矛盾,忽然间明白过来之前父母让他孩子出生前不要办手续就是为了想看看宁欣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女孩他们也就无所谓了,若是男孩他们才会据理力争。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悲哀,错都是他自己犯下的,又怎么去指责别人呢?
当杨彤听来父母要跟宁欣争孩子的时候,非常地生气:“哥,你做事真的太绝了!明明是你不对现在竟还要让她把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给你,太没良心了!”
“你这是向着谁说话呢?”杜孝珍厉声地说:“这也是为宁欣好,她一个离婚女人又带着孩子再嫁不容易,指不定她还不想要呢!”
“妈,你们真是太自私了!”杨彤没好气地说:“哥,你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你还要在她胸口上插一刀,你想逼死她吗?”
“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杜孝珍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吼:“从小到大就跟我作对,真是一点儿都不跟我亲!!”
“妈,现在是讲理,你们这样真是太过分了!”杨彤说完拉着吴昊阳朝外走:“走了走了,饭也吃不下了。”
吴昊阳尴尬地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其实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杨彤说的一点儿没错,但他做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劝着杨彤:“别生气了,也许大舅子会想明白的。”
“他?”杨彤不屑地冷笑:“完全就是一傀儡!”说着又瞪吴昊阳一眼,“你以后要是敢这样对我,看我不咔嚓了你!”
“我不会!”吴昊阳郑重其事地回答:“我这一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杨彤的脸色温柔下来,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都气糊涂了,忘记回来是告诉他们,我们要去上海的事儿。算了,改天打电话再说吧。”
吴昊阳与她十指相扣:“看到大舅子搞成这样,对我也是个警示呀,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珍惜我们的婚姻!”
“我也会!”杨彤暖暖地说:“你真愿意放下北京的一切跟我去上海?”
“当然,我是唯老婆马首是瞻的,不过我要是在上海暂时没找到工作沦为家庭煮夫,你可不能嫌弃我!”
“没事,大爷我包下你了!”杨彤笑着说。
回头杨彤给于海棠打了个电话,说起父母打算跟宁欣争孩子的事,于海棠也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法律规定了两岁以前孩子都归女方监护,何况杨东泽是过错方,他凭什么来抢孩子?杨彤想想也是,法院肯定会支持宁欣的权利,也就不用担心了。
杨东泽第一次把宝宝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的时候,手都在颤抖,那种紧张那种激动那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在胸腔里汹涌,他爱这个孩子,是那种油然而生的爱,血脉相连。孩子十天才出了保温箱,皮肤白白的,鼻翼上还有细细褶皱,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睛,粉嫩的嘴唇,可爱极了。
“他长得真漂亮,像你。”杨东泽轻声地说。
宁欣忍不住也凑过来看孩子,襁褓中的他甜甜地睡着,手攥起来捏成个小拳头,煞是有趣,她不由地笑了。月子坐得还算顺畅,母亲请了假过来照看她,若是母亲不在这边,月嫂不仅照顾孩子也照顾她,非常尽心尽力,对于这个月嫂她们着实满意。只是她不太清楚杨东泽和宁欣的关系,忍不住跟她抱怨了一下,这个爸爸可有点懒散哦!其实不是杨东泽不愿意待在这里,他每天都来看看她们母子,也想帮宁欣做点事,但她就是不肯搭理他,他也怕影响她的心情只是待一会儿就走了。母亲每天都在他耳边念叨,说让他一定要拖着等宁欣过了哺乳期再去办离婚,因为这个时候要打官司的话他们肯定是输的。
“等宝宝满月了,我们去把手续办了。”乘着母亲和月嫂不在,宁欣淡淡地说。开始的几天她都没有奶水,每天吃下奶汤,让催奶师按摩,很辛苦,但为了让宝宝有母乳喝她咬着牙都坚持过来了。剖腹产后第二天就要下地走动,那时候伤口还没愈合,她每走一步就疼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颤。最疼痛最辛苦的时候看着走廊里同样的产妇在丈夫的陪伴下慢慢地挪着步子,她的心就无比地凄惶。她也多想在疼的时候喊杨东泽,累的时候喊杨东泽,辛苦的时候也喊杨东泽,但每次一看到他,就想起他的背叛,那种需要的心情就冷却了下去。
“现在孩子还小,再等等吧。”杨东泽嗫喏地说。
“杨东泽,你这样拖泥带水有意思吗?”宁欣凌然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求求你,就让我解脱了吧!”
“宁欣。”他迟疑地问:“你就这样恨我吗?”
“恨!”宁欣干脆一声:“所以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杨东泽黯然垂下眼,“孩子……”
“卷儿当然是我的!”宁欣警惕地看着他,“我明白了,你拖到现在不肯办手续就是想跟我争孩子,你死了这条心!”
虽然话非常难出口,但杨东泽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你以后要再嫁,带个孩子……”
“杨东泽!”宁欣的愤怒就像一把火,想要把杨东泽给烧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来跟他争孩子,他当时说等孩子出生了再办手续她竟然也答应了,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念头,“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休想把卷儿带走,除非我死!!”
“宁欣,你冷静点!”杨东泽艰涩地说:“孩子也有我的份,我不能让他喊别人爸爸!”
“你给我滚!”宁欣抓起枕头朝他砸过去,她气得浑身颤抖:“滚呀!”
沈朗突然出现在病房里,抬起手来朝杨东泽挥过去一拳,他在病房外都听见了,他没想到杨东泽竟然会这样狠心,宁欣还没有出月子就跟她提这种要求。他愤怒地朝杨东泽挥过去一拳又一拳,杨东泽踉跄地倒在地上,目光怔怔的,只是任由着拳头落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早该被揍了,兀然地,眼泪流了出来,沈朗揪住他衣服想要再挥过去的拳头就停在了空中。
杨东泽狼狈地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嗓子里轰鸣的声响,那种压抑、沉闷和痛苦让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宁欣呆呆地望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哭过,没有见过他这样痛苦,仔细地看看他,就会发现他也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颌都是淡青色的胡渣。他是个很注意仪表的男人,每天都会让自己清清爽爽的,但现在他竟然允许自己这样不修边幅,其实他也在痛苦中煎熬着。他外表看上去像个大男人,很有理想很有热情,敢说敢做,其实骨子里却还是个小男孩,没有足够的担当。
第二天杜孝珍跟杨振民也来医院看孙子了,他们提着水果营养品和孩子的一堆用品来到宁欣的病床前,郭淑秋一看就怒了,站起来就要赶他们走。
“妈,妈,”宁欣喊着:“别这样,他们毕竟还是卷儿的爷爷奶奶。”
郭淑秋冷哼一声:“现在想来当爷爷奶奶了,早干嘛去了!”
“亲家母……”
杨振民刚一开口就被郭淑秋了顶回去:“喊谁呢?我可高攀不起!”
杨政民尴尬地看了看宁欣:“孩子的小名叫卷儿呀,很好听!”
杜孝珍把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有些讪讪地说:“宁欣呀,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但现在事情都这样了,也只能说你们没缘分!”
郭淑秋冷哼一声:“你们家儿子就是个白眼狼,我女儿嫁给他的时候酒席没有钻戒没有结婚照也没有,可才过了几年花花肠子就出来了!”
杜孝珍忍了忍,她不想再跟郭淑秋起冲突了,这个女人她其实是有点怕的,她的泼辣蛮缠让她心有余悸。再说了今天来找宁欣也是想好好跟她谈谈,昨天儿子回来说他打算不跟宁欣争孩子了,就让他们好聚好散。她一听可不答应,一想到孙子要跟别人姓她就整宿睡不着,这孙子就跟流落在外面样的,让她怎么能放下心来。跟杨振民商量过还是他们来找宁欣谈谈,如果她愿意要房子,他们宁愿把房子给她!两百万呀,虽然心疼但是能保住孙子他们也只能忍了。
“卷儿,来让奶奶抱抱!”杜孝珍不理会郭淑秋的冷言冷语,迫不及待地从宁欣身边抱起孙子,脸上都是笑容:“长得跟他爸太像了,这眼睛这鼻子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杨振民凑上来看看,“这孩子太瘦了,得好好照顾!”
“这个轮不到你们操心!”郭淑秋从杜孝珍怀里接过孩子,杜孝珍巴巴地还没抱够呢,看到孩子被接过去,有些眼馋地望着。
“宁欣,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是东泽不好!”杜孝珍瞅着孙子说:“我们决定把这套房子转给你名下。”
“我不要!”宁欣冷冷一声。
郭淑秋赶紧给她使眼色,这可不是要自尊的时候,再说了他们家也应该补偿,“如果按法律上来判,那房子也该属于宁欣的。”
杜孝珍把口袋里的借条拿出来,“妈知道让你写欠条不对,可你也做母亲了,这就是一个当母亲的心呀,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欠条的事郭淑秋还不知,一看那白纸黑字写的就忍不住骂起来:“真是够黑的。”
“我跟你说了我不要房子!”宁欣厉声地说:“你们就直接把目的说了吧。把房子给我,你们要卷儿?告诉你们,别做梦了!”
郭淑秋也明白了,还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没想到竟然是来打她外孙的主意,把孩子往怀里一搂:“走走走!赶紧走!我告诉你们,别说孩子不会给你们,房子我们还照样要!看法院怎么判!”
“宁欣,我们是好好来跟你商量的,你看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们提!”杜孝珍低声下气地说。
“我们能答应的一定答应!”杨振民也急急地说。
“我是不会把卷儿给你们的!”宁欣冷冷地说。这个时候卷儿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大哭起来,哇哇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人也顾不得争吵,郭淑秋赶紧把孩子抱给宁欣,让她喂奶。一转身把另外两个人赶出了病房,再把他们提来的东西朝外面一丢:“别再来了,否则我不客气!”
杜孝珍病了,自从去过医院见过孙子以后就病倒在**,这一次不是装的,她胸闷气短,手脚冰凉,血压也不稳定,每天躺在**看到杨东泽回来就喊:“儿子,去把孙子给我要回来,这是我们家的孙子呀!那粉粉嘟嘟的长得可漂亮了,抱在手里暖暖的!”说着她就在那里比划着抱孩子的样子,看到母亲这样精神恍惚,杨东泽心酸不已。
但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让宁欣把孩子给他,他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就像当初办结婚证一样背着母亲去把离婚证办了,她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宁欣再打电话来让他去办手续的时候,他就应了下来,两个人约在她坐完月子后一起去民政局。宁欣也没跟自个儿母亲说,想来真是讽刺,他们结婚的时候不敢说,现在离婚也不敢说。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要让她争取那套房子,就算是一半的产权也好,但她知道公婆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更不想跟杨东泽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她见过身边的人打离婚官司,为了一个铜板也争来争去,仅剩的一点儿感情全都给折腾没了。
他们在民政局门口碰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沉默,天气很晴朗,阳光很明媚,但他们的心情阴晦极了,没有人结婚是为了离婚,当婚姻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们的心都伤了。
“离婚协议呢?”工作人员看看他们的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公事公办地问。
他们都一愣。
“财产债务分割情况,孩子归谁,抚养费的问题都得写清楚!免得以后扯皮!”
他们相视一眼,“那写吧。”
找工作人员要了表格,他们到隔壁的房间里去填,杨东泽闷闷地说:“家里的存款都给你,房子……”
“房子跟我没关系,我会跟你去办过户手续。”
“卷儿,卷儿的抚养费你看给多少合适?”
“你自己看着给吧,就算不给我也不会问你要!我有工作有收入有一双手,我会把他带大。”
杨东泽停滞一下,默默地写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她,她看也没看的就签字了。她知道杨东泽愿意放弃卷儿跟婆婆是没法交代的,这一点上她甚至有点感激他。两个人把协议书复印了三份,一人一份,还有一份交给了工作人员留底。连调解都没有,工作人员把他们的结婚证一剪,发给他们每人一本棕红色的离婚证。
宁欣抓起来胡乱地放进包里,转身就走。她解脱了,但她的心却并不觉得轻松,一种失落的感觉就像一脚踩空,不断的下坠,却无能为力。
杨东泽追了出来拽住她的手臂,但又下意识地松开了:“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
“那,你多保重!”
“你有探视卷儿的权利,我不会干涉。”宁欣淡淡地说完,扬手拦下一辆出租。杨东泽看着她上了出租,渐行渐远,却痴痴地站在那里,他的心碎了。
坐在车里的宁欣重新打开那本离婚证来,看着上面的钢印,潸然泪下。
他们终于离了。
4
一年后。
杜孝珍在知道儿子竟然放弃了卷儿的监护权后,气得扇了儿子一巴掌,然后甩手回了济南。几个月后在上海的杨彤打电话告诉母亲她怀孕了,母亲心里又盘算起来了,不如让他们的孩子姓杨,以后再生一个孩子就姓吴,杨彤给直接拒绝了,她说她婆婆都把孩子名字取好了,她就甭费心思了。
杨东泽跟方心妍求婚了,他们同居一年了,转年他就三十了,他也想让自己的生活稳定下来。方心妍也会使使性子耍耍脾气,也许是对一段婚姻失败的总结,他的包容度竟然增加了,他哄着她宠着他,两个人也不咸不淡地相处了下来。这一年在方心妍的人脉下,他的事业也上了一个台阶,现在独立负责一个设计部门,职位是设计部总监。一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仓促而茫然。
只是在某个时候,也许是夜深独自开车回家的路上,也许是在清晨醒来的时候,也许在开会应酬,在吃饭,在外地……他会不由地想起宁欣来,想起他们的儿子卷儿来。他每个月去看卷儿一次,提前打电话“预约”,宁欣会避开他,他逗逗儿子抱抱儿子,然后放下一笔生活费就离开。每一次从宁欣家里出来的时候,他都觉得依依不舍,沙发上卷儿的衣服,地板上卷儿的玩具,桌子上卷儿的奶瓶,这些小小的东西却让他感觉无限的温暖。他原本可以拥有这一切的,可以参与到卷儿的成长里,看着他每一点的变化,但他一个月却只能见他一面,每一次去都会发现卷儿不一样了,高了,胖了,长牙了,学会爬了,会发出一两个音节了,会在大人的牵引下蹒跚走几步了。
有时候他会把车开到远远的路边,站在角落里等着宁欣出现,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有时候会有个男人送她回来,他认得,那是沈朗。他们的关系看上去不错,他心里嫉妒,但也知道他没有资格了,新的生活总要开始,他们都得放下过去。
方心妍看到他煞有介事地举着戒指和玫瑰花时,“扑哧”笑起来:“怎么突然想起来结婚?”
杨东泽缓缓起身,笑着说:“难道这不是你要的?”其实他心里想说,你这么费尽心思的得到我,不就是为了跟我结婚吗?
“结婚也可以!”方心妍拿过他手里的戒指往拇指上一套,撇撇嘴:“不过你得答应我,我还是有绝对的自由!”
“比如?”
“比如我要去外地拍片子你不能不同意,比如我要是跟朋友们活动要晚归不许不同意,比如导演要求的尺度稍微大一些不许不同意,比如我说想二人世界不那么早要孩子不许不同意,比如我婚后绝对不跟婆婆住一起不许不同意,还有……”
“方心妍,”杨东泽怒喝一声:“你到底有完没完?”
“是你要结婚的!”方心妍瞪着他:“难道结婚就意味着要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吗?我这么年轻愿意嫁给你这个二手男人,你就偷着乐吧!”
“当初不是你破坏我的婚姻,我会离吗?”杨东泽强压心中怒火:“如果不是你,我会妻离子散吗?”
“别把帽子扣我身上!”方心妍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扔还给他:“当初是你主动拉我去酒店的,我可没强迫你!怎么,现在后悔了?我当初迷恋你优秀帅气幽默风趣,可看看你现在?你还有一点儿当初的样子吗?每天回家都阴沉沉的,就像谁欠你钱一样!”
方心妍越说越气愤,指着他说她瞎眼了才会想跟他在一起,好多人追求她,比他条件好太多了他不仅不知道珍惜她反而总是提是她破坏了他们的婚姻。
杨东泽默默地听着,末了说,“那你到底结不结婚?”
“这是求婚的态度吗?”方心妍厉声地问:“我告诉你,我不结,我不仅不结我还要跟你分手!”
杨东泽冷笑一声:“装不下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总是一辆奥迪A8送你回来?”
方心妍怔一下,索性承认:“他是艺人公司老总,答应给我投资拍片,这个机会多难得呀!”
“所以你就得把我这个绊脚石踢开了!”杨东泽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杨东泽,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我也愿意跟你结婚……”
“不用了。”杨东泽打断她:“现在是我要跟你分手!”
“杨东泽!”方心妍心里猛然一抽,美丽的大眼涌出泪来,她扑向杨东泽紧紧地抱住他:“我不分手,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只是想拍电影,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红的。”
杨东泽默默地推开她:“心妍,我谢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我想,我不够爱你!”
“别离开我!”方心妍哭着喊着,但她知道杨东泽说得对,他不爱她,他只是破罐子破摔地跟她在一起,在他心里,甚至是恨她的,恨她让他失去了婚姻。
那天以后杨东泽搬出了方心妍家,回到那个空置了一年的房子。父母回济南后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心里空得很,方心妍说要搬过来住,他说还是他去她那里住吧。
方心妍没有再给他电话,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出现就像一块试金石一样,检验了他的婚姻,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
宁欣在这一年里过得很匆忙,卷儿让她有忙不完的事,上班下班就跟陀螺一样的转,本来想请个保姆的,但母亲也不放心别人带孩子干脆把工作辞掉就在家里带卷儿。
他们一家三口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沈朗送宁欣回来的时候也会上去坐坐,每一次郭淑秋就特别热情,私下里她也跟女儿说过,沈朗是不错的男人,让她不要错过。宁欣告诉她,人家有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母亲的失望是难掩的。
“这结婚了都可以撬,没结婚还是有机会的!”母亲咕哝着:“我觉得他不错,不像以前那个,油腔滑调。”看到宁欣脸色沉下来,母亲赶紧补充:“好了好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爱听!还是我的卷儿乖,不管外婆说什么都不还嘴!”
宁欣“扑哧”笑出来:“等他长大了试试。”
于海棠这一年里代理了一家美国的健身器材,注册了个小公司开始创业,据说现在已经开始盈利了。于海棠说周成飞又结婚了,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没去参加婚礼更没送礼金,他们没有任何的联系也没见过面了。洗尽铅华的于海棠越来越有杨彤女强人的模样,利落干脆,做事风风火火,但她也不全顾着公司的事儿,找个得力的助手帮忙,平时也乐得跟宁欣带俩孩子一起玩,她们聊孩子的趣事总是兴致勃勃,当了母亲真的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孩子了。
杨彤也偶尔打电话过来,她现在是满世界的飞,即使肚子里都怀孩子了还是忙个不停,吴昊阳找了份办公室助理的工作,挺清闲的但他更有时间来照顾家庭,他本来就是个挺知足的男人,对他们这样女强男弱的搭配还是挺满意的。从杨彤那里宁欣知道杨东泽跟方心妍分手了。杨彤试探地问,其实我哥还是挺放不下你们母子的,不如?宁欣告诉她,既然离了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复合。
对于沈朗她也曾动心过,但她也知道他有个快要结婚的女友,她曾经被人掠夺过她不想再成为一个掠夺者,她跟沈朗说清楚了,他们的关系就是同事,就是朋友,但不会再进一步了。沈朗其实也清楚宁欣对他的感情,他是一个务实的男人,他不会去选择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伴侣,即使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爱慕,但理智地把这段感情收回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在不断地前行,前行。而她现在最大的幸福就是跟母亲,跟卷儿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
郭淑秋接到杨东泽要过来看卷儿的电话时,压低声音地说:“一会儿他们要去公园,你去哪儿找他们吧。”这一年来,郭淑秋看着杨东泽每次抱着卷儿那种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是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复合的,特别是沈朗那边没有机会了,她也觉得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何况这一年里她也看到杨东泽是真心悔改的,每次他来给的生活费也远远地超过他们协议上的数字,她也劝过宁欣,浪子回头金不换,也许经过这一次的波折后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更好。
郭淑秋对要出门的女儿说:“我想起来还有几件衣服没洗,你们先去,我一会儿过来。”
“妈,等回来我洗!”宁欣推着婴儿车,站在门口说。
“你们先去!”郭淑秋坚持。
宁欣无奈地俯身看挥舞着双手兴高采烈的卷儿:“那我们出发吧!”
“出发,出发!”卷儿清脆地说着。
公园里一派清新繁盛的景象,阳光明媚,花草树木迎风招展,到处都是追逐打闹的孩子,是闲散聊天散步的老人,是成双成对低语的情侣,宁欣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的那些隐晦已经散去了。这一年里,她觉得自己变的宽容,变得豁达,也变得坚强了。她甚至有些理解杜孝珍的行为了,做了母亲的人都会这样护着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人敢动一下卷儿一个指头,她也会去拼命的。有时候也想等卷儿长大了娶了媳妇,成天跟在媳妇身后转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失落也嫉妒呢?也许是她还没有体会到一个母亲的心,才会在那些矛盾里据理力争。那时候的她,还是婚姻里的新手,还不懂得怎样相处那面发生追尾碰撞的时间,而杨东泽也是个新手,她却拿了一套很高的标准来要求他。那时候的她,太自我了,太看重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感受了,于海棠说得对,只知道索取的人,是不可能收获美满婚姻的。也许每一个从婚姻里总出来的人都会有一堆的感慨,也许那时这样,也许当初这样……当他们有了经验有了教训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了。
“妈妈。”卷儿脆生生地喊着。
宁欣笑着把他从婴儿车里抱出来,伏下身两手握着他的胳膊让他朝前蹒跚走路,忽然旁边有个人过来,他牵住卷儿的一只手,宁欣抬头怔了怔,却默默地牵住了卷儿的另一只手,卷儿在他们的牵引下朝前晃晃****地走着,天空中有一群鸽子划着美丽的弧线飞过,阳光温暖如初见时的美好。
他们相识一眼,静静地微笑。
潮起潮落,缘起缘灭,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