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已经是罗亚人的连续第九波攻势了!”第一独立纵队副司令卡特准将瞪着一双因为疲劳而红浊不堪的眼睛,恨恨地咒骂道。
地球时间十月十三日下午,杜恩督帅罗亚军主力兵临贝茨托尼亚,立即以纵队为单位,展开不间断的波状攻势。这一轮已是三十六小时内的第九次攻击。
相对几乎具有无限回复力的罗亚大军,奥什的这个纵队不过六百多艘战舰,好在第六行星主卫星的补给站储备了充裕的补给弹药,第六和第七行星间的外行星带只有一条狭长的甬道可供舰队通行,才勉力和罗亚大军对峙。
“奥什司令,虽然我们接连抵挡住了罗亚军的连番攻势,但损失已经相当严重,官兵们经过连续作战也已疲惫不堪,是否请求霍格中将派兵支援?”一直在鼓舞士气的政委尤先科嗓子都哑了,说完便灌下一杯咖啡润喉提神。
奥什的金发散乱,也是一脸倦容,这时也顾不得仪容了,只是还努力保持兴奋状态,声音依然活力不减:“再来一杯咖啡吧,谢尔盖。我们的神经都需要更多刺激。”他打了个响指,副官伯斯基上尉又让警卫员端上六杯咖啡。
浓郁的哥伦比亚咖啡香味刺激着众人的嗅觉神经。奥什啜了一口,感慨道:“和纳提斯之战相比,至少现在还不愁喝不到咖啡。”参谋长德米特雷斯库准将已听出弦外之音,苦笑道:“但是将士们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度疲劳,仅仅依靠咖啡和短暂的休息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尤先科准将也帮腔:“两天一夜承受不间断的九次波状攻击,而且罗亚人没有丝毫间断的意思。现在向霍格中将求援,他也能够理解。大家都毫无保留,这才算和衷共济么。”
奥什阖上双眼支颐苦思,也不答话。尤先科等人面面相觑,求援已十分急迫,但司令官明显还有顾虑,虽说还不了解所为何事,但奥什的洞察力高出他们一筹,必定干系甚重,也只得静待他作决断。
不待奥什自沉思中回复,前方的麦克唐纳第十轻装支队和佩特森第二十一巡航支队告急。
“这次敌军兵力多达五个巡航支队,火力十分猛烈,正向我第一道防线展开梯次渗透进攻,请求纵队司令部在两小时内派兵支援!”
“前敌吃紧,其他先不管了。司令,给我一个支队,我保证把罗亚人逼退!”卡特准将按捺不住,主动请缨。
奥什缓缓睁开海蓝色的眼睛,眼神却闪烁不定,似有什么难解之事困扰。
众将正待相询,奥什神色倏地一正:“全体出动,我亲自带队迎击。”
佩特森闻讯,长声叹息:“我们真是无能啊!才打了两天,居然连奥什司令都要亲自出马了!”北欧大汉身形高大,叹气也比旁人大声。
矮小的麦克唐纳无意与佩特森一较肺活量,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说道:“这不像司令的行事作风,如果他真对你我不满的话,也没有必要立即亲临前敌。”
瑞典大汉冷静下来,对着通讯屏幕上麦克唐纳小小的影像自嘲道:“你说的很对,只有我他妈才会忍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亲自上阵。那个人可不会像我这老粗那么冲动。”
“正是这样他才能指挥我们这些‘老家伙’。”麦克唐纳半开玩笑地开解同僚。他俩其实都还不满四十岁,但和三十二岁的纵队司令比起来,确实勉强称得上“老”了。
佩特森也不禁莞尔:“好在我们的脑子还没老得生锈。奥什司令的智慧是我们及不上的,他的用意我们现在不清楚,但最后一定会知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他亲临前敌这件事有效利用。”
“好主意!”
纵队司令奥什亲临前敌的消息及时传达给每一艘战舰,成为最有效的一贴兴奋剂。“奥什将军和我们在一起!”令将士们精神倍增。
“敌人似乎士气大振呐!”罗亚第六巡航支队司令贝尔德拉诺准将暗忖。这一轮攻击,他的支队当先冲锋,在其他四个支队配合下,相当顺利,敌军的两个支队已经被全面压制,但正在他想按照原定计划,让第十六巡航支队换到主攻位置时,地球军的火力陡然加强,让他难以从容行动。
麦克唐纳第十轻装支队的角斗士级轻型战舰完全无视罗亚第十四巡航支队和第十五巡航支队在右翼的上下夹攻,以侧舷的电磁炮还击抵挡对方主炮的攻势,舰首的四百五十千瓦主炮和铀238霰弹炮全部向正面的贝尔德拉诺支队轰击。
罗亚第五舰队参谋长德洛特少将正色对司令罗斯拉赫中将道:“敌军此时的举动可能预示两种情况,不是奥什亲临前敌,就是霍格派兵增援。但是敌军的通讯干扰太强,在这个狭窄的小行星甬道,我们很难侦知他们的确切动向。”
罗斯拉赫胸有成竹:“不必担心,杜恩殿下早有交代,无论出现那种情况,都足以应付。”
谨慎的参谋长还是无法放心:“话虽如此,不过现在第十六巡航支队仍然按照原定方案与第七巡航支队换位的话,很可能导致我军战线陷入混乱。职部建议改令第七巡航支队就地反攻,第十六巡航支队改为提供火力支援。”
罗斯拉赫首肯参谋长的建议,下令变更原定作战计划,然而为时已晚。
罗亚第十六巡航支队司令马特拉尔准将正在为无法顺利与第七巡航支队换位烦燥不安。地球军二十一巡航支队趁敌军两个支队接合部在友军逼迫下呈现混乱状态,迅速突进。
“前进,前进!把这群”太空土豆”打成土豆饼!”虽然已经知道这种造型可笑的罗亚巡航舰称作“厄尔登”级巡航舰,但佩特森仍执意称之为“太空土豆”,虽说未免有自欺欺人,然而确实能够鼓舞士气。
“你们这群罗亚小丑真是可怜哪!和这种白痴一样的战舰一起下地狱,连魔鬼也会笑话的!”
“是啊!就算哪个瞎了眼的天使把你们和这副土豆棺材从地狱里钓起来,摸一摸也会把你们再次扔进地狱!”
一百五十艘蒙克级巡航舰的炮火伴随着将士们的咒骂,在贝尔德拉诺和马特拉尔两支队阵中掀起能源狂流,两队接合部的十数艘战舰因为缺乏协倜,在狭小的空间挤作一团,被敌舰的集中炮击化为一串不祥的火球。佩特森率队突入,下一步便想乘势切断贝尔德拉诺和马特拉尔两队的联系。
“这一波的反扑好猛烈!”德洛特少将不禁为敌军的果敢行动咋舌。
“不过让他们一时占先而已!”罗斯拉赫依然斗志昂扬,亲率第十七巡航支队,以U面阵形上前迎击。一百六十余艘厄尔登级巡航舰以集中火力抑制了佩特森支队的突进,为贝尔德拉诺和马特拉尔两支队赢得了重整队形的时间,佩特森支队反而陷入被三面夹攻的险境。麦克唐纳虽然已察觉友军的危机,然而他的第十轻装支队被右翼的罗亚第十四巡航支队死死咬住,马里亚克准将的第十五巡航支队又在沿逆时针方向向他的左翼迂回包抄。
正像罗斯拉赫指出的那样,麦克唐纳和佩特森虽然一时抢得先机,然而罗亚军的兵力依然占优,他充分利用己方的数量优势,仅仅半个多小时,便扭转了不利局面。
但正当罗斯拉赫即将完成对麦克唐纳和佩特森的半包围之际,在他们两队身后,赫然出现地球军禹王级重型战舰的巨大身影。
“主炮三发齐射!”
随着二十九重装支队司令阿斯普里拉准将的号令,七十五艘禹王级重型战舰的二百二十五门一点二兆瓦主炮将炽热的能源喷向罗亚舰列,不祥的耀眼柱形光束伴随着无限敌意,撕裂宇宙虚空,令罗亚巡航舰集群陷入破坏与杀戮的狂澜。
“奥什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直到第九波攻势才使出这个重装支队!”罗斯拉赫的语气混杂着厌恶、赞赏和些许正中下怀的得意。
两天前,地球军与韦曼、罗斯拉赫两舰队初战之后,霍格为加强外侧小行星带的防御,将原属第三独立纵队的阿斯普里拉重装支队配属在奥什辖下。第三独立纵队司令特诺里奥少将
“我们实在不太走运,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长官。”
如果在较为开阔的宙域,巡航舰还能倚仗机动性快速采用疏散队形,将猛烈炮击的伤害降到最低,然而这狭窄的小行星甬道令队形无法充分展开,这一阵重炮齐射造成的损害着实非同小可。好在罗斯拉赫的脑筋也不慢,索性让全队向后回缩成U面阵形,重型战舰终究体型庞大,速度较慢,重炮的再次齐射过半落了空。
“不要只顾回收,所有炮火作好发射准备,按照我的部署调整阵型奥什立即就会冲上来!”
罗斯拉赫话音刚落,奥什已率第十六和第二十二两个巡航支队在阿斯普里拉支队重炮火力掩护下,向罗亚军阵中猛扑。麦克唐纳和佩特森立即向奥什靠扰,第一独立纵队形成三叉戟阵型,在身后阿义八汀斯普里拉支队重炮掩护下,直刺罗亚军腹地。智将奥什此时的表现以猛将来形容更为合适。
“比小我六岁的敌将反客为主真是让人不爽!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罗斯拉赫这样想道,随即下令全队一边布成U形阵以后,边打边撤。
其实罗斯拉赫的兵力依然占优,可选择的战术并不少,以他平日的作风,应当会努力试图反攻,但这回却一反常态,采取积极防御战术。德洛特等部属都发现司令官近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似乎始于九月三十三日的军事会议……
“敌军退而不论,队列有序,撤出甬道后,会换另一队继续下一轮攻势。职部我军该早做防范。”参谋长德米特雷斯库提出了常识性的建议。
奥什却沉吟足足半分钟,才作出决定:“保持攻击队形,继续追击!”
“大家听着,现在是我们全线反攻的时候了!继续前进,击破罗亚佬!”
奥什纵队全体以更为密集的火力回应尤先科准将高亢的嗓音,逼得罗斯拉赫军连连后退。
地球军的攻击十分猛烈,在远程和近程火力错落有致的集中齐射下,罗亚军节节后退,压力最大的中央部分,不时有战舰化为火球,节节后撤,但眼看将要被从中央分断时,便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一般,发动猛烈的反击,将地球军逼回。
罗斯拉赫的充分利用了本方战舰的特点,在奥什猛攻之下,退而不乱,乘退却之机,将第十四和第十五巡航支队的龙骑级巡航舰配置在两翼,第六巡航纵队三个支队的厄尔登级巡航舰位居中央,利用厄尔登级巡航舰的机动性能,发动了有效的反击。
但奥什自有应对之策,待罗亚厄尔登级巡航舰上前,己阵中路两个支队立即形成O形圆桶阵,让出中央,使位于后阵的阿斯普里拉二十九重装支队主炮直接炮轰迫近的敌舰。
马特拉尔准将的罗亚第十六巡航支队首当其冲,不可避免地遭到惨烈的攻击,旗舰格兰杰尔号的主荧幕,在近距离的爆炸光芒中,充满锦簇炫丽的花团,阵形也被炽热的能源乱流扰乱。
罗斯拉赫立即命第六巡航纵队回收队形,奥什再度乘势压上。双方就这样连续转换三次攻防之势,奥什一步一步将罗斯拉赫逼向甬道外口,但在罗斯拉赫强韧而有弹性的反击之下,始终无法觅得破绽,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奥什暗忖:指挥这一队的不是罗斯拉赫,就是韦曼。无论是那一个,这一战的用兵手腕都比前两次更为灵活。但是他和他背后的”狮子”这次到底想干什么呢?
奥什最为担心的就是杜恩亲王这次对他阵地的波状攻击背后另有文章,因此才在这一轮反击中全队出动,甚至不惜亲临一线。
“奥什司令,当前敌军即将撤出甬道,是否下令追击?”副官伯斯基上尉请示道。
奥什神色决然,海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水,没有人能看见平静之下的暗流,形状端整的双唇清晰地吐出四个字:“继续追击!”
“您确定么?”参谋长德米特雷斯库准将又问道。
“追击!”
德米特雷斯库虽觉得奥什举动颇为反常,但出于对青年上司的信任,还是默然从命。
“奥什居然真的追出来了?!”罗亚第九舰队参谋长朝永康少将愕然道。
“开火,对敌军采取十字炮击!”第九舰队司令侯墨思亮中将不假思索地令道。
“开火!”罗斯拉赫的命令更为简捷。
奥什纵队前锋刚从甬道外侧出口露头,数千道光束便将这一片宙域点得通亮,如同字面意义那样,形成一道道火墙,将地球军的前进粉碎。当先的二十多艘地球军战舰无不同时身中数炮,大半防护罩直接报销,化为耀眼的火球。
“停止前进,立即后退!”奥什的反应也已快到极点,间不容发之际,将全队从死亡线上拉回。
“告诉阿斯普里拉准将,立即向霍格中将发报,对外行星带进行全面侦察,全体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司令,职部没有异议。但您能否将过去三个小时的作战意图给属下们解释清楚?”副司令卡特准将将自己,同时也是所有同僚的困惑一并道出。
奥什似在解答,又似感慨:“杜恩亲王这只狮子实在太可怕了!我始终不明白他连续波状攻击背后的意图,于是冒险冲出甬道试探他的反应。如果他只是想利用不间断的波状攻击消耗我军,那在我们冲出甬道时,就该有另一队敌军机动集团接替前一队敌军,以逸待劳,继续压迫式进攻。如果他是想诱我出战,那至少应该等我们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冲出甬道时,再进行十字炮击。结果这两者居然都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攻破我军在甬道的防线,而是想在这个外行星带另选攻击点。希望还能来得及,但是他到底想怎么做,我始终无法猜透,这才是他最可怕之处,即使你知道他另有计谋,还是无法猜到他究竟有什么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