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将同事们送回单位后,便只身一人开着便车前往人民医院,一边开车一边骂:“狗日的,竟然跑了?跑就跑了,连钱都不结?还大老板呢,缺这点钱?素质呢?道德呢?……”
人民医院离警队并不远,拐过 3 个路口就是,不堵车的话,开车不过 5 分钟,但此刻的周时火冒三丈,心里也燥的不得了,怎么都觉得前面的车开得太慢,红绿灯偏偏也和他过不去,走走停停地,开了 15 分钟了还堵在半路。
好不容易挪到了第三个路口准备右转的时候,旁边车道突然并过来一辆三轮车,一下子挡在周时车前,偏偏这三轮车要直行,却占在右转车道上一动不动,这可给周时气坏了,狂按一通喇叭,前面毫无反应。
周时忍不住把头伸出去,冲着前面那人就喊:“懂不懂交通规则啊,你直行占什么右转车道?往边上让一让。”
这回三轮车司机总算听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周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同时,伸出右手中指对着周时比划了一下,接着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一动不动。
“我靠!真特么见鬼了!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老子是谁。”周时打开车门跳下车,一个电话就拨给了在交警支队的朋友:“我举报,有人在红星路口右转车道上恶意拦车,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他别想走,罚不死他。”
挂了电话,正走到那人旁边,恰巧此时,红灯变为绿灯,三轮车司机压根就没看一眼周时,蹬起轮子就要走,周时一急,伸出手就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后来周时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况,他发誓他虽然气愤,但是真的没有太用力,再说刚起步的三轮车能有多快呢?怕是还没有走路快吧。
可偏偏,就是拉了这一把,那人竟一下子从车上跌落下来,伴随着一声惨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时低头看向正好躺在他脚边的那张脸,只见那人的嘴角很快就渗出了血,周时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周围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认识他,他是公安局的大队长呢!”
“警察啊,警察打人啦!”
“警察了不起啊!”
“警察就可以随便拖拽他人吗?”
“真狠啊,直接给摔吐血了!”
……
旁边喊声此起彼伏,周时被围在中间,似乎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办,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的七魂六魄才总算回到身体里,扭过头一看,是那位交警朋友。
只听他语气沉重又急切说:“不是让你们在原地等我一会,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
挂了电话,孟开良此刻的心情大好,李建不是躲了吗?呵,躲到天涯海角,我孟开良也能给你揪出来。
自从知道李建出了国,孟开良就派了可靠的人手出去搜寻了,从出入境那边查到,李建从首都机场出发飞至 A 国首都,但人是否就在 A 国首都落脚并不可知,或许那里只是一个中转站。
但孟开良有孟开良的渠道,有些官方不好查或者查不到的东西,他可以。
周时从明面走不了的事情,就由他孟开良从暗面走。
李建这次带着全家跑路,一定连假的身份信息都准备好了,查名字不一定能查到。
孟开良派的人手抵达 A 国首都后,通过早就打通好的机场内部人士,很快就从机场监控中查到了李建的行踪。
原本天南公安也联系过 A 国大使馆请求协助调查机场监控,但官方协调起来,走个程序都得猴年马月,哪有孟开良的办法快。
就这样,没多久,他就知道李建化名鲁飞,又从 A 国首都机场飞到了一座临海的小城,之后那边就没有他的出入信息了。
李建一定就在那个小城住了下来,于是孟开良的人直奔那座小城,幸而那里有一位公司老客户,两年前正好移民到那里定居,通过他的关系,用时三天,就找到了才来不久的鲁飞。
其实这座小城华人并不多,李建之所以逃到这里来,八成是认为这个地方太过偏僻,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但如果他就在首都掩藏起来,反而更难查,毕竟大城市范围广泛,人口众多,一个人一旦藏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城不一样,哪里来了个外国人,可能当天一个镇子就都知道了,李建或者说是李建背后的那个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孟开良的人就这样顺利找到了李建的下落。
但他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第一时间告知了孟开良,请求下一步行动。
孟开良接到电话时,正在医院嗑瓜子,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没想出院,出院回到家里,警察也得时时盯着他,做事哪有在医院方便,这里人多热闹,借着检查的名义,还能和医生多唠唠,也算不寂寞。
“别急,要稳,千万不要惊动他,我琢磨一下,看是和警方那边通个气,还是直接把人带回来,你等我电话。”
按了挂断键,孟开良想了片刻,还是调出周时的手机号,他毕竟只是一名普通公民,对任何人都没有约束和调查权,否则他早就撬开李建的嘴了,就是怕给元元惹祸上身,才时时遵守着法律的界限,从未越过界,要不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既然找到了李建,接下来还是把接力棒还给周时吧,孟开良心想,警方早就对李建起了疑心,接下来的审讯工作,只能由他们来完成。
然而,还没等拨出,又一个电话插了进来,是赵博生。
赵警官一般很少会直接给孟开良打电话,往往都是孟开良主动去找他,难道有什么急事?
孟开良狐疑着接起,就听对面说:“出事了,周队长出事了,视频链接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
孟开良连忙打开短信,果然赵博生给他发了一个网站链接,打开一看,就见车水马龙的路口,周时被一层一层的人群围在中间,身边还有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下躺着一个人,人群的喊声激愤而高昂:“警察打人啦!”
***
周时第一次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直到现在他才恍惚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设计了。
对面坐着公安局领导和纪委的同志,他们要他坦白这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
周时如实说了,但他无法证明那人受伤和自己无关,就在路口的摄像头之下,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周时伸手拉了那人,那人坠车。
周时再怎么辩解,也无法完全抹去自己的责任。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洗白,只是反复说一句话:“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理,但我要求进一步调查那个人,我怀疑他是故意害我。”
局长李新文头痛不已,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夹心饼干。
之前关国栋下来指导工作,由于他和省厅关系密切的缘故,所以他李新文的压力不算太大,包括谭满案重启都没用他去协调,关国栋就都给办好了,但现在关国栋回去了,担子又重新压到了李新文的身上。
谭元元遇害案还没有结果,孟开良遇袭案也没了下文,之前他自己还被安了个刑讯逼供的帽子,虽然发了通报澄清那热搜是谣言,但对于左右舆论,收效甚微,谭满案在众望所归之下重新启动调查,马上要过去一个月了,毫无起色,当年的案卷各项资料都没有问题,当年的主办人高强也不止一次跟他诉苦,说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平白无故就背了一个冤案在身,李新文相信高强。
虽然周时跟他汇报过所有的怀疑,可他能提着怀疑去和省厅做汇报吗?
上面多次说,如果真查不出问题,就早点结案给社会一个交代,可能这样那个叫孟开良的人也就死了心,能够早点交代出谭元元案的真相,这样一系列案子就都能尽快结案了。
他是看周时带着队伍东跑西颠劲头十足,实在不愿意让这群属下遗憾收场,这才顶住了上面一次一次的敦促。
这下可好了,周时这小子偏偏惹出这么大的祸。
被他伤到的人,名叫刘三,平时靠送桶装水为生,今天出去就是要去公司拉水送货的,周时平时挺沉稳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冲动伤了人?
李新文强压住怒火,训斥道:“那人现在还昏迷着没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没轻没重。”
“不可能,我真的就是轻轻一拉,他绝不可能伤得那么重,他一定是装的,李局,你们给他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这时纪委的同志说了句话:“体检正在进行当中,有什么结果会随时通知我们,是否要追究刑事责任还要看他的伤情情况再定,但现在我们这边,需要先做出党内处理,不好意思周队长,我们绝不会平白伤害自己的同志,但是也不能任由公务人员伤害百姓,所以,您的职务需要被暂停,暂时在家中等候结果,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们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周时望着对面的几双眼睛,他多少能看出,他们似乎有着同情的情绪,可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周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直到纪委的同志已经离开,李新文也正要走时,周时抬头喊住了他:“李局,我接受停职,但调查我不会停,敌人已经狗急跳墙了,胜负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