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像是没见过东西似的,心全被外头那些奇异的东西吸引了。
带着轱辘瞬间飞驰而过的马车?
不对,没有马。
他没听到苏莘的问题,而是兴奋地转头拍着苏莘的肩膀,问她:“这是什么车?为什么没有马也能动?”
已经说不上她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只觉得有无限苍凉在她心间奔涌,她愣愣地说:“这是汽车。”
沈今更兴奋了,觉得他平日在衙门里好事做多了,失足落水去世后上了天。
仙气拉的车,就是“气车”吧!
苏莘乌黑的眸定格在了一处,整个人呆滞在窗户前,望着那半人高的窗户台,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心里的荒草都能卷成一句话了:如果能回到几个小时前就好了。
时针往回拨转四个小时。
“嗡嗡——”连续几声震动在周围环境里响起,每个震动间隔三十秒左右。
“到点了,工资到了。”
“不用看,三千三,一分不多,可能还少。”
“截至目前,物价上涨两次不止,工资依然不动如山,就好像我们视频底下的评论,不管发什么内容,总是清一色的两个字‘劝删’。”
工作室里的吐槽一到发工资就不断,往日里总是义愤填膺批判老板的苏莘,今日却没了动静,埋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苏莘你写什么呢?”离她最近的人伸出手肘捅了捅她。
“辞呈。”
整张纸洋洋洒洒一大片,今早从她坐到这里,就动笔开始写了。
秀气娟丽的小字写的满满当当,两字之间几乎无距离,每个字每个字都贴的极紧,如果纸离得稍远了,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蚂蚁一般。
其实说是辞呈,其实不然,因为这满满当当的一大张都是diss老板的话。
而且要不是她没纸了,她估计还能憋出来几万字。
如果毕业写论文的时候,灵感也有写辞呈时这么丝滑就好了,那毕业证不是手到擒来吗。
她在最后横线的小角落里,画上了意犹未尽的句号。
她将辞呈拿到嘴边,轻轻地冲着最后结束的地方吹了吹,将笔墨吹干。
椅子刺啦一声,她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手捏着纸,一手揉着因为坐时间太长而酸痛的腰。
然后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楼梯的位置走去,在一众的目光追视中,她摆摆手,说:“辞职去了。”
接着就消失在了人的目光中。
“呵,我就看不惯她这副模样。”苏莘对面工位上的女人看着她离开,哼了一声,颇有不满的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都选择沉默不语。
而她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然后从香粉色的香奈儿小包里掏出一只口红,补上了一个浓艳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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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
刚给人转完钱的沈今哼着小曲浇着花,外边天气天寒地坼的,屋里的花开的却像他的心情——极好,因为这个月赚了不少钱。
他哼曲儿的动作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不过也没甚在意,他心情不错地说:“请进。”
他浇花的动作不停,他异常宝贵这盆花,自从有了钱之后,他都感觉他自己变得有些迷信了。
就前几天,他去庙里捐香火钱的时候,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拦住了他。
那老爷子一根黑头发都没有,青衣上身一眼便让人觉得是行家。
不过他也没算命的打算,就目不斜视的路过了他的摊位。
“无量天尊,”老爷子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句,然后伸手将他拦住,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阁下与老身有缘,可否容老身替阁下卜上一卜。”
他狐疑地看着其他摊位门庭若市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清冷的摊,有些犹豫。
“老身只卜有缘之人。”
沈今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盯他许久,他被看得有些发颤,他刚想退后一步说要不算了,老爷子就移开了目光。
“平行,妙遇。”老爷子盯他良久只说了四个字,他有些不理解,刚想开口问是何意,老爷子又张嘴了。
“不远处的广场边有家花店,里边有盆马蹄莲,你进去说是老身引来的,里边的人便会将花赠予你,这盆花还望阁下好生保管。”
还不等沈今回神,那老爷子就将摊位上的东西收拾进盒,身体健硕的扛着箱子朝远处走去,嘴里还念着:“切记好生保管,他将与你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相关联。”
“切记,切记……”
他细细地品味那句话,却怎么都没想明白,但也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将那盆花接来悉心照料。
苏莘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的就是万恶的资本家打理自家后花园的模样。
她心里冷笑一声,手里捏着密密麻麻写满了的辞呈,仰起头走的轻松无比,那一刻她感觉手里拿的不是辞呈,而是一台鼓风机。
让她脚底生风的鼓风机。
劳动人民站起来了,她马上就要逃离资本主义的压榨了。
她将那页纸用力地拍到沈今面前,沈今正在浇花的手一顿,目光从花落到了苏莘身上。
疑问之意不言而喻。
苏莘将辞呈拿起来,举到沈今眼前,她停的距离正好,刚好可以让沈今看到上边的字。
开头第一句:滚吧,压榨人民的资本主义。
看到第一句他就知道后边的内容了,细长的睫轻眨一下,移开了目光。
又是一个送钱的。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浇花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脆生的嗓音在苏莘耳边响起。
“签合同时有条约规定,在本工作室工作不满一年,主动离职的,需缴纳违约金10万元人民币。”
他单肘撑着窗台,另一只手钳住腰颈,双腿交叠在一块,这是一幅慵懒又随意的姿态。
如果只看照片,肯定想不到刚刚那段毫无感情的话,出自眼前这个男人。
所有人一定都以为两人正在进行愉快的交谈,因为男人的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未落下去的笑容。
苏莘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违约金,身上的血立马全部涌上脑子,涨红的脑袋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违约金?入职的时候可没人说啊!
她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重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她扬起的拳头,想下一秒就砸到他的脸上,那看似白净人畜无害的脸上,如果挂上她这么猛烈的一拳,应该是顶好看的。
可是想到钱包里仅剩的几百块钱,物质条件不支持她这么干。
苏莘怒气冲天,人不能打的话,物件总行吧!
苏莘转着脑袋寻找目标,低头将目光落在了那盆娇艳欲滴的马蹄莲上,它盛开的模样好像也似主人那般作威作福。
人打不得,一盆花的钱她还是赔得起的。
苏莘把拳头张开,将全身的怒意都聚集在巴掌上,冲着开得正艳的马蹄莲,用力地一扫。
“不要——”
沈今看苏莘怒气冲天的模样,原觉得好笑,可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将火气冲向了他的马蹄莲。
——那可是他的命啊。
打他都不能碰那盆花啊。
他尖吼着去阻止,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嘭——”
花盆碎在了他的脚边处,那一瞬间他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盆已经四分五裂的马蹄莲。
缺了氧的脑袋供不上呼吸。
他晕在了苏莘面前。
如果上天再给苏莘一次机会,她一定将拳头打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