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已经结束,费南雪带着薄暝赶到医院挂急诊。医生开单子要他抽血化验,得出结果是急性过敏。

就是因为那道唇印上的口红过敏了。

费南雪有点想笑。谁要他坚持顶着唇印做人设,现在搞成这样,简直得不偿失。

那道红痕变成红斑,在他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原本薄暝要去拿药,费南雪要他留在急诊室外的蓝色塑料长椅上休息。她拿着刚买的水递给他:“你休息,我去拿药。”

“过敏,又不是脚崴了。”他起身,还是跟着费南雪去了。

两人去窗口拿药,薄暝随意瞟了眼药盒,问:“这几种药,吃了之后药检会有问题吗?”

药剂师一怔:“这个应该问医生吧?”

薄暝拿起药盒:“行,知道了。”

这下,费南雪一点也不想笑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还有比赛,如果乱吃药影响了药检,肯定对他不利。

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费南雪轻声道歉:“对不起啊薄暝。”

薄暝正拿着药拍照,随口说:“没必要。”

费南雪一愣,薄暝指了指自己的唇:“过敏源。”

费南雪这才反应过来,口红还没有擦掉。她匆匆往洗手间赶去,用纸擦了嘴上的口红。她生怕还有残余,拿纸沾水擦了几次,这才走出来了。

薄暝倚在长椅上,左手撑着她买的水。他每次撑着水瓶的动作都和别人不一样,总是瓶口朝下,瓶底朝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撑着的方向,恰好挡住了红肿的脸。

那几盒药摆在空着的椅子上,动也没动。

费南雪问:“不能吃药?”

薄暝懒懒抬起眼皮,嗯了一声:“成分不太清晰。”

费南雪摸了摸胳膊,总觉得那阵疼痒交织的感觉从他的身上传到自己的身上。

“那只能忍着吗?”费南雪问。

薄暝点了点头,水瓶也跟着晃了下。好像这点儿过敏对他而言构不成任何威胁,不痛不痒罢了。

只是,那快要蔓出来的红色,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费南雪顿了顿,转身往急诊室走去,她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后,医生在电脑上敲了几下,生成了新的单据。费南雪拿了一瓶外用药赶到薄暝身边,她问:“你问问队医这个能不能用,止痒的。”

好在队医表示可以,费南雪的愧疚才减轻了一点。薄暝拿了棉签去洗手间上药,出来时左脸挂着粉白的药剂,但一点儿也不影响他那个拽劲儿。

薄暝拎着药瓶,冲费南雪扬了扬下巴,“可以走了。”

费南雪回酒店拿了间房,薄暝被保镖送回自己的住处。他在江城最贵的楼盘“竹里馆”购入了一整层楼。昨天他夺冠的消息传出,竹里馆的地价又涨了一些。

想到曾经高中时,费南雪第一次去薄暝家。那是一间不到六十平米的老式居民楼。没电梯,楼道也没灯泡。通风也不好,一家做菜,家家吃油烟。

七年过去,真的不一样了。

*

费南雪躺下时已经半夜两点。她挣扎着想给薄暝发信息问问他的情况,但实在太累了,她握着手机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

如果不是振动的手机,费南雪觉得自己可以睡到下午。

她拿起手机,是安晴的电话。

“费南雪,你长本事了啊。”安晴的阴阳怪气顺着声波传了过来。

费南雪开了免提,下床找衣服。安晴也不管她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你爸被你气病了,半夜突发高血压。你高兴了?”

她拿起一件白色针织衫,捡出了一条微喇水洗牛仔裤,又取出几枚首饰放到了**。

几番比较,她的眼神落在了一个珐琅制的红色复古车胸针上。

“你真不是东西,不知好歹。我们全心全意为你,你怎么回报我们的?临时换未婚夫?你是把我们的脸丢在地上踩啊。”

费南雪拿起复古车胸针,放在针织衫上比划了一下,挺适合的。

这枚胸针是她当年去法国买的第一枚饰品,花了三百五十六欧。后来在毕业典礼上戴过一次。那天人多给挤掉了,她还在学校里找了好久。她很沮丧,觉得再也找不到那枚胸针了。

谁知隔天,学校秘书处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是不是掉了胸针。

想到这件事,费南雪弯了弯唇角。

“你不替这个家着想,我们还是要替你多想想。今天回来一趟,叫上薄暝。怎么着我们也得替你把这个事圆了。”安晴说。

费南雪拨弄着胸针,答了一句:“薄暝病了,今天要休息。”

“我管他休不休息,这是你的事。给你脸就接着,要不然你下次回来我把锁换了,你想进门都进不了。”安晴挂了电话。

费南雪的耳边安静了下来。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哎了一声。

安晴打什么主意她还是知道的。薄越曾承诺,两人订婚礼后会确定薄氏年会是否在利卡召开。安晴想赚这一笔钱。

可这是她和薄越私下约定的事,为什么又要牵扯到薄暝?

费南雪决定先不想这事,还是吃点早饭再说吧。

费南雪洗漱后换了衣服,下楼去餐厅用早饭。

有些宾客昨夜就睡在酒店,见费南雪下来,大家客气的和她打招呼。不过问出来的话却相当扎心:“薄暝还睡着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费南雪的嘴角轻抽了抽。她和薄暝只是订婚,没有结婚,不存在所谓新婚夜吧。这个问题抛出来是给她尴尬的吗?

偏偏她又不能讲实话,只能笑一笑糊弄过去,然后取餐躲到角落去。

她刚在露台一角坐定,连叉子都没有拿起来,就有人走到她面前。

来者一身香奈儿经典元素打扮:小黑裙,黑白格粗呢斜纹外套,长珍珠项链,外套上还别着双C胸针,上面还叠了朵玫瑰胸针。

如果说费南雪是慵懒感美人,像午后晒太阳的波斯猫;那眼前这位就是职场女强人,随时提枪上战场。

万宝菱撩了下长卷发,浓郁的玫瑰香气散了出来,连费南雪的嫩炒鸡蛋都变成了玫瑰味。

无奈,费南雪将餐盘推远了些。

“这里有人吗?”万宝菱问,姿态高傲,连下巴都不低。

费南雪懒得废话,“你坐吧。”

这还是两人少有的一次面对面。以前在高中时,万宝菱不仅外表美艳,成绩同样出色。她长期位列全校前十,牢牢住在火箭班。

面对普通班的费南雪,她基本是不带正眼的。她的眼里只有比她更强的人。比如永远力压她一头的薄越。

而费南雪,漂亮安静,不争不抢。她被后妈欺负成那样都不吭声,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对手呢?

万宝菱从不觉得她是威胁。可没想到今天,万宝菱不仅成为了故事里看不见的第三人,就连薄越被未婚妻抛弃,他也不曾回头去找万宝菱。

“恭喜你订婚。你的订婚宴我也参加了,替薄老爷子来的。嘉宾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万宝菱说。

费南雪颔首:“谢谢。”

“婚宴很美。”

“嗯。”

……

万宝菱撩了下长发,一手撑着下巴。她的目光略带审视,另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曲着,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

仿佛在暗示费南雪,接下来,她要说重点了。

费南雪不甚在意,拿起咖啡浅啜了一口,清苦的滋味滚到舌根,泛出了甜意。

万宝菱轻启红唇:“可是我想不通,薄越为什么选你不选我。为什么,你把他抛弃了,他都不会回头来找我?你有哪里比我厉害吗?除了家世,你根本就不如我!”

她力求端庄,但声音里的愤怒根本藏不住,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低吼出来的。要不是两人坐得偏远,大家都要凑过来看热闹了。

费南雪说:“你是不是问错了人呢?”

万宝菱一愣,露出错愕的神情。

“你该去质问薄越,你这么好凭什么被放低,你这么好凭什么被利用。而不是柿子挑软的捏,事后还扮演受害者,对我倒打一耙。”

费南雪语气平淡,态度坦然。她的眼神太清澈了,让万宝菱不敢直视。

万宝菱双手揪着餐台布,牙关紧咬,下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她以为费南雪没性格、耳根子软,男人都喜欢这种没主见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被平日里看不起的费南雪将了一军。

费南雪不卑不亢,语气温和,言语里也没有任何对她的怨恨和损贬。

这种态度,是万宝菱做不到的。她的心底有莫名的情绪翻涌,有羡慕,有怨恨,最多的还是——凭什么?

万宝菱动了动嘴唇,还有话要说。一阵热闹将她的声音淹没。两人往后放看去,薄暝被人群包围。

昨天的订婚宴匆忙,很多人没机会和薄暝聊天。今天见到他了,好多人拿了纸笔,想要他的签名。

男人随手签了几个。抬头时,他看到了费南雪,就直接走了过来。

他换了身常服,白色套头衫,卡其色工装裤,脚踩一双白色的马丁靴。脖子上戴着一条长银链,前面还缀着一个红色的复古汽车,乍一看,和费南雪的胸针极像。

费南雪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左手摸了摸胸针。

薄暝拖了张椅子在费南雪身边落座,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仿佛宣誓主权一般。他的长腿也不收敛,就那么伸着,反正在角落,也不会干扰行人。

他坐在那里,就是大写的嚣张。

他看着费南雪,微抬了抬下巴:“这人找你干吗?”

费南雪没说万宝菱的来意,反而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上香。”薄暝慢悠悠地答。

很久没体会这种暝式回答,费南雪差点大脑断了线。她琢磨了一下,薄暝应该是有事来找她的,她问这一句,让他觉得有点多余。

他以前就是这样。

上学时,同班女生桑霓和薄暝分到一个小组做清洁,两人整理花坛时,桑霓故意说昨天薄越和万宝菱也整理过这个山茶花花坛,薄越还送了一朵山茶花给万宝菱。

薄暝正好将凋谢的花从花坛里捡出,不咸不淡来了一句:“不用羡慕。”

桑霓满心欢喜期待薄暝接下来的举动。

然后他将花扔到垃圾桶,眼皮都懒得抬,“你坟头也会长的。”

费南雪竟然有点庆幸,薄暝现在的态度还是好了很多的。

下一秒,他将一只塑料袋摆在桌上。薄暝打开包装盒,码得整整齐齐的卷粉摆在里面。

熟悉的香味传了过来,这是她高中门口卖的卷粉。

切碎的酸菜加韭菜、豆芽、油辣子和花生碎,还放了很多的烧肉。韧韧的粉皮将馅料包裹,上面还淋了一点麻油。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卷粉,而且好久没吃过了。

薄暝端着卷粉在她面前晃了晃,香气四溢。

她只喝了一杯美式,此时还饿着。嗅着香气,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而他熟视无睹,拿了筷子,夹起了一颗卷粉。

费南雪明白了。

这就是他说的——上香?

作者有话说:

*坟头开花是网上看来的,有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