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费南雪的话, 薄暝抬了下眉毛。

她以前鲜少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话永远和气,带着商量的语气, 万能开头就是“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语速慢吞吞的,也不怎么看人。有时他听得着急, 会直接打断她冗长的开头:“直接说事。”

费南雪这才说出自己的请求。

现在的她倒是成长了不少。

薄暝问:“哪里?”

费南雪拿出手机查询地址。她要去的, 是一间本地的中国超市。

薄暝虽有疑惑,但没多问。两人转身往大堂走,发现大堂里堆了好多木条封箱, 码得整整齐齐好几摞,每一摞都有一人高。

费南雪被封箱上的LOGO吸引,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她投资的农场的农副产品?难道是薄暝路上捡到的粉丝送来的?

果不其然,大堂经理走来, 说是昨天来酒店的那两个男人送来的礼物。

薄暝嗯了一声,也没多问,带着费南雪就往目的地赶去。

不多时,两人抱了一大袋东西回来。回来时正好撞上了米兰。

米兰向来沉稳, 这次露出了难色。她把薄暝拉到一边:“明天你就要去赛场训练了,两个工程师都因为水土不服倒下了。到时候调试换胎怎么办?”

薄暝捧着一袋子黄豆,“再说。”

“再说是什么话?强尼肯定会在这一场比赛里针对你。”

“哪场不针对?”

“但这次场地情况不一样。”

米兰还有话说, 薄暝却从旁边溜走。她急地跺脚:“你干吗去啊?回来, 我们要跑一趟策略!”

“磨豆子。”

“……?”

米兰看着薄暝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脸莫名。

什么情况?磨豆子能改善比赛策略吗?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费南雪将买回来的黄豆泡发,用食物料理机打成豆浆, 过筛后点石膏水, 又找了一些能用的器具做了个简易装置, 将豆腐压实。

而薄暝就看这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空****的厨房里忙碌。

她早上说自己可以, 是真的可以。他原本要帮忙,费南雪也只要他做了点力气活,就把他赶走了。

薄暝想,在厨房里的她,还挺像个领导,难得强势。

有点意思。

她不仅做了一批老豆腐,还点出来一批嫩豆腐和豆腐脑。

费南雪将这些豆腐分门别类放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发现薄暝竟然还没离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别有深意。

费南雪侧开视线,“你今天不去训练吗?”

“明天训练。”

话题卡在这里又顿住了。

她想了想,“你们车队有多少人啊,外籍和中籍分别是多少?”

薄暝一手顶在下巴,不多时,他报出了两个数字。

费南雪点了点头,“那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直说。”

“把别人送来的果酱拿一些给我,可以吗?”

趁着薄暝拿果酱的功夫,费南雪将豆腐脑分在了二十多只小碗里。拿到果酱后,她用勺子将果酱淋在豆腐脑上,然后将这些碗摆在餐车上。

桌上还剩一只小碗,上面淋着鲜亮的黄色柠檬酱,还点缀了两片薄荷叶。

费南雪将这一碗豆腐脑递给薄暝,“尝尝看?”

薄暝接过后舀了一勺,柠檬酱不太甜,有种清新爽口的味道,薄荷叶点缀其中,更是给口腔带来一丝凉意。

而她做的豆腐脑,半点没有豆腥气,细腻爽滑的口感很像布丁。

“好吃吗?”费南雪期待地看着他。

薄暝将将白瓷碗摆在桌上。

“一般。”

见到那只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瓷碗,费南雪明白了。

是一般,量不够多所以一般。

*

隔日天蒙蒙亮,亚斯码头赛道。

薄暝一人提前抵达。工作人员一见是他,就放行了。

薄暝有个众人皆知的习惯,他每次到赛道后,都会沿着赛道走一圈。

五点五公里的路程,他走下来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回到P房时,薄暝遇到了自己的老仇人强尼。

强尼一头棕发,穿着荧光粉的短袖,下身一条白色拳击裤。男人脸宽脖子粗,四肢肌肉更发达,看起来一脸凶相。

跑圈的粉丝给他取了个外号,公牛强尼。

强尼一见薄暝,冷笑出声。

“哟,这不就是我们的好运冠军吗?我听说你的同事都病了,这么惨啊?”

薄暝没搭理,脑子里还在构建赛道细节,思考过弯的种种策略。

强尼还追在后面喊:“光杆司令,我看你这次拿什么跟我争!你这个黄皮猪,亚洲病佬!”

这些侮辱性的词汇薄暝听过太多次。

自从进入方程式比赛后,薄暝每逢夺冠,都要被黑粉辱骂。有人说他拉大笔投资才有资格进来,赛车技术根本垫底。

后来他逐级越升,更多媒体也随之下场,说他的胜利是资本的胜利,说他的每一场冠军都是钞能力。

薄暝根本不理,一心追逐着更高的成绩。

薄暝轻笑,转头看他,一双黑眸冷冽。

他刚要说话,一阵黄色的旋风卷了过去。强尼被吹了个正着,迎风流泪不说,还咳嗽到弯下腰来。

薄暝看向吹风的方向,发现自家P房门口站满了人。有人把风筒拿出来,费南雪站在风筒前面,拍了拍手。

她向来不擅长说谎,一激动更是耳根发红。费南雪故意叉腰对着人喊:“你们把我买的姜黄粉和辣椒粉都吹散了。”

一群人叠声道歉,演戏的成分很足。

远处的强尼被辣得双眼发红。

他指着那群人,声音饱含怒气:“等着,我去汽联告你们!”

米兰指了指P房上面的摄像头:“是吗?正好,我也有一段你的种族歧视录像可以提交,一起啊。”

强尼又咳了几声,嗓子有点哑:“你少骗人了,这个摄像头没有收音功能。”

米兰耸肩,“我特地换了,要不要赌一把?”

强尼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这才离开了。

薄暝扫了一眼P房门口,所有人都到齐了。

原本因水土不服躺在**的工程师来了,队内宣传也到岗了,随行人员一个不差,全部都来了。

其中一个金发的工程师说:“Ming,你昨天要人送来的布丁和晚餐真好吃,吃完之后我感觉好很多了。”

另外一人纠正,“我问过漂亮的总厨姐姐了,那个东西叫tou-fu,不是布丁。”

金发小哥摊手,“OK,我会记住救我一命的食物是tou-fu,救我一命的人是漂亮姐姐。”

众人大笑起来。

有人问:“漂亮姐姐,你怎么知道豆腐能治疗水土不服啊?”

费南雪摸了摸鼻子,被这个称呼搞得有点不自在。她下意识看向薄暝,说:“薄暝以前教我的。”

被点到名的男人皱了下眉。他难得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思索一阵,终于松开眉头。

想起来了。

高中时,学校联合望城一中搞冬季数学训练营比赛。费南雪被选中,去了望城参加训练营。

万城和江城的气候很不一样,甚至连喝的都不是同一条江里的水。费南雪去了之后就开始水土不服,发低烧,没胃口吃饭,一直躺在**起不来。

薄暝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佯装出自然的口吻想要骗过他。哪知来量体温的老师戳破了她的谎言,他才知道费南雪病了两天。

薄暝坐了一夜火车赶到望城。

他听老人说,去了当地水土不服,可以吃点当地的水做的豆腐,喝点当地水泡的茶。

于是薄暝给给费南雪做了一份麻婆豆腐拌面,又给她泡了一杯鲜柠檬绿茶。

不知是不是这两样东西的功劳,费南雪的身体有所好转。

只是薄暝还真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居然被费南雪记了七年之久。

薄暝翘了翘唇角,原本藏在衣袋里的拳头,缓缓松开了。

众人各归各位,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而薄暝走到费南雪身边,低头扫了眼她被染黄的手。他问:“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习惯。”

“什么?”

“随身带辣椒粉。”

费南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刚要说话,却被薄暝握住了手。

他的手宽大,很轻易将她的手包覆其中。掌心因练过器械有一层薄茧,接触到她的皮肤时,有点痒痒的。

她有点不自在,想要抽回手。薄暝却从桌上抽了张湿巾,垂下眼眸,很认真帮她擦拭着手上的辣椒粉。

等到她手上的粉料被擦干净之后,他终于松了手,将脏掉的湿巾扔到垃圾桶里。

费南雪还没来得及道谢,薄暝就被工程师叫走试车。

她看着薄暝的背影,不自觉想到强尼的谩骂。

放在以前,薄暝根本不会忍。他脾气直接,一脚就会踹得人下跪。

但现在是比赛。

米兰说,车手打架会被禁赛,所以他一直忍着脾气,不给车队添麻烦,不想让大家的付出白费。

可今天亲眼看到的时候,费南雪觉得很难受。

他是凭借实力走到现在的位置,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她听米兰说,强尼一直在比赛中使绊子针对薄暝。他本来早就可以拿到分站冠军,就是因为强尼的小动作,害得薄暝总在二三名徘徊,始终去不了第一。

所以听到强尼的那些话,费南雪冲动回到后厨,抓了把原本想做咖喱豆腐的姜黄和辣椒粉,拿了风筒,为薄暝出气。

很幼稚的举动,只能让强尼吃瘪,不能真的解气。

想到这里,费南雪绕到宣传组那边。她找于思暖要了车手信息,记下了强尼的全名。

她走到围场边打电话。此刻训练还没开始,没有胎噪和引擎的咆哮,还算安静。

不多时,那头接起了电话。

“你别催我啊,那个视频我看完了,但现在你的东西没找到,我没办法交给律师做对比,证明新宸汽车是完全抄袭地卫一的概念车。”林罗说。

费南雪一手勾着铁丝网,“我打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件事。”

“那是?”

“我们有车手投资计划对不对?”费南雪问。

这是林罗很早就做过的战略部署,说是让国内更多有实力的车手进入方程式比赛。只是费南雪那段时间不想听到和赛车手有关的事情,她就一直放手让林罗管,没有在意项目的具体落实情况。

“对,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把强尼·霍普金斯挤出依力斯车队。”费南雪说。

费南雪向来乖顺,讲话也温软。但一到做决定的时候,就会有种截然不同的狠劲。

那种反差感就怎么说,还蛮迷人的。

林罗就还挺吃她这套,说她这是有种知性大姐姐和女强人的结合美。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乖乖,你这是要砸钱给未婚夫铺路啊?”

此时,在费南雪没有注意的地方,有一道镜头拖得很长很长。

快门连续闭合,将费南雪的一举一动全部捕捉,就连她走回P房的背影都没有放过。

作者有话说:

看到加更的呼声,桑桑放个小目标。

要是下周四收藏能涨到300,就双更~

但现在看起来,有点难。

一起来期待一下吧!

小小预告,下一章,薄暝的雄竞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