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雪睁开眼就在期待中午的到来。
中午时, 何家一家人和姥爷都要来吃饭。她很久不曾单独准备超过八人的宴席,一时间还有点紧张。
她在厨房将食材全部准备好,反复在心里默念先后顺序, 将调料和餐盘的顺序摆了又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临到“检验”前, 她就是很容易紧张。以前考试也是这样, 考前总会一遍遍清点包里的东西,纸笔、身份证、准考证、饮用水。
即便反复做这样的事,还是轻松不下来。
那时候, 她就会格外羡慕薄暝。高中时有次期中考试,他为了等早餐迟到错过了整个英语听力,还能安然去考场,把其他的试题写完。
最后还考进了班级前十。
怪不得他能驾驭速度极快的方程式赛车。这种心理素质, 真的不服不行。
她正想着薄暝,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干吗?”有颗粒质感的男声传入耳里。
费南雪转头,薄暝穿着黑色运动背心,脖子上挂着有线运动耳机, 一只挂在耳朵上,一只垂在胸前。他的额上挂着汗,锋利的眼眸看向费南雪。
大概是刚运动完, 他的肌肉明显, 手臂和胸腹肌肉明显, 多看一眼都要脸红的程度。
“在想事情。”费南雪垂下眼眸。
“在紧张?”
被估中心事的费南雪一惊,她本想隐瞒, 但下一秒。
“还想装没事?”
“……”
就, 根本没得隐藏。
费南雪深吸了口气, 点了点头。
“跟我过来。”薄暝冲她勾了勾手。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动作, 可是由薄暝做来,像是有手指勾在了她的心上,痒痒的。
费南雪跟着薄暝去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健身器材,还有两台形似电玩城里的赛车模拟器。
他开了两条机器,调试之后,对费南雪说:“上来试试。”
她依言落座,屏幕里是第一视角的开车画面。她伸脚踩了踩油门和刹车,又忍不住摸了下按键奇多的方向盘。
一切都很新奇。
“来,比一场。”薄暝说。
和世界冠军比赛车?她算不算自取其辱?可是又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蔓延上来,她好像有点期待这样的比赛。
虽然不一定能赢,可薄暝传达出一种平等感。
他是真的把她当对手。即便她对此一窍不通。
这种平等和尊重,让费南雪格外受用。她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点头。
费南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涌到了头顶,之前的紧张感全部忘记,只是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视野,想要离前面那辆黑金色的赛车近一点、再近一点。
很可惜,每次过弯她都手忙脚乱,自己的红色赛车甚至会原地转头,完全丢了方向。
她也气恼,但不懊丧,只是重新拧动方向盘,继续追着薄暝的方向而去。
在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可惜。
驾驶汽车真的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两人比了好几把,直到门铃响起,费南雪这才惊觉时间过去好久,应该是姥爷他们来了。
桶式座椅有点难脱身,费南雪卡在里面。
薄暝起身,搭了把手,费南雪终于出来了。
费南雪先去开门,薄暝穿了件套头衫,将自己的肌肉遮好。两人将何家人和白英迎了进来。何微醺倒是自在,一来就热闹:“哇,这就是传说中的价值半个亿的豪宅啊。”
何景荣横了她一眼,薄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看。”
“你们先坐,我端饮料出来。”费南雪转身准备去厨房。
贝塔端着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出来,“老板娘,是这些吗?”
那一声老板娘叫得费南雪怔住,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而何氏夫妇则轻笑出声,是善意而祝福的笑。
费南雪换了围裙去厨房做饭,面对那些食材,她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她想到了那台一直跑在前面的黑金色赛车。有目标和榜样在前面,她觉得慢点也可以,总会抵达终点的。
此时,何微醺突然钻出来:“今天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是啊,还给你提前准备了你想吃很久的生腌海鲜。”
“真的?”何微醺的马尾辫甩了几下,一脸高兴。
两人说了几句,费南雪将她送出厨房,开始做菜。只用一个小时,她就将十道菜摆上了桌。
有老虎斑做成的荔枝肉,香露河鳗,酿豆腐,干贝焖淮山,泼椒小管,焗山珍,白灼青菜,清蒸老虎虾,芋泥鸭,和一道牛肉滑汤。
主食有焖饭、葱茸包和海鲜焖面。
费南雪偷空拍下这桌宴席,还特地拍了薄暝的侧影。她想了好久的文案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趁着大家没注意时,发了条朋友圈。
“和亲爱的未婚夫一起吃家宴。”后面还多加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然后,她悄悄将手机挪到薄暝眼皮子底下,满怀期待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垂眸,他轻叹了口气。
好歹多了颗爱心,和“亲爱的”三个字。
他勉强点了下头,看到费南雪眉眼间难以抑制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努力学习就是有好结果”。
算了,不打击她了。
原本大家还想多聊两句,可动了筷子之后,就没人顾着说话了。
吃都吃不够,哪还有多余的功夫说话啊。
白英很久没吃到外孙女做的菜,焖饭都多吃了两碗。直呼自己要泡茶消食才行。
而薄暝依旧克制,每样菜都少少尝鲜。
吃完饭后,几人围坐在客厅喝茶聊天。向来冷淡的薄暝态度很好,全程陪同,有问必答的样子任谁都吃惊。
白英笑着说:“你这是给我外孙女面子。”
薄暝翘了翘唇角,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何夫人插了句嘴:“不过,我好像没看到你们的东西混在一起用,是还没完全住在一起吗?感觉有点生疏的样子。”
听到这话,费南雪和何微醺都有点紧张。何微醺连忙说:“妈妈,他们只是订婚,这一开始就搞得像老夫老妻似的,以后还有什么新鲜感啊?”
白英也看了过来,眼里有疑惑。
费南雪紧张的手心冒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她不知所措,偷偷望了薄暝一眼。男人抬头,轻抚了下她的发顶。
“何夫人好眼力。”薄暝颔首,“的确是没有完全住在一起。”
费南雪听到这话,心脏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薄暝这是要说什么啊?
大家都愣了愣,眼神不约而同投向薄暝,在等他的下一句。
薄暝说:“我要去比赛,她得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他一手搭在费南雪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说到后面,语气还放轻了些,有种可惜的感觉。
仿佛,不能和他住在一起是费南雪毕生的遗憾。
费南雪:……
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果可以,干脆给他鞠一个吧。
这种说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居然非常合理,还有种不容置疑的狂妄感。
何微醺躲在一旁掐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何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确实。到时候要七夕多来我家,免得一个人在家里孤单。是吧,微醺?”
何微醺被点到名,连忙点头。
这场风波就此揭过。
白英和何家双亲临走,薄暝答应出借飞机将白英送回黄金海岸。白英摆手拒绝,“你还要去阿布扎比呢。”
“没有申到航线,我直接买飞机票就好了。”薄暝说。
白英这才点头应下了。
而站在一旁的费南雪心里百转千回。她听到薄暝打电话申请了黄金海岸的航线,因为他知道姥爷要乘飞机回去会很累。
薄暝真的对姥爷很好了。
*
转眼间三天已过,薄暝要乘机赶去阿布扎比。而费南雪,恰好也和薄暝同一班机飞过去。
她本来还在想那些鹦鹉怎么办,恰好,江明理告诉费南雪,他今天就能到江城,可以照顾鹦鹉。
费南雪终于放下心来。
搞定一切后,费南雪也想好了借口,就说去何微醺家里小住两天。她和何微醺串好口供,便去找了薄暝。
薄暝正在收拾行李。他把常穿的几件衣服塞到LV的行李袋内,转头看了费南雪一眼。
“去何家小住?”
“嗯。”
费南雪垂下视线,不太敢对上他的视线。毕竟薄暝太锐利,多看几眼也许就会拆穿她的真实目的。
“好。我把阿尔法留在江城,有事你可以找他。”薄暝说。
“你路上小心。”
薄暝点了下头。
费南雪折返回房间,何微醺已经在地下车库等着了。费南雪打算先把行李“偷渡”到何微醺的车上,再空着手走下去,假装一切安好。
她想得倒是很好,可拎着行李刚出门,就撞到了贝塔。
费南雪握紧行李箱的拉杆,脑子里飞速运转,正在想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
而贝塔扯出了笑容,“老板娘,下楼扔垃圾啊?”
……?
贝塔:“我知道了,一定是老板有些衣服不要了,要你连箱子一并捐给物业处理对不对?”
费南雪连连点头,“是。薄暝是这么交代的。”
虽然心底莫名其妙,但怎么着都有个好借口,不用白不用。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房间了。”
费南雪拖着行李箱往电梯走去,贝塔闪身消失躲在角落。他立刻拨通了电话,“伽马,你是不是在大堂准备上来?”
那边答:“是啊,有什么问题?”
“别上来,等老板娘顺利抵达地库之后你再上来。免得你俩遇到之后,老板娘又要找借口。刚才她差点编不出来,还是我替她圆了谎。”
“……好。”
站在大堂的伽马取消上楼按键,重新回水吧点了杯饮料。
果然如此。
老板要他们假装没看到老板娘偷偷离开,这还真是个考验演技的任务。
好在阿尔法不在场,不然可太难演了。
*
费南雪抵达机场,换好登机牌。何微醺送她到安检口,两人拥抱后依依不舍地分别。
她拖着行李通过安检,走到登机口。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而薄暝还没有来。她有些忐忑,只得从包里拿了本诗集出来压压惊。
她的目光落下,看到了几行字: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那本诗集。
“你又在读赫尔博斯?”薄暝问。
费南雪抬头,和薄暝对上视线。
怎么办,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遇到他。那他还要不要念两位老师教给她的台词?
挣扎了一番,费南雪决定还是要说。
她故作意外站起身,露出惊喜的笑容。这个笑容它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次,还拍下来给两位老师检查过,她们都说不错。
费南雪说:“命运怎么会这么巧?离开和开始都是你。”
说完后,费南雪悄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这话对她来说实在太酸,她反复确认过是不是真的效果很好,何老师和林老师说越酸越管用。
结果她壮着胆子说完,薄暝拿起书挡住了下半张脸,只看得到他那双锐利的黑眸。
眼眸深深,有点辨不出感情。
她越发忐忑了。
而这时,薄暝终于出声回应:“有点浮夸。”
费南雪背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扣在了一起。
什么意思?他这是看穿了她在演戏吗?
费南雪忍不住检讨,她果然没有做戏的天分,连这一点小事都搞不定。
见她的视线垂落下去,薄暝再次出声:
“是命运有点浮夸。”
作者有话说: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赫尔博斯·《深沉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