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还是太天真,竟然会对所谓“洛基的帮助”抱有希望。

他可是北欧神话里著名的谎言之神,大名鼎鼎的搅屎棍,指望着他能想出正儿八经的法子来,不如期待一下宙斯从此大彻大悟不再劈腿对天后赫拉忠贞不二。

走后门托关系,亏他也有脸说得出口。

然而洛基不仅有脸,甚至理直气壮。

我当场否了他。

但餐厅的风波过后,洛基还是不肯放弃。

下午,我上完处分的安全教育课程,收拾好背包,一抬头就看到洛基沐浴着路过学生惊艳又意外的模样,倚靠在门边静静等着我放学。

我翻了个白眼。

无视了一众围观群众,我背着书包直接越过洛基,抬腿往校外走。

“只是写封邮件而已,妮可!”

洛基锲而不舍地追过来:“别老是端着阿瑞斯唔唔唔——”

后面的话被我一巴掌捂了回去。

“你小点声!”

我瞪了一眼洛基:“想让全校人都把你我当成神经病看吗?”

洛基扒开我的手,却是压低了声线:“别老是端着阿瑞斯女儿的傲慢。依靠一下别人也不会怎么样的。”

“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坚持。

“你呀,就是身边的旧神太多了,”洛基啧啧评判道,“一个个都是老古板,还坚守着那落后千年的信条和观念。什么旧神的荣耀与骄傲,有什么意思?妮可,想上好大学,关系很重要,不是让你走后门,而是申请推荐信。”

说完,他换上了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别说,用阿拉贡的脸说这种话,哪怕我不想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言语之间带了不应该存在的说服力。

“在这个年代,精英的后代依旧是精英,富人的儿女依旧是富人。还真当常青藤里学生,各个都智商超群、才艺惊人啊?

“他们也不过是仗着爹妈有钱有权,可以早早刷履历、结识大佬们罢了。想去常青藤,有分量的推荐信很重要。

“如今的雅典娜可是纽约州的教育部部长,她随便指派个小助理,花二十分钟帮你写封推荐信,自己签个名,就足以改变你未来一生的命运。雅典娜可是你的亲姑姑,不会连这点事也不帮你做吧?”

道理我都懂,但是——

“问题不在于不想托关系,”我嘀咕,“你读过希腊神话没有?”

“嗯?”

“雅典娜和我爸关系不太好。”

换个说法,水火不相容也不为过。

我的古希腊知识都是教父费尔南多教的,他给我讲述、买的书籍中,阿瑞斯和雅典娜可没少起矛盾。

神权时代尚且如此,放到现代,雅典娜又为什么要帮仇敌的女儿?

说是亲戚,可是我俩从没见过来着。

言谈与沉思之间,我和洛基已经走出了校园。

而后我的思维回归现实,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住在哪儿?”我看向洛基。

“这你不用管,”洛基莞尔,“我先去你家,看你写完邮件再走。”

我:“……”

想去我家?你还梦见什么了!

就在我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背后响起一阵女孩子的嘻嘻哈哈笑声。

那几个笑声在距离我五步之远的地方突然消失,我回过头,看到的是凯瑟琳和她跟班们的脸。

凯瑟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但估计我的表情也不怎么样。

讨厌的人就像是嚼过的口香糖,怎么甩都甩不开。

“这么巧啊,妮可。”

凯瑟琳率先开口,脸上还挂着啦啦队员模式的精致假笑:“还有凯纳斯。”

洛基对着凯瑟琳和她的朋友们展开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凯瑟琳。”

“你们这是……”

凯瑟琳在我和洛基之前环视一圈:“都放学了,还不舍得分开?”

大概是怕我出言呛人,洛基突然伸出手,搭在我的肩头。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好像就是个单纯的习惯。这样的行径让凯瑟琳微妙的变了脸色。

“我送妮可回家。”洛基坦言。

“原来如此。”

凯瑟琳好似羡慕地点头:“确实应该送妮可回家,她住的街区治安条件非常不好,父亲又……不太方便,是残障人士。凯纳斯人真好,从此有人照顾妮可,我就放心啦——啊。”

说完,凯瑟琳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轻轻捂住嘴。

“我没有多说什么吧?妮可自尊心那么强,但她和你关系这么好,这些应该都说了吧?”

我无比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你还能再假一点吗,凯瑟琳。

如果我真的是帅哥转校生青睐的灰姑娘,现在可能已经羞愤到欲哭无泪了。换做是青春偶像剧或者日本少女漫画,直接甩开洛基的手,哭着跑开也不夸张。

但我不是灰姑娘,也不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

“差不多得了。”

我不耐烦道:“洛——我说凯纳斯,他知道——”

洛基搭在我肩膀的手紧了紧。

他的手臂微微发力,把我往他的方向轻轻一带,几不可查的动作却凸显出分外的亲昵,以及明晃晃的保护姿态。

“我知道啊。”

洛基顶着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依旧保持着和煦笑容。

“我的兄长与妮可的爷爷是多年好友,”他说,“我自然也了解妮可的家庭情况。事实上,约翰·霍克可是我的偶像,他可是DEA缉毒局的大英雄!”

……什么?

他的话过于理直气壮,连我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我爸怎么就成了缉毒局的大英雄,我怎么不知道?

连我都没反应过来,更遑论凯瑟琳。

一个“缉毒局”,一个“英雄”,两个单词落地,换来了凯瑟琳错愕的神情,和诡异的沉默。

“十几年前,约翰·霍克在一次卧底行动中,为了拯救战友而遭受墨西哥贩()毒集团的重创。从此之后脑部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洛基编起瞎话来不带眨眼的,“这都是妮可爷爷亲口告诉我的……啊。”

说到最后,洛基的话语一顿,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

他压低声音,连那双海一样深邃的蓝眼都酝酿起狂风骤雨。

“你们,”洛基低声道,“不是在嘲笑缉毒英雄的女儿吧?”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内,凯瑟琳和她的跟班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洛基冷哼一声:“我们走。”

不等凯瑟琳再开口,他揽着我的肩膀,大步向前。

多上了一节安全教育课,校车早就走了,我只能选择乘坐公共交通。

把凯瑟琳等人甩在身后,我不忍直视地抬眼看向洛基。

后者给了我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编的如何?反正她们也不可能去查证。”

可不是吗,你都点出是“卧底行动”,就算真想查,也很难查到十几年前的卧底身份吧。

我倒是更关注另外一个点……

他说他兄长和我爷爷是朋友。

我很是莫名其妙:“宙斯怎么会和你的兄长是朋友,辈分不对吧?”

洛基:“奥丁和宙斯同为天父与众神之王,哪里不对?”

啊??

我又是一愣:“你兄长不是雷神索尔吗?”

洛基:“……”

那张复刻阿拉贡的漂亮脸蛋,终于浮现出了几道裂痕。

“我的义兄弟是奥丁,不是索尔,”洛基咬牙切齿,“这才是真正的辈分不对。所以我讨厌迪士尼漫威,瞎编就算了,还瞎编红到全世界!你那位缉毒局卧底的教父,难道没给你讲过北欧神话的故事么?”

呃,其实讲过。

但如洛基所说,漫威实在是太红了,导致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且——

怎么我教父也成了缉毒局卧底,瞎编故事还带系列的吗!

“不说这个。”

能看出来,洛基很在乎漫威帮他降低辈分这件事。他颇为不爽地拧紧眉头,片刻过后才调整好情绪:“还是先跟你回家,去写邮件给雅典娜。哪怕她和阿瑞斯的关系不好,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邮件我自己会写,”我说,“大不了之后抄送你一份。”

“我帮你,没关系的。”

“小刻会咬除了我教父之外的所有异族神明,你确定?”

“小刻?”

“刻耳柏洛斯。”

就是古希腊中的地狱三头犬。

三个月前冥王哈迪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上门,说是准备去亚洲旅游,只好将小刻暂时寄养在我家。

在人类社会里,他没有神话里这么多的脑袋,而是变换成了比特犬的模样。

哪怕小刻也失去了神力,但他好歹一只烈性犬种,咬伤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好吧。”

洛基好像不太喜欢狗,撇了撇嘴:“那我等你消息。”

也只好如此了。

不就是写封邮件吗,如他所说,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不了就是石沉大海嘛。

…………

……

而我没想到的是,雅典娜给我回信了。

并且回的很快,前一天晚上我斟酌好语句,写了一封邮件给她。第二天上午九点,她就回了邮件。

下课之后,我在储物柜前拦下准备换课本的洛基,紧张道:“她,她回我了!”

洛基眨了眨眼:“那么,我们尊敬的罗贝尔女士说了什么?”

也可能是拒绝的,对吧?

我抿紧嘴角,摸出手机,点开了邮件。

但呈现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同意或者拒绝。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冷嘲热讽,邮件内容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让你的父亲与你的教父结婚就行。”——上面这么说。

啊?

什么?

雅典娜在说什么?

我很是茫然,茫然到洛基都忍不住凑向前,看向我的手机屏幕。

“嗯……倒也不是不行。”他煞有介事。

啊????

我震惊地看向他。

“哈佛大学会对少数族裔、底层阶级和边缘人群有一定关照,如果你的父亲和教父结婚了的话——”

“费尔南多是墨西哥人,算少数族裔,阿瑞斯脑子不太好用,算残障人士,”洛基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两个男人结婚,还是同性婚姻。”

最后洛基总结道:“那你就是残疾少数族裔同性恋夫夫的女儿,政治正确的不能再正确,哈佛大学一准会录取你,妮可!”

我:“……”

还能再损一些吗。

所以过去了一千多年,雅典娜还是很讨厌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