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看到洛基的笑容时,我就知道完蛋了。
在北欧神话里，洛基就是个不定（）时（）炸（）弹。来到二十一世纪，人人都不按规则行事，性格张扬、富有个性成为了值得夸赞的事情,倒是显得他没那么特立独行。
但这不意味着洛基就会好好的做完每一件事。
不定（）时（）炸（）弹安稳运转半年后,我莫名觉得,他马上就会爆炸。
特别是台上的洛基，款款抬手，从抽签箱中拿出题目。
他抽到的即兴演讲题目是阐述十九世纪后世界科技发展迅速的原因。
理论上来讲,请一个外籍学生来讲这样的题目，洛基具有天然的政治正确立场。
然而……
看到题目后,洛基的笑容更为无害。
我们所有人都意识到：真的完蛋了。
接下来整个比赛全程,我们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
对手是来自波士顿的一个私立中学，相当难缠。哪怕我们有竞技比赛的庇佑者赫尔墨斯帮忙,几个月来针对性的训练和补习就没停过,对方的分数依旧紧追不舍。
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之前，我们的分数就比他们高两分。
只有两分之差,我们紧张的要死,对方则生气不已。
毕竟让一个社区中学压分，对于精英学生们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然后就到了即兴演讲环节。
我……我紧张地都快吐了！
只见对方演讲结束后，洛基慢吞吞地从自己的位置站起来。
摄像机一直跟着他。
学生西装勾勒出他瘦削的身材,乌黑的长发扎在脑后,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张薄唇。洛基的五官非常立体,用阿波罗的话来说就是“很适合上镜”,我猜他之后在互联网上能换来不少热情的小粉丝。
尤其是我敢肯定,他接下来肯定要闹个大的。
在知道麻烦即将发生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时,我焦虑之余,甚至还略略有些期待。
当然我明白，我这期待，既是在等洛基会搞出什么花活来，也是有种早死早超生的自暴自弃饱含在里面。
他站在台前，先是礼貌地对着主持人和三位评委发出问候。
洛基的声线清朗，言语清晰，他收回了颇具嘲讽意味的丹麦口音。
只要他想，标准的美式播音腔流利顺畅。
“我抽到的题目是就十九世纪后世界科技发展迅速展开自己的观点。”他说。
三位评委当中比较和善的那位女士开口：“乌耳德先生，你是丹麦人。”
洛基：“没错。”
评委：“那我很期待你的观点。”
洛基颔首，而后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关于十九世纪的科技发展，我想先来谈谈美国为什么如此富有。”
他的话音落地，评委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知识竞赛，还是在洛杉矶举办的知识竞赛上，这样的开头很是寻常。
过往几年来，评委们也听过无数次了。
哪怕是洛基以丹麦人的身份切入，也见怪不怪。
但是——
我就是觉得他会给个出其不意。
洛基的双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来，先是往演讲台上一方，而后顷刻之间，他抬了抬下巴。
对着镜头，当着所有评委的面，瘦削高挑的丹麦帅哥，直接伸出了双手。
“我觉得，”他扬起灿烂的笑容，“不如问问印第安人！”
我：“……”
那一刻，我听到整个竞赛场地整齐划一地倒吸一口凉气。
三位评委的笑容当场凝固在脸上。
洛基依旧在台上慷慨激昂：“问问古巴，问问墨西哥，问问欧洲的蔗糖、橡胶、金银矿产，都是从哪里来的！”
除却他的声音，室内一片死寂。
“几百年前你们把这片土地从英国人的手中抢过来，可没有想着还给它本来属于的人民。而你们所谓的保护文化与文明，就是把受害者们赶去了保护区‘坐牢’。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在使用种族隔离政策！”
此时此刻的我发自内心地感谢阿波罗。
首先，他教给我们如何面对镜头不变表情。
其次，有他两次高调出场在先，我对尴尬场景已经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脱敏练习。
以至于当摄影师发疯般把镜头怼向我们小队其余人员时，我尚且还能保持住不裂开的表情。
关键在于，洛基真的很擅长演讲。
但凡用口舌逞能的事情，没有一件他做不到秀翻全场。
哪怕是踩着敏感问题发言，接下来洛基的演讲，从西班牙和葡萄牙数落到英国再到美国建国，一套一套史实堆上来，句句直指你们没一个好东西，骂得逻辑完整、引用经典，说的相当精彩。
虽然是即兴演讲，但他一开口，说出去的内容却相当有技术含量。
要是有人质疑是他买通了评委，在抽签环节作假，我……我绝对会相信！
三分钟的演讲对于洛基之外的所有人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的自由发言环节结束，紧接着是评委打分。
而后洛基换了个一个较为轻松的站姿。
坐在备赛席位上，我与他相隔大概有五六米远。
一定距离之外，我仍然清晰看到站在演讲台后的洛基动了动手指。
而后，熟悉的神力自他的指尖扩散开来——
不止是我感觉到了。
我迅速侧过头，看到赫尔墨斯与潘多拉同样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接下来，所有的评委都给出了极高的分数。
这用脚趾想，都知道是洛基动用神力控制了评委啊！
连那个开场就冷嘲热讽的评委都给了高分，甚至是最高分。
瞬间我们与波士顿学校的分数就拉开巨大差别，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比赛。
只是在场没人鼓掌。
气氛变得非常诡异。
连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救场，在仓促之间结束了竞赛。
整个意外不过是在短短几分钟内结束的。
竞赛一结束，全场都开始议论纷纷，工作人员乱成一团。
而洛基呢？
他大摇大摆地归队，又在工作人员青绿脸色前，大摇大摆地跟着我们离开，全然没有任何愧疚或者解释的意思。
我现在都不觉得比赛出岔子是问题了——反正知识竞赛不是直播！
等到我们离开场地，在上车之前，赫尔墨斯一把拽住了洛基。
“你干什么？！”
向来圆滑市侩的赫尔墨斯都忍不住了：“洛……凯纳斯，是你说要参加知识竞赛，如今你却亲自搞砸了？”
洛基：“嗨呀，别生气——”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走在最后的梅丽尔，突然冲了过来。
我个子小小、脾气温柔的青梅，一张清秀的面孔中难得浮现出愤怒的神情。
她甚至不轻不重地推了洛基一把。
梅丽尔：“凯纳斯，你疯了吧？！”
平心而论，梅丽尔的指责和推搡都没什么杀伤力。
她又没用力——本身梅丽尔也没什么力气。
但碰上洛基这个戏精，他还是借势倒退好几步，捂住了胸口。
他好似意外，深蓝色的眼睛里写满无辜：“怎么，我说的有半句不对吗？”
梅丽尔：“……”
我知道梅丽尔是真的生气了。
尽管我的小青梅性格很好，可我知道，她是个非常较真的人。
平时怎么都可以，但一旦她想赢，谁惹麻烦都不行。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拿这么多游戏的白金奖杯。
“好了，梅梅，”我拍了拍她，压低声音，“我和凯纳斯说。”
见梅丽尔不在继续追究，洛基捂着胸口飞快扯起嘴角，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开。
这是都不准备和我们一辆车回去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心累。
思索一番后，我迈开步子，追上洛基。
他脱队脱的毫无顾忌，好像一番演讲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哪怕是我走到了他的身边，洛基也只是侧了侧头：“干什么？”
我：“……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洛基莞尔。
“觉得无聊罢了。”
他无所谓地说：“光是赢比赛，多无聊啊？这不是更刺激一些？”
我：“你要是想动用神力解决一切，何必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长街中学。”
直接在我四年后申请学校的时候，控制常青藤的工作人员盖个章批准不就完了！
要是那么简单，谁还需要努力啊。
哪怕是我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也明白这一点。
控制了评委，可以撤回成绩；控制了所有工作人员，竞争对手也会质疑。
在二十一世纪，世界不是那么封闭的。我就不信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神，能神通广大到左右全世界的思想。
洛基明白我没说完的后话。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瘦削高挑的“转校生”，选择微微低头，以俯视的方式看向我的眼睛。
“你放心，”洛基脸上的笑容不曾改变，“我有办法。”
“什么？”
洛基直接拿出了手机。
他当着我的面，一个电话了出去。
片刻过后，免提的手机话筒中传来了新媒体之神的声音。
“哪儿有这么快，”新神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直接开口，“‘那东西’还没出现呢。”
“不是这个。”
洛基回道：“有个新闻，你要不要？”
我：“……”
我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电话那头无精打采的声音瞬间来了精神。
“嗯？”
我几乎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网红美女立刻起身的模样。新媒体之神兴奋起来：“什么新闻？”
洛基的语气很是懒散：“全国中学生知识竞赛的评委公开歧视外籍学生，学生当场反击却遭打压封杀。”
新媒体之神：“你想毁掉一个人啊。”
洛基：“嗯哼？”
新媒体之神：“那可太好了！！！”
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大笑。
“把材料发给我，”新媒体之神说，“我保证给你炒到全球新闻头条！”
我：“…………”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