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带着资料离开搜查四课后先回到租房, 推出了好久不见的杜卡迪。
轻轻抖去头盔内部的细灰,她庆幸一直用雨布盖着, 不用怎么清理就能上路。
*
“里面就是岛田夫人吗。”
隔着病房矩形的玻璃窗,枫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的铭牌上有着岛田的字样,她怀孕刚好满了八个月。
“是啊,”给她指路的是位挺着孕肚的年轻太太,“不过她这几天心情很差, 明明还有段时间就要临盆了……偏偏,哎。”
“谢谢您的帮助,”枫冲她笑笑,“希望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推开病房的门时, 细微的吱呀声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
枫不是按照正常流程进来探望的,但——谁让她是东都大学医学生呢,找一个熟人溜进来还是可以的。
当年一起给小白鼠注射死亡的同学如今也当上实习医师了。
她转过头来时,枫忍不住愣了一下。
资料与文字无法描述的东西,是岛田夫人那出众的美丽, 即使已经见过不少美人,枫也不得不承认, 此刻的岛田夫人,有着那些青春少女无法模仿的一种神韵。
哪怕是微微浮肿的脸, 也无法掩盖。
她有一头漆黑如藻的长发,挽成一个髻别在耳边, 睫毛浓而密, 普普通通地看过来, 就让人觉得自己似乎被深情注视着。
枫忍不住将脚步进一步放轻, 几乎如猫儿般无声地走到她面前。
“您是……?”
岛田夫人的声音有种天然的低哑, 像是被酒精浸润过的海绵蛋糕,一抿就化。
“我的名字叫山村枫,是一名警察。”
枫摊开警察证,金色的樱花一闪而过。
“我想问您一些事情,可以吗?”
岛田夫人露出哀怮的神情,但还是轻轻点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
枫和她谈了一会,先从平时的生活聊起,渐渐将话题转到她的丈夫岛田身上。
从谈话中,枫了解到岛田先生平时是一位憨厚、朴素的人,工作一直很认真,货车司机经常会要上夜班,他从不抱怨,甚至都不曾抽过烟。
她默默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岛田夫人。
“谢谢你……这几天大家都很照顾我的情绪,没有人会多提,但是,说出来之后我好受多了,”岛田夫人按住眼角的湿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忽然抱住了枫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岛田他,绝对不是自/杀!我不相信!他不可能就这么抛下我走了的!”
“你是警察,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枫头皮上一串凉意蹿过,她也不相信岛田先生会是自/尽……在岛田夫人是如此美貌,而孩子也即将出生的时候。
更现实一点说,他这么做,可是……没有保险金的。岛田夫人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和孩子的未来是一片渺茫,更别提很可能还要背负“杀人犯亲属”这样的谣言。
“我绝对会查明真相。”枫抽出手臂,握上岛田夫人柔弱无骨的手,“请您安心待产吧,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
*
套上灰色的长风衣,被眼泪浸透的衣袖藏在风衣之下,枫靠在机车旁撕开刚热好的饭团。
洁白的米粒说不上晶莹剔透,碳水化合物的香甜气息也是一股脑地钻进鼻腔,然而枫却味同嚼蜡,比起吃饭,她现在更像是在进行必要的“进食”。
早知道直接买维生素果冻什么的了……没胃口,枫只吃了个三角饭团就停下。
浅井地区不愧为东京的高级区,这里的酒店也是肉眼可见的金碧辉煌。
原本只是打算在周边看看情况,最好能碰上酒店员工问上几句的枫刚到地下停车场,就被前方建筑物里冒出来的人团团围住。
“您好,”领头的是个穿着马甲和领夹的经理人,“我们的老板想要见见你。”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和梵天千丝万缕的联系,枫就以为又是哪个雅库扎想绑架她了。
“啊是吗,”她摘下头盔抱在臂弯,“可我有点累,不想走路……能不能请你们老板过来见我呢?”
“小姐,您这样会让我们很为难的……”经理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他眼神示意,两个保安往前一步,“不介意的话,这两位可以带您上去。”
两个保安又是光头、黑西装、脖子和枫的大腿一样粗,仿佛这一套是保安标配。
“哪要这么麻烦——”
有谁在枫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绕到了她身后!
眼前一黑,枫面前多出了一层东西,来人动作粗暴,直接拖着她往旁边推,手臂卡住了她的脖子,几乎把枫架起来双脚离地。
“大人!”经理人的话音中带上了焦急,“这样我没法给老板交差的!”
“谁管你的死活,去告诉可可,现在这家伙归我了。”
死死扣住卡着脖子的手臂,枫终于从被推搡的状态脱离,她狠狠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从高度猜测应该是一辆跑车。
手肘屈成锐角往身后捅,她听到来人疼到闷哼,立刻脚下发力,精准踩中那人脚尖,果然脖子被松开。
来不及摘下头上的东西,枫直接转身,凭借直觉飞起一脚——
踢中了!
什么东西飞出去,沉重地倒到地面上。
侧面有风声传来,枫及时别过脸,但拳头还是落在了侧脸,眉骨处一阵潮湿,铁锈味在这封闭的地方散开。
“咳。”
吐出嘴里的血沫,枫往后踉跄两步靠到车上,一手掀开头上的东西,那居然是一个麻袋!
她看到了对面的人:“三途……春千夜。”
眼前的人染了粉红色的发,但他嘴角的疤痕是那么显眼,即使是枫也依旧记得。
以前东卍五番队里的副队长,常常带着黑色口罩遮掩嘴角的伤疤。
“啊,对,就是这样,”三途穿着剪裁合身的马甲和衬衣,露出着迷的神情,一手拽住枫的头发,“满脸鲜血,不甘心的样子……这才是叛徒该有的下场!”
一旁的经理人见势不妙,已经带着他的手下离开。
枫瞥到旁边被自己踢到昏迷的大汉,他是三途唯一带来的手下……至少表面上看是的。
“你为什么不求饶呢?”
三途猛得逼近,他眼睛瞪得极大,精神亢奋到不正常的程度,拽着枫头发的手发力,头皮处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这条疯狗!枫抬手,瞬间削去小半截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头发。
同时脚抵在车门上,她整个人往前顶去,和三途的脑袋猛得撞上!
小刀在手里转了两圈,这是枫刚才被蒙住时从三途手下身上摸出来的。
“看来,东京的刀具管制……确实需要好好整顿啊,”呸了一口血沫,晃晃脑袋恢复平衡,枫横刀拦在身前,“而且,面对好久不见的前辈。”
“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她已经不想问怎么谁都知道自己来这里,反正事情已经发生,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如何脱身。
被枫撞开的三途看上去更加愤怒了,他摸了摸额头上蹭到的血迹,活动起手腕。
“就凭你?”即使知道枫手里有刀,他也依旧挥拳上来,似乎完全无惧疼痛。
但枫却不能这样随意刺伤他,不得已,她收起刀,躲过了凌厉的拳头。
两人一来一往,视野不受遮蔽后,枫明显渐渐占了上风,她绞住了三途的小腿,两人在停车场的地面上滚了两圈,眉骨的伤口沾到灰尘,一点点疼痛刺激着枫的肾上腺素,她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三途也不好受,他的腹部受了好几下重拳,嘴里吐出带着不明物质的血块,脚踝可能被枫扭歪,脸色苍白,但偏偏同样眼睛发亮,一股子不把眼前的人打死不罢休的样子。
“够了!”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枫刚好站起身,一脚踢上躺在地上的三途。
“咳咳咳。”
血迹沾上的她的裤腿和鞋子。
枫踩住了他试图抓住她脚踝,把她拉倒的手。
眯起眼睛,她认出了匆匆赶来的人是谁。
“是可可啊……”撇去嘴角的血渍,她慢慢吐出剩下的话,“还是说,该叫你【梵天】的干部,大老板九井一?”
“……山村枫,”九井一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神色复杂,“跟我来吧,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枫缓缓松开踩住三途的脚,却在下一个瞬间寒毛直立,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踢歪了朝向自己的枪/口!
“三途!”九井一也没想到倒在地上的人还能掏出一把迷你手/枪来,“你忘了mikey的命令吗!”
疯狗听到主人的名字,这才偃旗息鼓,站起来时,已经长高的他足以俯视同样狼狈的枫。
“我没想杀了这家伙啊……”他内伤大概不轻,每个字都像从舌尖和齿的缝隙里挤出来的,“要是这么死掉,只能说明……‘狩猎者’,也不过如此。”
之前的经理人躲在九井一身后,探头探脑,又不敢多看。
*
“处理一下伤口吧,”九井一把医药箱放到枫的面前,犹豫了一下,补充,“三途完全是个人行为,与梵天无关。”
发丝凌乱,半张脸都被血渍沾染的枫抬眼,和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对视了一会,才伸手,拿出一瓶酒精。
80%的浓度……她仰头,直接将半瓶酒精倒在了伤口,酒精冲刷之下,血渍和砂石尘土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白净而缺少血色的肌肤,擦伤的地方是浅浅的粉红。
被叫来的医生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倒吸凉气,迈出一半的脚发软倒退。
九井一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插手,看着枫摸出几张干净的纱布吸干眼部的酒精,她这就算处理好了。
枫睁开眼,半躺在真皮沙发上,斜睨过来时眼底一片寒芒,九井一几乎以为她才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即使她现在发梢带着露珠似的酒精,上半身的衣服都被浸出深色,脸上未愈合的伤口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渗出细密的血珠,可以说是他见过的……第二狼狈的样子。
侍者无声地收走医药箱,端上了精致的茶点和上好的红酒。
“来点?这可是波尔多地区产的好酒。”
“不好意思,”枫碰碰被自己割成狗啃的头发,“我穷,喝不来这么好的酒。”
“而且我也不是来喝酒的,”捻起一块奶油卷端详,她又扔回了盘子里,“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岛田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又为什么会自/尽?”
“这么开门见山,还真是你的风格,”九井一坐到枫的对面,耳垂上长长的链子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但,这个人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么,你为什么要管他?”
“因为我是个警察,可可,”枫微微歪头,让沁出的血珠汇聚到一处,顺着额角流开,以免糊住视线,“反正我多管闲事也不是一两天了。”
深呼一口气,九井一能感到房间里的温度逐步下降。
“岛田他,是‘清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