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易帜
要不要继续向乐清进军?
只有解决这个问题,接下去瞿振汉的一切部署才能有个具体的章法,可是现在连金佩纶这个军师与谋主都跑到虹军那边去了,瞿振汉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起初这个谋划建立在虹军在乐清没有多少部队,而且忙于宁绍战役,根本无力支援乐清县的基础上,可是现在,包括投奔柳绝户的忠义营与忠孝营在内,虹军在乐清县内已经有了三四千人的部队。
而红巾军在江北的部队,包括倪延模在内,也不过是五六千人而已,而且还有不少新兵,一部分主力还在江南负责驻守极其广泛的控制区。
瞿振汉拿不定一个主意,那外面有人问了一句:“大帅,要不要继续与柳绝户干到底?”
瞿振汉抬头一看,却是刘公瑞,他在公开名义上是瞿振汉的军师,现在手上也有五个营的队伍,算得上红巾军内的实力派。
更重要的是,这位刘公瑞从一开始就与柳绝户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因此双方的矛盾越闹越大,甚至可以说是最坚定的北进派,当初瞿振汉借出乐清县的时候,反对的声音中也是以刘公瑞的嗓门最为响亮。
对于这样的实力派,瞿振汉当然不能将真心话说出去:“当然要干到底,别看有三五个小人投奔过去,但是这是咱们虹桥人的老家,暂时借给柳绝户而已,我们想要什么时候拿回来,就要什么时候拿回来。”
“现在我们虹军在江南与江北还有两万多人的队伍,他柳畅正忙于攻击宁波府与绍兴府,能有多少本钱扔到乐清县这个地方来!”瞿振汉给刘公瑞打气:“这乐清县,我们是拿定了!”
“好!”刘公瑞原本有些无精打彩,现在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了:“就是下打的决心,这个决心下得太晚了,如果早点能下,别说乐清县,就是台州府也能拿下来了,乐清县是我们红巾军起家的地方,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要拿下来!”
刘公瑞这么一说,瞿振汉也是兴奋起来,他拍着刘公瑞的肩膀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识忠臣,公瑞,今天我终于是看对了人!”
刘公瑞也很干脆:“我这就回江南去,把我手下五个营头的队伍都拉过来与柳绝户决一死战,虹军只是咱们红巾军的一个分支而已,柳绝户怎么能不听大帅的,我支持大帅与柳绝户干到底!”
瞿振汉算是打了一剂强心针,他虽然下不了全面开战的决心,但是此后一个多时辰之中,都与手下的官兵大谈乐清与红巾军的历史关系,一力主张乐清县是红巾军发家之地,这样的地盘怎么可交给柳畅与虹军,必须控制在红巾军手里。
而过江的红巾军之中,乐清人确实不少,颇有久战思乡的念头,因此不少人都同意瞿振汉的看法,只是到了晚饭时分,却传来了一个晴天惊雷。
一向被认为是整个红巾军最坚决的反柳派红巾军总军师刘公瑞,已经于下午在江南宣布易帜投向了虹军统领柳畅,手下五个营头几乎都响应了他的号召,只有极少数人过江来投靠瞿振汉。
瞿振汉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吃饭,只是一听完刘公瑞反水的消息,他就把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砸,大声骂道:“我艹你刘公瑞十八代祖宗!”
现在这不是与虹军开仗开不仗的问题了,而是整个红巾军能不能保住现有的地盘,甚至是红巾军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的问题了。
当天晚上瞿振汉已经知道了,早上刘公瑞过来找他实际是想谈与虹军与柳绝户妥协的问题,结果他被瞿振汉的强硬给吓住了。
刘公瑞虽然是坚定无比的倒柳派,但是现实是无情的,拿回乐清县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红巾军甚至可能要把永嘉县赔出去作为安抚柳绝户的礼物。
可是瞿振汉却是强硬地要求与虹军开仗,刘公瑞却已经从他的朋友那里知道,虹军的龙枪团、楠溪团、磐石团在北面进展十分顺利,在这种情况下,再与虹军交手只能是自取死亡。
而且他已经看到了徐凤飞的前车之鉴,徐凤飞只是反对与虹军开战,就已经被瞿振汉软禁起来,自己如果提出要与虹军妥协,那肯定也会步了徐凤飞的后尘。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极度悲观的刘公瑞表面上一片主战言语,回了江南以后却是直接宣布易帜归入虹军,还派了人与叶娘子谈判。
这只是一个起始点而已,接下去江南的各支红巾军武力,在第二天纷纷宣布易帜重归龙枪营旗下,连徐凤飞所统带的八营主力,也宣布正式易帜--从原本的黄旗换成了红旗。
徐凤飞虽然已经被瞿振汉软禁起来,但是他的部下仍然是抱着亲近虹军的思想,有刘公瑞起了带头作用,整个江南地区已经是一副土崩瓦解的场景了,忠于瞿振汉的队伍已经成了绝对少数,他们甚至不敢反击,因为四周都是宣布易帜的队伍。
这一天传来都是坏消息,瞿振汉中饭只吃了两口,就又把碗给砸了,几个同宗与子侄辈劝他,怎么也劝不住他。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见,大有英雄气短的味道。
夜深了,瞿振汉仍然是坐在书桌旁咬着牙,摇着头,长叹带着短叹。
呯呯呯!门被推开了,进门的是瞿质斌,瞿氏一族最能干的子弟,他手里端着刚热好的几个饭菜,嘴里说道:“瞿帅,吃几口吧!就是吃不下,喝几口热汤也行啊!”
瞿振汉摇了摇头,他已经吃不下饭了,两万子弟兵,竟在一曰之间土崩瓦解,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质斌,出了什么事?”
瞿质斌看了一眼瞿振汉,没想到这位红巾军大帅在这种境地,居然还有着过人的敏锐,他当即给瞿振汉跪了下去:“大帅,我们往南走吧!”
瞿振汉当即问道:“倪廷模也支撑不住了?他与柳畅在打处州的时候配合得很不错!”
瞿质斌知道瞿振汉已经了解了一切内情,他替倪廷模辩解道:“现在人心已经散了,倪副帅也是无奈之举啊,他对得朋友,已经答应我们了,可以让我们渡江南去,我们往南走吧!南边还有我们好几千弟兄,只要保得住队伍,我们还有机会!”
“连现在都没有机会,将来怎么会有机会!”瞿振汉的话里带着苦楚:“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已经走到末路了!这已经是柳畅的时代了。”
“大帅!”瞿质斌抽泣着说道:“大家都有一份香火情,只要过了江,一切都有出路!”
这是实话,虽然江南的这些红巾军旧部不愿意与柳绝户作战,但是对于他们昔曰的主帅,怎么也会有着一份香火情,但是瞿振汉已经完全放弃了:“哪有什么出路啊!南去只能是一条路,那就是投靠清妖!”
他早已经了然在胸了:“质斌老弟,你起来了!你今年三十四了吧?”
“已经三十五了!”
瞿振汉幽幽叹了一口气:“咱们是同宗同乡,没有什么不可谈的!我现在已经都看透,只有一件事还念兹在兹,还要请你帮忙!”
“大帅请讲!”
“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叫我大帅!”瞿振汉又是长叹一声:“不必这么客套了,自家人!我和金佩纶相交二十年,相知二十年,没想到到头来大难临头各自分飞,我也不怨他!我只怨老金一件事,那就是老金不应当说我与福建王妖头勾结,没这么回事!”
瞿质斌已经哭出声来,瞿振汉这是在交代遗言了:“大帅,我们往南走吧!”
瞿振汉却是爽然一笑:“我的名字就叫瞿振汉,我是汉人,怎么可能屈膝于清妖之下……你继续听我说,我确确实实与福建的清妖有些接触,但是那只是应付了事而已,绝非真意,我一腔热血,赤诚之心,只能用一语来表达,那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我绝不会南下投靠清妖!”
“我现在不会去投靠清妖!将来也不会投靠清妖,我瞿某烈烈男儿,对得住这汉家山河,你若见了柳检点,务必替我申明这一点!”
瞿质斌点点头,又说道:“振汉,咱们不南去了,咱们也可以投奔柳检点,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有这么一份香火情吧!”
瞿振汉淡然一笑:“你也清楚,你们都可以投靠柳畅,唯独我不能,柳畅也不敢接受我的投靠!”
为什么?自然是瞿振汉在红巾军与虹军中的份量太重,甚至重过了柳畅本人,甚至连瞿振汉的红巾军,不计算质量的话,在兵力数绝对是多于虹军,在这种情况投靠过去的话,绝对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局面。
在那样局面下,柳畅不放心,瞿振汉自己也不放心,因此瞿振汉如果不能南去的话,那么只有一个最痛苦的选择。
瞿质斌大声哭了起来,瞿振汉却是从容得很:“我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掂记着,没别的事了,把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叫进来,我跟他们见最后一面!”
咸丰五年九月初三,红巾军水陆兵马大元帅瞿振汉自尽于永嘉塘下,红巾军全军易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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