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曜站在月色里,姿态从容。
孟窈却没那么镇定,她愣了很久,心脏剧烈跳动着,却又有种身在梦境中的不真实感,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的确认了一遍:“微信吗?”
朦胧的夜色中,许曜没发觉她的异样,点头:“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说起来很没有出息,一个微信而已,但这确实是孟窈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高中是最接近“长大”这个词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想通过各种方式来彰显自己成熟的一面,摆脱稚气。在学校,就算不是人人都有手机,但微信、qq这种社交软件都有。
那几年朋友圈、qq空间的玩法被琢磨透,个性签名、头像也是花样百出。
高中时许曜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他的微信和qq很多人都想添加,有一阵孟窈耳边都是有关对许曜的讨论。
听说许曜不随意添加好友,和他不熟很难加上微信,至于qq,许曜设置了添加问题。
孟窈没有他的qq号,连好友添加的问题都是听来的。
——一株蒲公英有多少花瓣?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所以没有人能加上许曜的qq。
孟窈记得,当初有人不甘心,去问习柔,习柔轻飘飘地说:“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加许曜qq时他还没设置这样的问题。”
当时孟窈没有奢望过靠近许曜,但不得不承认,在听到习柔这句话时她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阵羡慕。
许曜设置问题不过是因为他有一道界限,不想让别人轻易进入。
孟窈向来很清楚,她同那些费劲心思加许曜qq却加不上的人一样,也会是被隔离在那道界限以外的其中一人。
但几年后的今天,她居然走进来了。
手机在房间的木桌上,不知道宋思琦换好乘了没有,有没有给她发信息,会不会奇怪她怎么一直没回复。
孟窈脑子里乱糟糟,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些问题。
她让自己去看许曜,当目光停留在许曜身上时,纷乱的心绪才有所平复。
“方便。”
孟窈说:“我拿一下手机。”
“好。”
房门口离木桌不过几步距离,孟窈拿到手机回来时许曜朝她走了过来。
宋思琦果然发信息过来了。
孟窈来不及看,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她没有立马递到许曜面前,看着二维码的页面几秒,在许曜打开扫一扫功能,手机伸出来时,她才像如梦初醒般把二维码递出去。
轻嘀一声。
很快,一条验证消息发送过来。
许曜收了手机,说:“好了。”
“早些休息。”
这回,他没有回头。
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灯光从门缝以及窗户透了出来。
孟窈重新点开熄屏的手机,点进那条验证信息。
许曜的微信名很简单,普通的两个字母:xy
头像是一张日出照
孟窈点开许曜的头像看了看,她不知道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和时间,但是下意识保存了下来。
她通过了许曜的验证消息,在备注那栏时停顿了下,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填写。
孟窈回到房间,重新在桌前坐下,回复了宋思琦的信息。微信里多了一位新好友,她接下来一整晚都没能彻底静下心投入地去做其他事。
在与宋思琦聊天的间隙里,她点开了许曜的朋友圈。
许曜的朋友圈内容很简洁,基本上都是一些歌曲和照片分享,他从不在朋友圈发泄情绪,孟窈看了眼他每条动态发表的时间,发现它们之间会间隔很久。
暑假接近尾声。
于媛的安排是假期最后十天不再上课,学生需要放松,老师也要为开学做准备工作。
在这之前,还有一次家访活动。
主要的目的是想和家长沟通一下学生情况,有一部分学生在这个暑假没来学校上课。有几个是因为父母不在家,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要帮着家里干活;还有一些是假期去了父母那。
家访的范围并不大。于媛起初没将许曜算在内,她计划的是她和孟窈、冯笑和谭鸿组成两组进行家访,但由于她腿脚不便,许曜对这些学生也不陌生,主动接过了于媛的工作,和孟窈搭档。
因为学生都生活在同一个村庄,吃过早饭大家一起出发。冯笑和孟窈挨在一起说着话,尽管这段时间她和谭鸿在以普通同事的身份相处,但组成搭档还是别扭。这是工作,冯笑不好在于媛那提意见,只敢在孟窈面前撇着嘴说:“如果咱俩一组就好了。”
孟窈悄悄往侧前方看了一眼,她有私心,没附和冯笑。
各自负责的家庭早已经分配好了,从学校的山坡下来路线就不同了,经过一个分岔路口时,许曜回头叫了声:“孟窈,我们走这边。”
这个时候的光线还没那么晃眼,柔和的光打在许曜轮廓上。
孟窈因为许曜一个平常的回头动作心脏砰砰直跳,她跟冯笑极快地说了声:“我先走了。”
“哎……”冯笑的声音被她抛在身后。
山村的路面凹凸不平,没有冯笑和谭鸿在,孟窈和许曜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对于家访这件事,孟窈坦白说还有点发愁。
昨晚她上网搜了下家访流程,但也没具体研究出什么。
毕竟她才加入阳光小学这么长时间,对学生的情况还不够了解。因此,在家访这件事上,她将希望寄托在许曜身上。
走在路上,她理所当然地问许曜:“你之前和于校长她们做过家访活动吧?”
许曜说:“没做过。”
孟窈愣了,她有点不相信,下意识说:“真的假的?”
“真的,没骗你。”
许曜表情不似在开玩笑。
孟窈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继续走了。
许曜停下,回头看她,扬了下眉:“怎么了?”
孟窈有些苦恼和担忧:“我们怎么和家长沟通?说点什么?”
“自由发挥吧。”许曜说着,笑了下。
这也太随意了。
孟窈说:“我没有家访的经验。”
许曜想了想,说:“我倒是被家访过。”
孟窈这才想起许曜天之骄子,从前就是老师引以为豪的存在,代表学校参加过竞赛,他这种学霸被家访很正常,因为受重视。
被家访过也是一种经验。
孟窈放下心,终于往前迈步,神情轻松了。
许曜看着她,笑着说:“不担心了?”
带笑的声音让孟窈抬了下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许曜的眼睛里,她诚实说:“被家访过应该知道流程。听也听了很多次了。”
许曜又笑了下。
孟窈望着他。
她不记得许曜以前这么爱笑,以前许曜总是从她的目光中匆匆走过。
孟窈走在许曜身侧,感受着这一刻的微风和阳光,以及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家访活动比孟窈想象中进展得更顺利。
许曜虽然没做过这种工作,但意外的游刃有余。
在对学生的了解这一点上,他比孟窈到底还是要强一些。而且学生家长对许曜有种明显的信任和感激。
他当年资助贺阳的事以及后来对其他孩子的帮助全村的人都知道,许曜走到哪户人家都很受欢迎。
况且,许曜很会沟通。
孟窈发现了这一点。
即便面对的是年迈、耳力不济的老人,他在说话时都可以做到温柔又耐心。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她阅历太浅。
孟窈想。
她没有碰到过让她觉得比许曜还好的男生。
或许这才是这么多年她对许曜念念不忘的原因。
在这座小山村,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
做最后一户家庭的了解时,孟窈难得见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妇。
这个家庭的孩子叫章平,开学后该上三年级了,很瘦小。章平暑假在学校上课,孟窈知道这个小男孩,但印象不深。因为他很内向,不会像其他开朗活泼的孩子一样往老师身边凑。
章平父母很登对。父亲很高,五官端正,母亲很漂亮。
漂亮得和这个山村格格不入,孟窈忍不住多看了章平妈妈几眼。
这户家庭孟窈沟通得最为顺畅,章平父母都会说普通话,尤其是章平妈妈,她和章平说话都用的是普通话。
但这样登对的夫妻相处间有些奇怪。
不亲近,连坐下来和孟窈许曜聊天俩人都隔着不小的距离。
出于好奇,孟窈总是不自觉地瞥向章平妈妈。
她很少在他们聊天时插言,态度称得上冷淡。
她脸长得漂亮,但手很粗糙。
孟窈之前看过某些新闻,她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从章平家离开,孟窈回头望了眼,章平父母站在门口目送她和许曜。章平爸爸在她回头时笑了下,章平妈妈却没有什么表情。
许曜见她频频回看,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了?”
走远了,回头瞧不见章平一家了,孟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的猜测,想了想铺垫了一句:“章平妈妈长得很漂亮啊。”
“嗯。”
“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听不出这的口音。”
“章平妈妈是外地的。”
孟窈顺势问:“那怎么和章平爸爸走到一块的?”
这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许曜说:“应该是在外工作时认识的吧。”
许曜终于意识到不对,停下来,转头看她,笑了下:“你在想什么?”
孟窈有种被他看穿一切的感觉。
她确实想到了一些阴暗的新闻,但想想章平父亲的样子又觉得应该是她多虑了。
孟窈没好意思把那些猜测跟许曜说,道:“没想什么。”
她立马转移话题:“被家访过的经验还是有用,今天的工作顺利完成了。”
这句话有点玩笑的意味。
许曜很少听孟窈这么说话,但也没有违和感。
他自然地接话:“还好有用。”
孟窈笑了笑。
走在窄窄的泥土路上,路边有野草和小花,风一吹,它们便摇头晃脑。
孟窈忽然侧头好奇问:“被家访是种什么感觉?会紧张吗?”
许曜想都没想说:“我不会,我很少因为什么感到紧张。”
这话说的,有种张狂的劲。
不过也是,孟窈想,他的人生里都是鲜花和掌声,接收到的都是夸奖。家访这种活动放在他身上和别人身上是不一样的。
她和许曜之间的距离又明显地浮现出来了。
孟窈在心里感叹许曜那让人羡慕的人生。
“不过。”许曜回忆了下,突然说,“我上次被家访挺难忘的。”
“嗯?为什么?”孟窈侧头。
“高三上学期刚开始的那两个月,那会儿已经有争分夺秒的紧迫感了,我和郑桦还跟没事人一样跑去打球。我们班的班主任担心我最后关头掉链子,也怕郑桦被我影响,把我叫去办公室谈了一次话。那之后我就没带郑桦一起打球了,不过我接连几次早自习迟到。班主任觉得我状态不对,很着急,有一天晚上没忍住跑我家了解情况。”
这段故事孟窈完全不知道。
可她居然能根据许曜几句话想象出那时的画面。
她太熟悉许曜打球的样子。
还有早自习迟到站在教室门口,孟窈没有见过,但她想,许曜应该不会慌张,他会淡定地敲门,单肩背着书包,站得笔直。
这段往事许曜说得很轻松。
孟窈一想到年少时期的许曜心口就会发热,情不自禁地挂上笑:“你那时候这么嚣张吗?”她说。
许曜听着她的评价,有些愉悦地笑了起来。
“嚣张吗?”
他说:“事实上,打篮球是因为学习太久想要放松,迟到是因为前一晚熬夜刷题,凌晨两三点才睡,第二天早上起不来。”
许曜的学霸光环太强烈,孟窈难以置信:“你也会刷题到那么晚吗?”
什么叫“你也会”?
这很让人感到惊诧吗?
孟窈这句话才让他讶异,过了一会儿许曜才笑着坦然说:“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想实现自己的目标、走得更远同样要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