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这人第一次来吗?”审讯室里,负责录笔录的新科警官朱志恒小心翼翼的问旁边的楚望。

“嗯。”楚望冷硬的回答。

“哦,那这么淡定……是正常的?”

“她不正常。”

“哦。”

面前,盛琳正一脸微笑的接受了女警官给带的咖啡,虽然是在审讯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要求还是能尽量满足的。

盛琳双手捧了咖啡,满足的叹了口气,抬头问:“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你在被审讯!”

“哦,那你们问吧。”盛琳翘起了二郎腿。

“坐好!”楚望皱起眉头,他已经进入了状态,面前的盛琳不再是曾经和他“四人约会”过的朋友,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阶级敌人。

盛琳笑着点点头,坐直了点。

楚望轻哼一声,翻开了资料,转头问坐在中间的王有理:“老王,你来?”

虽然算得上师徒关系,但是在审讯室,“犯人”面前,两人便是平辈,否则楚望容易被小看。

王有理摇摇头:“你来吧,你清楚点。”

“成。”

楚望看了眼材料,深吸口气,开始问:“你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吗?”

“听说是因为我参与了洛可可酱的案子。”盛琳倒也回答的一本正经。但是在楚望听来,总觉得带着点讥诮,他定了定神,道:“听说?你的意思是你没参与咯。”

盛琳耸耸肩:“我不知道。”

“否认是没有用的。”

“我不知道,不代表我否认,”盛琳歪头,“可能我参与了但是我自己不知道呢?”

“……”王有理有些疑惑的看了楚望一眼,让犯人抓住话柄还掌握主动权这样的低级错误他是不该犯的,他只能暗暗顶了顶楚望的手肘,示意他冷静。

楚望绷着脸,心里也有些懊恼,打开资料册,问:“你说你近半年和胡丽娜都没有怎么见过?”

“对,我去的次数很少。”

“私交也没有?”

“没有,”盛琳顿了顿,见楚望嘴角一翘要开口,忽然又道,“那要看怎么定义私交了。”

楚望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他按捺着,问:“怎么说?”

“我和她不熟,话也没讲过两句,WX这种联系方式都没有,确实不算有私交吧。”

“对,算不上。但你要真跟我们抠字眼的话,那我们说话就比较累了,你明明知道我们问的是什么,对吧?”王有理显然是唱红脸的,温和很多。

“知道,路上我想了想,可能我和胡丽娜唯一交叉的地方,就是我借她储物柜了。”盛琳笑着摇摇头,“她真的超多化妆品,一打开跟雪崩一样往外掉,我看不下去,就让她放不下的放我这儿。”

场面静了一会儿。

楚望很郁闷。

储物柜这个点,是他计划中用来拍桌子大吼“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储物柜里有胡丽娜的指纹”的高光时刻。

刚才盛琳否认她和胡丽娜有私交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付诸实施了,奈何她的话居然没说完,直接破坏了当时的气氛。

以至于她现在自己主动这么交代出来,他居然有点索然无味的感觉。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可人都坐在这了,还自己交代了,他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别说什么忘记了或者觉得这个不重要。”

“那我就没法回答了,只能说,”盛琳笑起来,“我先是忘记了,后来是觉得这个不重要。”

楚望忍住拍桌子的冲动,跟王有理搭档后他唱白脸都唱成了习惯,在审讯室里特别容易暴躁,可面对盛琳他必须隐忍:“你这样也是瞒:报,严重点可能是包庇罪,知道吗?”

“知道了,那现在怎么样?还要我交代她在我这放了哪些化妆品吗?”

“现在那些化妆品在哪?”

“健身房倒闭,老板喊我去清理,我就全扔了。”盛琳摊手。

“扔了?!别人的东西你都扔?!”

“听起来似乎很没素质,但我倒是想还,怎么还?烧给她?”

“盛琳!你别阴阳怪气,再怎么你也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的。”楚望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到底在你这放了些什么?”

“嘶……”盛琳倒吸一口凉气,“这,属实是个大工程,让我想想,额,香奶奶的粉底液,叼的口红,色号好像是,999……”

“什,什么?等等等等!”这次轮到勤勤恳恳做笔录的警察小哥朱志恒凌乱了,“什么的粉底液,什么奶奶?”

“你可以照着我说的记下来,之后找你的女同事帮你翻译,”盛琳礼貌道,“抱歉,如果不按我印象中的说,我思维会卡住。”

“好吧。”朱志恒苦着脸,在旁边两个前辈貌似同仇敌忾实则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艰难的打着那些字。

贵妇隔离霜、腊梅精华、小金瓶防晒、杨树林气垫粉饼、还有……

“化妆化到死眼线笔?”他还是忍不住了,“这这这……”

盛琳深吸一口气,用标准的英式英语清晰道:“make up forever。”

“……”他颓丧的低下了头,一字一顿打下了化妆化到死。

如此这般报了一堆,警察叔叔们都惊叹了,不知道是惊叹胡丽娜的消费能力,还是盛琳的记忆力,亦或是……储物柜的容量?

“就这些了吗?”盛琳的声音一停,楚望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确定了一下。

就?!已经打字打到手酸的朱志恒惊恐的望向他,这叫就!?化妆品字数快比刚才的对话多了!

盛琳憋着笑,点点头:“对,就,这些。”

“哦,咳,还真不少……”

“接下来还有我的。”

朱志恒手一顿,不小心按出长长一串句号,抬头以更加惊恐的眼神望向盛琳,就见盛琳微微一笑,朱唇轻启……他生无可恋的低下头,删掉了那串句号,严阵以待。

“一双拖鞋,两罐红牛,一罐泡腾片。”

“……好了?”

“嗯。”盛琳笑眯眯的看着他。

此时此刻,在朱志恒的眼中,盛琳的笑容,竟然透着一股名为慈祥的气息,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被关怀的温暖与感动。

他点点头,抹了下额头不存在的虚汗,轻舒了口气。

“就,就这些?”楚望又确定了一下,这次倒是应景了。

“对,就这些。”

“没别的了?”

“还能有什么?我又不化妆。”

“那你怎么会记得胡丽娜那么多的化妆品!”

“你们男人堵个车的功夫能把对面开过的几十辆车的牌子全记住,”盛琳从容不迫,“我怎么就不能一眼把化妆品都看全呢?你们觉得多?车一共就那么些品牌,化妆品,也一样呀。”

“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从米佳琪手里买过药品。”

“米佳琪?哦,她啊,”盛琳点点头,她料想过这次可能也有小米教练的事,但小米的情况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片空白,至今都不知道她招供到了什么地步,她只能见招拆招,“健身房不是不让带货吗?我怎么买?”

“别装傻,她都承认了!有给学员推销过产品!”

“真的?”盛琳一脸惊讶,随后居然变成了不满,“怎么回事,我让她推荐她都不肯,居然给其他人推荐了?亏我还听她的办了年卡。”

“你包庇她是没用的,她都已经交代了。”楚望一脸无奈。

那也不可能交代每次送自己一粒胺钛金的事。

盛琳有恃无恐:“哦。”

“盛琳,你要搞清楚,今天你来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进入呈堂证供。如果你现在把该坦白的都坦白了,还可以从轻发落,但是以后如果被我们发现,那就没那么好的事了。”楚望冷声道。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需要受到这么重的威胁,但是……”盛琳笑容微敛,“我想我也有权对你公报私仇的行为进行质疑吧?”

“什么?”楚望一愣,旁边两个同事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我判断你抑郁症之后,就感到你有在针对我,但那时候还没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但是现在……笔录还在记吗?”

“额,还在。”朱志恒茫然的点头,双手不停,分明是个木得感情的打字机器。

“很好,但是现在,前两天丽城那边那个莲华的文章出来后,你直接提着搜查令就上门了,我不是在质疑国家批准搜查令的标准,但我想质疑你的动机。没错,莲华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听说对那边的一个警察小姐姐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也很抱歉,还让我男友给你说明加道歉,但显然你没有消气……是因为不是我本人来道歉吗?”

“你说的这些和本案件无关。”楚望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咬牙道。

“那小米的事情就和这个案子有关了吗?莲华的事情就和这个案子有关了吗?你拿无关的事情来提审我,我应该表现的无动于衷吗?”盛琳昂首,人是坐着,气势却极盛,她沉声道:“你要说这个案子,我们就说这个案子。你至今拿出来的证据有哪一个能证明我与胡丽娜的死有关?有凶手吗?有证人吗?她死时我在场吗?我借储物柜给她,有错吗?我扔了我柜子里不需要的化妆品,有错吗?我一个平民老百姓不想和这种事扯上关系,有错吗?”

“如果有,你现在就判了我,以后就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王有理汗都下来了,审讯室啊,犯人气焰比警察还高,这什么世道!当年的大姐头余潇潇都没那么凶悍!

楚望直接怒发冲冠了,全靠一丝残存的职业素养圈着他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盛琳,你不用那么激动,胡丽娜的胺钛金哪来的,我们迟早能查到的,你不要小看现在的侦查技术,你的消费记录,你的聊天记录,每一个我们都会对过来,纸是包不住火的。要调查你,光我手头这些证据就足够了,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胡丽娜的什么哪来的?”盛琳眯了眯眼。

楚望暗叹了一声,她没中招!本来他装作无意泄露胺钛金三个字,如果盛琳无动于衷,他还好借此机会质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

“胺钛金。”他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的。”

“看来我说我不知道你也不会信了,”盛琳冷笑一声,“那随便吧,随你查,不过……楚望,那个谢如意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

“我写的文章害她被网暴了,你就这么恨我?”

“说了两件事没关系!”

“其实有的,”盛琳叹口气,“别忘了,你还有抑郁症。”

“怎么又扯上抑郁症!”

“因为你会很容易陷入低落和自暴自弃的状态,什么都容易往坏处想,走不出来……”

“我知道抑郁症什么样!”

“然后极有可能一时冲动,做出当下让你觉得最解脱的事。”

“……”

盛琳再次翘起二郎腿,对着目瞪口呆的楚望,和另外两个一脸惊讶的,不知道该看谁的警察,轻笑道:“别人,是自杀;你嘛,大概就是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