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好诤臣是会动手的

在休与山守了一夜,道静如愿的带走了蛟龙。他本是想与蛟龙谈一谈的,同时又想与蒙慕细聊聊虚无常处的情况,可端木偿扬还生死未卜。道静向来不擅于一心多用,权衡之下只得即刻赶回明水。

蒙慕跟随他们到达明水河畔,却说什么也不肯下去。只道这里看起来与自己命盘相左,你如果还想找我,可以到东岳的蒙家村后山的小院里去寻。

事有轻重,道静只得让他先走,约定了三天内必去寻他,让他一定等待。

蒙慕走后,蛟龙却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太过鲁莽没用,生怕惹得道静不快,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开口。

道静却也没有苛责的意思,安抚道:“你无需这样,南郡之事与你无关,你也是为了寻我,我不会怪你的。你先回去向师尊复命,就说我在明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很快就会回去。”

蛟龙这下更怕了,道静一同回去还能替自己说情,这要是自己回去了,到时玄逸上仙怪他无用,一怒之下把他打回魔界也说不定啊。

道静岂不知他心里所想,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师尊的亲随个个都有被赐名,凡得力随从皆为和字辈,侍女等皆为明字辈。蛟龙虽然是来的比较晚,其实也有几十年了,却一直没有得到赐名。或许是这蛟龙在一众精明强干的门人中,实在是不太显眼,师尊向来爱收集奇珍异兽,这蛟龙说不定当初就是看着有趣捡回来的。

“也罢,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向这明水主人辞行后,再带你一同回去。”

蛟龙千恩万谢的应承下,目送着道静进入明水。

端木偿扬已经醒来,虚无疾为他诊治过后,只道这是真力所伤,却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法术。

道静思忖,这莫非是黑衣人所为?那么想来应该不会是冲着端木偿扬去的,多半是冲着自己。

难得见到端木偿扬如此安静,道静坐在床前歉疚的温声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端木偿扬没说什么,只当自己倒霉而已,还活着就算是幸运,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虚无疾却并不认同,他仔细的问过了当时的情形,在屋里将几个人按照那时的位置排列出来:

鹿箭倒在地上,端木偿扬半跪着在她右边也就是东边,身子正对着西边。而道静是面对着两个人站立,是在北边。从方向上来看,真力从西侧袭来,打中了端木偿扬的左肩。如果当时是想杀道静,被躲过去的话,射中的应该是端木偿扬的右肩或者是头部。从角度上来看,如果真的击中道静,那么应该是腰的位置。从端木偿扬的受伤程度来看,那名杀手功力非同一般,应当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所以这道真力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端木偿扬来的!

这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端木偿扬更是大呼冤枉,自己从缑山出来到现在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有人想杀自己呢?

可这番话听在道静耳中,却有些耐人寻味,在他的心里,已经将端木偿扬的来历猜出了一两分。南疆巫术甚多,先后曾有数位上仙前去将其改良或禁绝。道静所知有就近的南岳神君,昆仑的南极夫人、酆都北阴大帝,当然还有他的师尊。究竟是哪一位呢?

黑衣人的袭击会否与他那神秘的授业恩师有关?

他想到了这点,虚无疾何尝想不到。这个老头眼看着又要像之前那番,跳起来责骂一番!

端木偿扬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已经缩着脖子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道静却出言制止:

“前辈医术精深,想必阅历更是极为丰富,应当深知有些事情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那么耳听更是做不得数。虚无常叔叔的事,我们大家都极为痛心,但一切还待进一步调查,方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偿扬不像我,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现在还请您忍耐一些,不要吓坏了他。”

如此软硬兼施,虚无疾还能说什么?只能气哼哼的走了。

端木偿扬依旧是缩在被子里,呆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道静心道:“你可千万别问我,我自己还糊涂着呢。”

虽然这样想着,但目前形势不明,此时他俨然已经成为其他两个的主心骨,都等待着他拿个主意。道静心念电转,决定自己还是先回天台山请师尊做主。未等他开口,却忽然有同尘宫门人过来传话,说他们的宫主想要见一见道静公子。

裕宫主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想必身体已经恢复,整个人神清气爽。

见到道静,他首先是询问了休与山天牢的事情,知道蛟龙已经获释,大为宽慰。至于那里的情况,其实不用道静说他也能猜出七八分。让马明生去管天牢,这正如让一个教书先生去铁匠铺当掌柜,同样都是离谱,看来周遭怕是要有一段不太平的日子。

眼下他关心的是道静的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道静坦然道:此间诸事已毕,自然是该即刻返回天台山,端木偿扬受伤不宜挪动,还请您代为照顾几日。待他伤势好转便,他与鹿箭两人是去是留便依旧由您做主。

裕宫主不以为意:“这两人本来就是我做主收留的,你既然不愿意带着那便无需挂心。只是玄逸上仙从未受过如此重伤,日后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安心静养,你身为他唯一的徒儿,回去后应当为他分忧才是。”

道静略有些惊讶,这人怎么对天台山情况如此了解,对师尊如此关心?这些事本不是他应该过问的,或许此人只是和善,当自己是晚辈般教导?

想到这里,他点头称是:“晚辈定当侍奉师尊左右,恪尽孝道。”

裕宫主听这话皱起了眉,不满的看着他,这时开口语气就多了些严厉:“你师尊身边还缺少服侍的人不成?他养育你成人,是想让你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接掌他的事业。你这大好男人怎么尽是小女儿家心思?”

“这些师尊从未与我说过。”道静亦目光犀利,直视着他:“你是从何得知?”

裕宫主不言语,带他去了后殿,伸手示意墙上那副画,让道静好好再看一遍。

道静只得听从,那幅画甚是简单,一目了然,着实看不出其中玄机。不知裕宫主是何意,对方又不肯明说,他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看他脸色,裕宫主便知他心中所想,提醒道:“此处你当常见的。”

重峦高峰灵泉玉湖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道静有些心不在焉,没奈何只得强迫自己定了心仔细的搜索画上的蛛丝马迹。淡雅的云霞隐有飞翔之姿,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莫非是……

他疑惑的看向裕宫主:“这莫非是天台山的天湖?”

裕宫主颔首道:“正是。”

“这幅画是师尊所作?”

“确是玄逸上仙亲笔。”

道静心里大为震惊,他知道自家师尊书画皆精,却从不将画作赠人,这里面是有缘故的。玄逸上仙乃灵宝真仙,气蕴风云,可助万物之生。他行走经过之处尚且草木回春,静心凝神描绘之物自然天负灵力。虽然是笔下的山河,可有一定修为的人却可透过纸面,直抵该处。因此玄逸上仙作画之后,往往即刻将其毁掉,免得扰乱三界秩序。

他的画作难得一见,这也就是为什么道静没有一眼认出来。画中描绘的乃是天台山中他最喜欢的一处景致。此时正是云锦杜鹃开放的时节,怪不得山腰处显出红色霞光。

道静看到这幅画,仿佛自己置身天湖之畔,耳边隐隐听到涤**天地的箫声。他的心里一静,望着裕宫主露出一抹笑容。

“和道之力?”他问

“天一生水,虽裕而安,”裕宫主这样作答。

他面露欣慰,施施然向着道静施以一礼:“属下和裕,见过少主!”

道静却缓缓退后一步,淡定的看着他:“师尊从未与我提过你,在我的印象中也从未在天台山见过你,你在此处倒是很自在啊。”

和裕也是淡然一笑,答道:“属下奉主人之命执掌同尘宫,此事并不为外人所知,故而少主没有见过属下。”

“那么,你此刻向我表明身份,是为了什么呢?”

“属下适才听闻公子与黑衣人正面交锋,其实属下私自做主派了暗卫保护少主。据护卫回报,那些黑衣人与之前袭击虚无常的杀手的确是来自同一处。”

道静却听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他反问道:“那么你的护卫可曾见到是什么人袭击端木偿扬的?”

“并未见到。”

道静又追问:“这些黑衣人来自何处?”

和裕不动如山,答道:“兹事体大,属下须向主人汇报,少主暂时无需挂心。”

“无需挂心?和裕此言差矣。”道静不认同的摇头:“你派去的护卫能够检查黑衣人的尸首,却在我们遇袭时没有出手相救,我倒是想问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

“自然是保护,少主不要多心。”

“保护?说的好。”道静转头看向墙上的画,冷声道:“三个人出去,一个受重伤,一个受惊吓,一个与黑衣人苦战。护卫的人干什么去了?究竟是没有看到,还是不想告诉我?”

此前从未与道静打过交道,并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和裕素来傲然物外,纵然是东岳帝君纵然是休与天神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如今便叫一个小娃娃如此逼问,他心下有些不快。

腰杆一直反问道:“属下已与主人联络,主人吩咐属下留住少主,少主可知为何?”

其实道静这般反应很正常,他毕竟是在玄逸上仙身边长大的,玄逸上仙唯有他一个徒儿,对他虽不至宠溺,但从不刻意管束。放眼天台山乃至仙界,有谁会与他为难?因此他此刻只不过是少爷脾气发作而已,当下并不买和裕的账,淡漠的答道:“请讲。”

“天台山周遭吴越之境早年妖兽之祸虽已平息,但自主人重伤之后,却又有乱象。主人此前病势反复,所有事宜交由仙官代管,眼下病情好转,自然要亲自着手整顿一番。少主离家一年有余,主人自然希望少主回去之时见到的仍然是一年前那般繁荣太平的景象,少不得又要劳神。主人疼爱少主,少主也当心疼主人,替他分担些才是啊……”

道静只听到他的师尊病势反复,其余一概没有听进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墙上的画。趁着和裕还在唠叨,一掐指诀化作流光立时钻入画中!

“……冥顽不灵!”

和裕气结,心道这孩子怎么如此油盐不进,当下五指成爪,一把将道静揪了回来!

可怜道静刚看见天湖上方的云,转眼就被抓住,重重的被抛下。他摔的七荤八素,好容易反应过来时,却只见自己仍然置身于同尘宫,还是之前的小院落。

只不过院落上方及四周皆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和裕站在院外面色铁青,冷冷道:“好言规劝你不听,很好!我原本是想让你回去的,只不过是提醒你担当起自己的责任。不过纵然你胸无大志也没关系,我只念在你对主人一片孝心的份上,不会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已将同尘宫的咒禁缩小在这座院落的四周,你如果有这个能力出的去,那么随便你。如果没有能力,便去对着屋里的白墙,好好想想何为忠孝节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