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女子, 脸还是云骊熟悉的,可认真再看,她着头上戴九翟冠, 皆口衔珠滴, 冠底为翠口圈,缀着金珠宝钿花, 冠顶插金凤一对,口衔两串长珠结, 另有金簪一对。再见其大衫为红色,饰织金云霞凤纹,前胸、后背饰金绣云凤纹。【1】

云骊也是见过庆王妃穿过类似的衣衫,这是大临亲王妃才能穿的,姨娘怎么会穿亲王妃的衣裳?

殊不知刘姨娘早已淌下热泪,神情激动:“骊儿,姨娘,是姨娘。”

屋内除了她们母女俩就没有旁人, 云骊这才跑上前, 仔细端详刘姨娘的脸,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姨娘拉着她的手坐下道:“咱们母女相聚不容易,我就长话短说,当年淮王起兵,扣押了你父亲,我正六神无主之时,想起了宁王妃, 为着你的婚事, 我和她关系极好。宁王妃虽然是亲王妃, 却不太受宠, 我自然无功而返,却没想到出宁王府时,遇到了宁王。”

说到这里,刘姨娘有些不好意思。

她姨娘即便如今长子三十好几的人了,依旧面如桃花,十分美丽,身形亦是一点儿也没变。

云骊怕娘尴尬就转圜道:“因为您,父亲才得救吗?”

刘姨娘点头:“宁王封地大,兵马多,淮王自然不敢得罪,你父亲也得救了。之后,我怕因为我如此,你父亲心里有疙瘩,因此主动告知他,日后有出头之日,必效仿刘娥。”

很快,云骊就想到关窍之处:“那女儿的那六万两嫁妆银是您给的吗?”

她当时总觉得怪怪的,还有父亲说的那句话,什么别人有的,她也会有,这话分明就不像是从她爹嘴里能说的出来的。

刘姨娘笑着点头:“宁王封地在南直隶十分富庶,自从我生了世子后,封了次妃,后来王妃病逝,我又封了王妃,掌管整个府上。你父亲曾经来信说过你的婚事,我就怕她们送你进宫,原本当初我为你看好的那位据说被姑太太抢先一步看中,还好有庆王府这桩婚事在,我就想方设法托人给你父亲带了六万两银子。不过你放心,这六万两王爷也是知晓的。”

得到母亲的肯定,云骊舒了一口气:“女儿就知道,从小只有您最疼女儿。”

但她突然发现刘姨娘话中的一个疑点:“您是说原本您替我说的人家就是裴家吗?”

刘姨娘见女儿说话没有半点生疏,不怪自己再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语气恢复如常,她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是啊,还不是你这个傻丫头因为被野狗吓住了,什么有毛的动物都害怕,姨娘就听说那裴家哥儿八九岁还是多大,就能对付野狗,才华出众,人也生的俊,哪里知晓你姑母先下手。但知晓你嫁入庆王府,你父亲说是世袭罔替之爵位,姨娘就放心了。”

“可是最后,怎么又……”

饶是刘姨娘聪慧,也想不通怎么婚事调换了。

云骊只问一句:“姨娘,您说为何您不让我进宫?”

刘姨娘脱口而出:“云凤那丫头可不是个容人的,她那个人小时候喜穿正红色的衣裳,她穿了,旁人是不许穿的,这样的人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你大伯父大伯母对你再好,也越不过她去。她又是皇后,凭你再聪慧,除非能让皇上废后,可这样章家人也不会支持你呀?况且,你容貌若平平,就是进宫了,她还能够容忍,可你容貌如此之盛,进了宫,只怕是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如此一来,还不如寻一门好亲。”

云骊则道:“姨娘,这也是我想说的,哥哥头一次见她时,她还颇为热情,但提到我了,即便她没见过我,肯定也听大伯母去信跟她提过我如何像她。因而对哥哥态度急转直下,连皇上要赏赐哥哥,她立马也不让,我就知晓了,故而到现在,我也从未在她跟前现身过。明面上说钦天监说我和庆王小王爷八字不合,兴许是她不愿意我嫁入皇室。”

因为在那次指婚后,她故作伤心几天,那时李氏来安慰就说让她多保重,不能憔悴的等着裴家插钗,还拿大姐姐打趣说,你姐姐那样的性子,当年就是因为生的美,被还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一眼看中。

有一回孔太太上门,王忠家的也私下对云骊说那孔太太以前看不起云凤,本来李氏想把女儿嫁给青梅竹马的孔隽光,孔太太都不肯。

甚至是吕嬷嬷也多次出宫和她闲聊说皇上文武双全,虽然擅长骑射带兵,但都是没办法,其实他小时候学问不亚于太子,比什么宁王淮王读书还成。为何魏贵妃能怀两子,除了因为魏国公的关系外,听闻贵妃也是擅长文墨诗书,只相貌比不过皇后。

而自己相貌不亚于皇后,才学虽然算不得什么才女,但也比不少人强。

庆王府虽然为远支,但因为其爵位特殊,故而和皇家关系非常亲密。

再有庆王妃一些小心思,两下一拍即合,这才是极大可能。

而从事后陆家反应和平日陆之柔的闲散从容看,兴许陆家也是受害者罢了。

若不然,皇后为何当章家人的面暗示是姑母捣鬼,她一个微末小官的夫人,怎么可能威胁到皇后?

云骊把分析说给刘姨娘听,刘姨娘冷哼一声:“她真是投了个好胎。”

“姨娘,如今我也很好了,您看我的肚子。”云骊掀开衣裳,把肚子露出了出来。

刘姨娘看着她的肚子,颇为感慨:“我家的小姑娘,也要做娘了。”

“是啊,而且也和您原本就要替我说亲的那个人在一起了,看来缘分真是天注定。女儿有娘在身边,也是有娘的孩子了。”云骊觉得一切都非常奇妙。

但是,她又担心道:“那您的身世有没有人会说闲话?我还不能喊您姨娘,要喊您宁王妃了。”

刘姨娘,不,宁王妃就道:“你可以喊我娘了,若非王爷身份特殊,他知晓你为我建了衣冠冢,说你孝心可嘉,还想见你一面。”

云骊小声道:“那王爷对您好吗?”

这位宁王有修道的名声,外头人都说他有些混账,常常在府里自己睡棺材里,让人出活丧。

她最担心的是她姨娘过的好不好。

宁王妃点头:“你放心吧,我过的很好,王爷他虽然有些混不吝,也花心,还贪恋美色。可对我倒是没话说,起初虽然受了些苦,但现在一切也值得了。你还没见过你弟弟吧,等过些时日,咱们找机会再见?”

“好,女儿也把您女婿带来见您。不,不成,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否则,您的身世被人翻出来,位置怕是不保。本来皇上就对藩王如今看管很严,听闻还有意削藩呢。”云骊固然很想家人们都到一起,但是她也知晓什么事情越多人知晓,倒也未必是好事。

宁王妃笑道:“傻孩子,不打紧的,现在皇上还不敢呢,这几年我做王妃耳目也灵通,大家虽然暂时承认建元为天下共主,但是他打西南后,国库空虚,怎么还敢轻易逼反藩王?那不是再起祸事。”

听她娘这般说话,显然比起以前内宅中,她如今更有见识了。

云骊夸道:“娘现在比女儿有见识多了。”

“你娘我虽然身份不如别人,但是也慢慢儿的在学,你也要一样,不要以为生个孩子就高枕无忧了。殊不知,夫妻也不一定长久啊。”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在宁王府里,起初只是个年纪大,最低等的侍妾,不过是因为宁王对她起了些意思,睡了一晚,也就撒开手,是她慢慢打听,投其所好,又答应宁王妃,只要生下孩子,她自请去佛堂。

如此取得信任,再者,她自己发现为何宁王府上其他人无法怀孕,大抵是和宁王在亲热前,喜服的丹药有关,她就引诱过他突然亲热几次,这个时候宁王来不及服丹药。

这样当然让她被罚了,且还被宁王妃派嬷嬷来教训她几次,但是她一旦有了身孕,就没人把她如何了。

至后来,生下儿子后,当然哄的宁王封了次妃,也把孩子交给宁王妃,她自然不会做居士,只青灯古佛装装样子,夜里宁王却更爱她这些调调……

大抵因为膝下有了孩子,宁王妃得偿夙愿,以前强撑着,总想为宁王有一儿半女,如今乍然得了孩子,日夜捧在膝上,对刘姨娘做居士也颇满意,让她一应份例俱全,就怕日后世子长大了,发现她们对他生母不好。

只是她寿数不多,高兴没几天,居然油尽灯枯。

刘姨娘至此抱回孩子,宁王也顺道请封她为继妃,这件事情才算办成。

可这其中曲折,她不想说给云骊听,太灰暗,人心太复杂,随时随地充满着背叛算计,这种事情女儿在章家见识的恐怕也不少,她又何必让她担心。

反正现在她混出头了,可以照拂女儿了。

云骊却听刘姨娘如此说法,她就道:“女儿记下您的话了,不会真的就高枕无忧,如今您和我再次相逢,女儿看您过的好就成了。您千万别挂念我,我会好好的过日子的。至于衣冠冢和长明灯,女儿就让人撤了去。”

既然活人还在,何必再弄那些。

宁王妃则道:“傻孩子,那东西在也好,我现下的身份是先王妃的陪滕,先王妃府上老一辈的在七王夺嫡时逃到洛阳,日子难过,还得我接济,他们认我,况且我原先本来就是他们府上的弹唱丫头。”

“嗯。”云骊点头。

她只是想自己何时才能孝敬姨娘呢,她这么多年给长辈们做针线,给姨娘的太少了。

不过,云骊忽然道:“娘,我们如果私下见面,日后还是避讳些,人前也装作毫无关系。我看现下局势很乱,只有咱们面上毫无关系,日后才好彼此守望相助。”

宁王妃急道:“你若有事,你大伯父和大伯母,还有你爹爹和你那个嫡母都不会为你作主,有我在,好歹没人敢欺负你。”

“娘,您是关心则乱了,女儿现在明面上还是承恩公府的千金,固然她们不会实真为我出头,可是女儿自己能管好家中,不必您担心。说实在的,女儿还觉得有些对不起您呢,女儿想为您挣诰命来着,可得知大姐姐那样,连大伯父都讨不到好,女儿也退缩了,娘,女儿很自私。”她看的出她的娘其实很内疚,也许,她除了去宁王府走投无路,还有也真实想真的拥有荣华富贵。

在章二老爷的后宅里,纵然混的再不错,也只是个妾侍,生的儿子只有过继,女儿也在大面上认冯氏为嫡母。

她又担心因为她的缘故,章思源内心暗恨她的女儿,怕她受苦,所以内疚。

但云骊不愿意她的姨娘如此,朱姨娘倒是为了云淑豁出去性命,她在乡下时,曾经悄悄把喜云家人打听过,朱姨娘怕是以身死让她女儿获得一个好归宿,这种为了自己闺女能豁出性命去的母亲的确令人尊敬。

可她不想娘如此,她应该是刘蕙心自己,不该是别人。

若没有她娘,怕是二老爷早命丧淮王之手,她已经对得起当年章二老爷收用她的恩情了,至于自己和哥哥,哥哥过继有爵位,大抵只有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娘才对他这般。

宁王妃听女儿这么说,连忙道:“娘说过,娘自己的东西自己挣,怎么能折损了你进去,你真是傻乎乎的。听到了,下次只为你自己活着,你哥哥是男人,他可以科举,也有爵位,我从不担心他,因为他是男子,日子就比你好过。”

“娘……所以您也不必为我如何,现在我单独随你女婿赴任,女儿绝对会把日子过的很好。您现在就是宁王妃,世子就是您唯一的孩子,女儿不知道多为您高兴。只您若有委屈了,如今宁王封地离此处不远,您只管找我就是。”

也许,云骊认了宁王妃后,她的确在南直隶很有牌面,但是娘的地位就很微妙了,再有章家和宁王府扯上关系,皇上可能也会怀疑章家的用心。

看娘和爹爹私下联系都非常隐蔽,他们都知晓不能暴露,只是娘怕自己受委屈。

宁王妃也不是婆妈之人,立马笑道:“好,娘这辈子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真是不知晓说什么好。”

“那您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们母女俩活的好就成了。”云骊紧紧握着宁王妃的手。

“女婿那里,我看何时有空,带着你弟弟过来,我们一家人见一面,虽说我当时见他不错,这之后我就不知晓了。”她要亲眼再瞧瞧。

云骊笑道:“好,您就放心吧。”

**

从道临郡主府邸回来,尽管云骊表情很克制,但是她嘴唇翘起,一直表现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晚上,夫妻二人在一起吃饭,裴度就问道:“怎么了?今儿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

云骊笑道:“等去**我再告诉你。”

她其实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分享这件事情了,因为她的生母还活着,没有死,这就对她而言太好了。

以后,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孝敬自己的母亲,这样多好。

裴度难得见她这么开心,因为她大多数时候,即便笑也笑的很含蓄,不会这般。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二人放下绣帐,云骊就拉着裴度的手道:“今日,我见到我生母了。”

纵然裴度胆子大,但此刻鸡皮疙瘩却起了满身,云骊搓搓他的胳膊道:“我娘没死,不仅没死,还成了宁王妃,生了宁王府唯一的世子。你不知晓,我见到她那样,不知晓多开心。她还活着,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还活着……”

原本是笑着说的,说到最后,却是忍不住哭了。

裴度惊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知晓云骊是庶出,生母死在七王夺嫡时,甚至死了多年了,怎么又活了,还成了宁王妃?

“那你母亲是如何成为王妃的?”据他所知,宁王封地很多,庄园也大,毕竟是皇后的亲子,而且好修道,没什么作为。但身份高贵,当年兵马众多,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他这位岳母,可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啊。

云骊却看着他道:“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生母可不是一般人,我知晓很多人都觉得妾侍如何,可她不一样。越是被瞧不起,被人用脚踏着的人,就越想翻身。就像我,若非我心智坚韧,闲言碎语能逼死我。”

“咳,我不是在意身份,只是好奇罢了。”裴度知晓云骊其实内心很倔强,也很自尊心强。

云骊叹了口气:“这个中艰辛,她不跟我说,大抵也是怕我听了心疼。”

原来如此,裴度又看了云骊一眼,她是如此的风华绝代,怕是再过十多年,平日又注意保养,恐怕也是更加美丽动人,看到云骊身上,就明白了,如果是她三十多再嫁,恐怕也不少人抢着要。

她又道:“但是我娘现在已经是宁王妃了,她过的好,我这心里就舒坦了。只是,我怕她身份尴尬,到时候暴露出来不好,故而,即便她要认我,想给我做靠山,我也拒绝了,万一被皇上发现了,以为我们章家故意如此,两边下注,到时候我娘可就惨了。我只希望她过的好,至于那些明面上的我都不要。”

这就是云骊啊,这么善良的云骊。

裴度赞许道:“你想的是对的,皇上严密控制藩王一举一动,若过从甚密,咱们夫妻还好,宁王怕是要背负一个结交朝廷命官的嫌疑。”

“我想等生下宝宝后,去灵隐寺还愿,到时候你还陪着我去,我娘想见见你。”云骊看着裴度,也许他还不知道原来他才是那个娘为她看好的人。

原来天底下有缘分的人,脚上早就被系上红绳了,无论怎么拆开,别人都无法拆开的。

裴度突然有些紧张:“要见我?”

云骊不高兴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只是私下见一面。”

裴度是知晓一个道理的,但凡能从底层混上去的,都不是一般人,他连忙道:“我自然愿意的。不过,你爹爹知不知晓?”

云骊点头:“他知道,当时我娘就是为了救我爹爹,才自愿去宁王府。我爹被淮王扣押,就是宁王救出来的。”

因为要带他去见自己的娘,这些内中的关窍肯定要和他说。

如此裴度觉得岳母实在是太好了,自家云骊肯定也是如此,为了他什么都愿意。

“总之,我娘为人特别特别好,不道学,对我宠溺有加。还有我娘提起世子,虽然年纪很小,但是非常聪明,不可当成一般孩童看待。”云骊不知道是不是见了亲娘,今儿处处流露出女儿态来。

她倾吐完,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裴度却失眠了,他看了云骊的睡颜,不禁道:“你是把心事都说了,我却失眠了。”

他小妻子还有双重身份,真是让他始料未及,还有,这个傻姑娘多信任自己啊,不怕他卖了她,万一去告密,那章家可就完蛋了。

趁着她睡着,裴度捏了一下她如水晶虾饺的脸蛋,“骊珠儿。”

云骊起床时,见裴度没有以往那么意气风发,还打了个哈欠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儿没睡好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我要去上衙,你多睡会儿吧。”裴度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裳。

似乎云骊衣裳看起来料子特别好的缘故就是每一件衣裳在穿之前都会重新熨烫熏香,他现下穿上身上官袍都觉得和人家布料不同,其实都是一样的。

云骊点点头,又对他招招手,裴度过来,她亲了他一下:“好了,走吧。”

说完翻了个身,倒头就睡,裴度心道,跟做任务似的。

一觉睡到中午,吃了一顿饭,她开始做针线。

素文道:“姑娘,您不是说小衣裳那些慢慢儿做,一个让针线上的人做两到三套就行了,等小少爷生下来,现成的都有,不必着急做。”

云骊笑道:“我是做抹额和暖兜。”

“哦,原来是跟大太太做的呀。您真是有孝心,以前在家里时就每个月都有孝敬,如今出嫁了还如此。”素文感叹。

云骊笑笑,她其实是给娘做的,李氏那里的孝敬她做了这么多年,对生母却很少孝敬。

即便娘她深陷囹圄,也处处惦记着自己。

六万两的嫁妆,送她到长房,每一件事情都是娘为她筹谋。

有娘的孩子才是一块宝。

殊不知宁王妃也在和纤云提起昨日见云骊的场景:“那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美丽,但又很体贴我。”

什么都不多问,知道她尴尬,还替她缓颊。

明明知晓她的不堪,却从来不会瞧不起,反而处处以自己为豪。

纤云笑道:“最重要的是咱们姑娘过的还很好,奴婢去打听了一番,都夸裴通判和夫人感情很好。”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这孩子有了身孕,我又担心。”宁王妃微微有些担心。

纤云自从宁王妃上位后,就安排她嫁给王府属官,但她和宁王妃感情很好,无事就过来服侍。她听宁王妃这么说,就道:“您是担心咱们姑娘生女儿吗?”

宁王妃摆手:“哪里是这个,她才十六,就是生了女儿,再生儿子,那也是先开花后结果,这也没什么。就怕她生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如何是好?”

生孩子去世的比比皆是,就是她生文懋云骊之后,每次行房都是事后沐浴时把那些东西挤出来,一来是为了防止再生了,被冯氏针对,她要保护文懋就已经够累了,其余的没精力,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是,生孩子是会死人的。

不能说所有人生孩子都有损耗,但刘姨娘见过的女子中,就没有生孩子后身体没有损耗的,有的直接难产而亡,有的则生孩子时抽抽,跟发羊癫疯似的,还有本来好好地人,生了孩子就几年都有病,最后缠绵病榻而死。

就连她生了小儿子赵简后,身子骨不大舒坦,为宁王纳了不少美貌妾侍。

“不会吧?”纤云也担心。

旋即又道:“奴婢还以为您担心姑娘生了女儿,到时候被婆家人说嘴。”

宁王妃不屑道:“女子又如何?他们不喜欢我女儿,等日后,哼,我再为她找个更好的。”不过她笑道:“你也太小看云骊了,她婆家人我看未必是她的对手。”

如此一想,她又进去自己房里的小佛堂诵了一本经文,祈祷女儿平安生产。

比起生母只担心云骊的身体,裴夫人接到云骊和裴度的信,则是喜不自胜:“儿媳妇终于有了身孕了。”

裴老爷也是大喜:“这是好事儿啊,度哥儿已经二十四岁,寻常男子这般年纪儿女成群了。我看儿媳妇一脸的富贵气象,之前是舟车劳顿加水土不服,如今你看,这不就怀上了么?”

裴夫人又道:“只是媳妇这信上仿佛说喜甜食,又喜辣,万一怀的是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又把儿子的信打开,看了看,又笑道:“度哥说在任上破了案子,天天在外忙,没功夫回家,但是很得上峰赏识。让我们二老保重身子,还问序哥儿学问如何?”

就是一句新妇都没提,裴夫人道:“这度哥儿也真是的,自己媳妇有孕在身,一句不提,反而问咱们。”

但这让裴夫人很受用,她当然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处处妥帖,在家时待自己也孝顺,但就是太好了,以至于那么骄傲的儿子在她面前变了个模样似的,作为婆婆,还是偶尔有些不是滋味的。

可听儿子信里全部是提他自己在外交友如何,几乎不提新妇,又可怜儿媳妇:“度哥儿刚履新,怕是日日忙碌,可怜她日子如何熬,还有孕在身。”

裴老爷则道:“瞧瞧你,这般疼儿媳妇。”

“我可就这一个儿媳妇,不疼她疼谁去。就是生孙女儿我也喜欢,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裴夫人想着云骊那么窈窕苗条的人,也不知晓怀孕多遭罪,儿子她是知晓的,不大关心内宅……

说着就想看何时能托人带点东西去升州,至于妾什么的,裴夫人根本没想过,除非是儿媳妇生不出来才考虑买个妾生孩子,否则,她能生,为何还要纳妾?

当然,如果儿媳妇自己主动要为儿子纳妾她管不着,或者说自己儿子有那个需求,那是他们房里事,书香人家重规矩,就是儿子要纳妾,那也大多数是为了子嗣正经纳的。

李氏接到云骊的信,有些发愁的对大老爷道:“你看这云骊,要是真生个女儿可怎么办?虽说她还年轻,可姑爷不年轻了。这孩子怀孕,也不安排陪嫁的人服侍姑爷,她出嫁我给她说的,倒是都忘记了。”

大老爷则道:“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生出来吗?我看云骊有分寸。”

“是。”李氏心道最欣慰的是魏贵妃二胎生的又是女儿,这下云凤的威胁是降低了,但是侄女云骊却听起来怀的是女儿呀,这可怎么办?

她知道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很看重裴姑爷,称他有卿相之才,十分礼遇。、

偏这个时候,章扶玉正在老太太那里,李氏还得过去陪着说话,她一过去,就听章扶玉道:“柔姐儿这几日产期就到了,我天天都愁着。”

老太太安慰道:“你可千万别着急,柔姐儿胯宽,肯定没问题的。”

李氏也道:“是啊,千万别担心这个,人参备下了没有?”

虽然陆之柔把家里的钱几乎都陪嫁给女儿了,但是这人参还是留着的,她道:“我留了根老参,就是为她准备的。”

“这就好,这就好。”李氏虽然不喜欢陆家,倒也没盼着人家如何。

况且王府儿媳不好当,听闻小王爷新纳的妾室罗氏,人家父亲虽然是王府属官,可也是正五品的官位,和王府那是多年的交情了。

这就是预备的次妃人选,而且那罗氏听闻生的十分伶俐,相貌亦是不俗,而陆之柔房里却闹出了事情来。

正想着,冯氏喜气洋洋的到了,章老太太见她面带笑意,不由得福至心灵:“如何?是云潇有了身孕么?”

冯氏点头:“托老太太的福,这孩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阿弥陀佛。这可太好了,这下咱们家里的女孩子都有了身子,我也不愁了。”章老太太喜道。

云淑也是和她表姐一样,刚出嫁没两个月就怀上了,陆之柔不必说要临盆了,就是云潇到底也怀上了。

可冯氏听到章老太太说都字,连忙问李氏:“五丫头也有了?”

章老太太有些尴尬,她根本没想着云骊。

此时,李氏笑道:“刚收到信,也是有了,这孩子很谨慎,出怀了才寄信过来的。”

“都出怀了?身子如何?有没有想吃什么?”冯氏倒是一如既往的贤惠。

李氏则支支吾吾,众人见她如此,大抵心中明了了,其实生男生女,虽然没有个定准儿,但李氏这样,一看可能就是怀相不太好。

章扶玉正觉得无语着 ,嫁过去一年才怀孕,这样的儿媳妇,婆婆不嫌弃才怪。突然陆之柔的嬷嬷找了过来:“太太,我们姑娘发动了,正请您过去呢。”

此时章扶玉哪里耐烦说话,赶紧上了马车,章老太太年岁大了,去不了,则让冯氏也跟着一同过去。

冯氏随同章扶玉上了马车后,就道:“妹妹,你且安心,我看之柔那孩子胎养的稳当,无事的。”

章扶玉只敷衍笑笑,心里担忧不已,女儿之柔有孕之后,就把身边的丫头开脸,她让女儿要给她吃避子药,偏女儿下不了手,只好把另一个心大的丫头也开了脸,让她们住在一处制衡,但凡风吹草动,都能知晓。

哪里知晓这俩丫头居然仗着女儿宽和,居然联起手来,反而变着方儿的勾引小王爷,作出那秦楼楚馆的模样,闹的满府皆知,被庆王妃抓住把柄,四处宣扬女儿治家无方,管不好下人云云。

好在陆之柔真的是所谓的宜男之相,冯氏还在想这支老参能不能用到的时候,章扶玉见庆王妃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产房外面有些紧张时,产婆却突然道:“生了,生了,生了个小王孙啊。”

章扶玉笑着松了一口气,顿时对庆王妃道:“真是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就让我省心,还真是。”

庆王妃“呵呵”两声,倒是说了不少场面话。

冯氏冷眼旁观,心道,看,还是生儿子比什么都重要。自家女儿还羡慕云骊夫妻如何和睦,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有个儿子才是真好。

大抵是刘姨娘的事情报复在她女儿身上了,刘姨娘借生子上位,背叛了主子章扶玉,如今她女儿到手的王妃之位被抢,章扶玉的女儿生产顺畅,刘姨娘的女儿就是怀孕了,看大嫂那脸色只怕也是七病八灾,或者生个丫头片子。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话果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