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冯氏的死, 裴家过年也没有大操办,好在云骊给大家送的年礼都很丰厚,尤其是她自己做的几样特别的糕点,因是别家没有的, 格外受到好评, 年还没过完, 有几家碰到她了, 就讨食谱。

云骊就笑:“你们要吃,我那里还多的是。”

她不想把食谱随便交出去, 这些都是她的心血。

说她小气也好, 她就是不太愿意分享自己辛苦做的一切, 就跟当年她画的花样子一样,那些来借的人一点都不珍惜, 拿到手了有人还当自己的, 或者索性画完就丢, 这是她不愿意分享的缘故。

伸伸手, 人家心血就要无偿给,那不可能。

难免有人嚼舌,觉得云骊有些独,云骊也不理会。

家中小叔子在云骊进门时还只是个小孩子, 现下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裴夫人正同她道:“你是知晓的,他今年十七了, 我想定下一门亲事。”

“您说的很是,就是媳妇也是如此想的, 如今序哥儿还在读书, 有个人在身边照顾, 您也放心。”云骊附和。

裴夫人又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云骊摇头:“虽说我时常出门,但姑娘们认得的少,我家里亲戚们几乎年纪都对不上。”

她老人家自己挑选的儿媳妇,别人才无法置喙。

裴夫人就道:“你们年轻人眼神更准些,若有好的,可一定要告诉我。”

“那是自然,有好姑娘不给序哥儿留着,给谁留着呢,您就放心吧。”云骊道。

裴夫人心想自己这个儿媳妇为何和她这么多年从未红过脸,就是因为她有这个分寸,不像别人既要又要,吃相难看。

管家从不贪墨一分,下人工钱丰厚,家务井井有条,儿子养的也好。

甚至自己哪次生病,也是亲手奉羹汤,独自准备祭祀也准备的很妥当。

云骊自己也觉得唏嘘,她进门时,小叔子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小的年纪,转眼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她是不是也过几年要娶儿媳妇了,想想就觉得后怕。

说起来,她还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婆婆两个字一听到感觉自己年纪大了一样。

甩甩头,她又回娘家了一趟,李氏说老太太畏寒,还要好些人服侍,离不开火盆子,因此让云骊也不必再去拜见。

云骊心里会意,知晓章老太太肯定有报应,这么多年这老太太是半点东西都没留给大老爷,反而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享用一定要享用最好的,也是绝了。

当年章老太太给她的嫁妆银两千两,云骊也在各种节礼孝敬还回来了,她是个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即便这么多年老太太不喜欢她,甚至当年想让庄姨娘压过她娘,用全哥儿抢他哥哥的位置,阻止哥哥过继,可她还是不愿意欠人的人情。

“嗯,我知晓了。”云骊点头。

李氏又问她:“你哥哥怕是到了明年才能任职,但明年也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他的位置?”李氏担心。

她当然也希望云骊能够在刘太后和赵简那里多说文懋的好话。

云骊则安慰李氏道:“这有什么,不过一年,即便不做这个,总有吏部有缺。”

如今宫里最关注的事情是为皇帝选后,普通人家尚且注重子嗣,更遑论是皇家,但凡四品官衣上的女子都诏选入宫参加选秀。

若是被选中,就充入宫中,若是没选中,也会放你回来。

本朝妃嫔即便无子也能得到善终,还能提携家里,官宦人家女子多愿意进宫,建元帝时,一后二妃都出身不凡。

皇后章氏出自勋贵永宁伯府,魏贵妃乃魏国公之妹,薛德妃又是文昌侯之女,到了承兴帝时,承兴帝的皇后出自丰平侯郗家,任妃出自节度使之女。

除非地方涌动起来,京里各家闺秀也跃跃欲试。

章家现下没有适龄的姑娘,也就无所谓了,但章家没有,李氏的娘家却有。

燕国公府这几年落魄了不少,以前原本比永宁伯府要好许多,但这一二十年,没有很出息的后代,也没像永宁伯靠着云凤,有了地位,再有章二老爷等人崛起,结了多门好亲事蒸蒸日上,因此燕国公府这次推了两位姑娘同时参选。

李氏还想云骊指导一番,毕竟当今皇上是她亲弟弟,如果有她推举,那再好不过了。

云骊觉得李氏太天真了,云凤都尚且不能作主承兴帝的婚事,她哪里可以。YhuGu.

但是帮忙指点一下规矩如何,云骊还是很乐意的,毕竟李氏也抚养过她,那李家她也照拂一下,但因为这个就推李家做皇后,这就真是没脑子了。

云骊是不愿意,李氏和燕国公府的人当然进宫和云凤说了一声,这云凤说来也怪,当初对建元帝时,就数次不愿意帮自己娘家,但是听李氏提起燕国公府,很快就答应下来。

她还道:“皇帝虽然对我也一般,但也是按规矩过来请安,我这里份例也够。”

其实她和自己儿子承兴帝感情也一般,当然,在宫里她和知晓刘太后的身份后,对于她这种高门贵女要矮刘太后一头非常不满。

“不过,若有侄女们进宫也是好事。”

李氏笑道:“是啊,你舅舅他也是如此说的,一来,你在后宫也有个能够帮你的人,若是生下一儿半女的,章家和李家都跟着享福。再有,也不能总让别人占便宜啊。”

刘太后是对文懋不错,但不代表人家要给李家面子。

得罪过她的什么老太太二老太太个个都遭到报复,所以李家这里李氏也是进宫来说一趟,若是以前就是她姐姐孔太太进宫,可惜孔太太身子骨不大成了。

云凤倒是问起孔太太身体:“药赐下去了,姨母现下如何?”

“这些日子孔家出了大事儿,打死了个仆婢,许多言官啊御史弹劾,孔隽光夺俸三年,爵位降一等,你姨母气了个半死。”李氏知晓云凤消息不太灵通,就同她道。

云凤撇嘴:“连人都能打死,也活该。”

云骊也在和刘太后解释这事儿:“当年王莽的儿子,他的次子王获,就因杀了一个奴婢而被王莽逼迫自杀,杀死奴婢,如果不栽赃找理由并得到官府包庇,是很重的罪则。王莽因为他铁面无私,不肯包庇自己的儿子,逼儿子自杀谢罪,被称为铁面无私。这事儿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偏偏我一直派人盯着,不仅如此,闻人家本就因为孔家的事儿对他们虎视眈眈,我就把此事捅了给闻人家。”

后来言官和御史台那边也有裴度帮忙了。

刘太后点头:“原来如此,如果是我,还不知道可以这般。以前在章家,老太太可是没少打死人的,我还以为奴婢的命不是命呢。”

“自然不是,太太懂的多一点,所以每次都打板子,打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是之后人命没了,主家手里又有把柄就捅不出去。”云骊说着都摇头。

汉代以来奴婢也不能随便打死,像裴家的下人,犯了错先是家规惩罚,罚银子或者禄米,实在是不成,就往官府交,而不是自己处极刑。

私设公堂,那还要得。

刘太后有点心虚,她自然也有管府里的法子,但是听了孔家这件事情之后,才知晓许多事情不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人家都把把柄留着。

她就问云骊:“你说这宫里,不能用私刑吗?”

云骊摇头:“不要,宫里有慎刑司,明法度就成,至于怕下人叛变,您可以派人先把她家里人控制住,不过,自古墙倒众人推。宫里最是如此,失势了比谁都跑的快。”

刘太后边听边点头,她又问起云骊:“过些日子选秀,你有没有要推举的人选?若是有,娘帮你弄进来。”

“千万别如此了,就是娘您这里,我也劝您以皇上主意为重,先圈几个不错的,再慢慢打听,也不必立即就下决断。”云骊担心的看着刘太后。

赵简一看就是非常有主意的人,现在娘就不能再把皇帝当小孩子看待。

自古儿大不由娘,人有分寸才活的更自在。

刘太后非常赞同,云骊看时候不早了要出宫,刘太后却非常舍不得:“骊儿,要不就在宫里陪娘吧?”

她真的非常骄傲自己女儿从来都不占任何人的便宜,单纯善良即便对付别人也都是用的阳谋。

心思纯正到连自己也想和她在一起,而且常常还能和自己讲故事,比听戏都有趣。

云骊笑道:“规矩不能废,等下次我再递牌子进来看您,给您请安,好不好?”

“那好吧。”刘太后话虽如此,但还是拉着云骊的手不肯放。

因为她发现女儿现在已经不像那时她和裴度刚成婚时,见到自己还会忍不住依靠,时时刻刻只想和娘在一起,没什么安全感。

大抵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丈夫疼爱,女儿也不像小时候全心全意的依靠她了。

这让她在心酸的同时也很欣慰。

这说明女儿过的很好,有惦记的人,所以才会想回家,如果过的不好,恐怕天天都不愿意回家才是。

她前脚走,后脚皇帝过来了,刘太后本想问儿子成亲的事情顺便推荐几个她见过还觉得不错的,现在她就道:“骊儿才刚走一会儿,要不然你们还能说说话。”

赵简懊恼:“早知晓我就早点过来了,今日事情多,儿子初登大宝,如今还要侍读学士和日讲们教学问和家国大事,就晚了一些。”

“也没事儿,下个月她进宫你过来就是了。我方才问过你姐姐,有没有人要推举,她不仅说没有,还劝我也不要干涉你,说让你自己选个可心的。”刘太后道。

赵简十二岁执掌宁王府,十五岁登帝位,可以说权力欲望很重,即便是生母,他也没有给过多权利,更别提什么太后垂帘听政,没这个说法。

可这世上就有一个人,她似乎就真的不喜权利,也不愿意走裙带关系。

“姐姐,姐姐她总是这般好。”其实赵简也见过文懋一面,文懋这个哥哥很是憨厚,但憨厚有余,精明不足,尤其是文懋和姐夫裴度站在一起反差很大。

裴度一看就是非常强干之人,你问今年户部结余如何,他能够把近十年的都告诉你,且问一知十,清丈田亩多少亩,人口迁移多少,地形如何,甚至结余多少全部都非常清楚。可文懋就是那种问一答一,有忠心,但实在是需要锻炼。

而姐姐和他们俩都不同,姐姐也聪明,甚至擅长布局能够忍耐,有出乎常人的耐心。

可她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为人非常有分寸,让人很容易相信。

实际上这样的人如果为男子就不同了,裴度太有侵略性,而云骊这样的人为臣子,绝对是帝王最想用的臣子,谦逊谨慎又聪明能干,还能顾全大局。

赵简有点可惜,本朝女子可不能为官啊。

刘太后点头:“她才几岁就不在我的身边了,可是她好容易封了女帝师,听说她是听了班昭的故事,班昭做了大家,儿子被封为关内侯,她没给自己儿子封,而是给我请封了诰命。可想而知,她对我多孝顺。”

“姐姐和我也没说几句话,却处处帮我。”赵简想到时候给小外甥一个封赏。

云骊丝毫不清楚刘太后母子对她的评价,她回到家中后,李氏姐妹就过来了,李家人中要说最出众的还是当年的孔太太,五十多岁看起来都气派的很。

但李单单和李双双姐妹却并不是很出挑,尽管学过规矩,可是以云骊的眼光看,她们并不太出众。

现在的皇帝已经不需要平衡各方势力,来特地平衡新旧贵族如何。

“来,请坐下。”

李夫人是她们祖母,特地带了过来,李夫人这个人云骊倒是挺喜欢,爽利人,她就畅快道:“我们一早就听说五娘子你跟着吕嬷嬷学规矩,那时见着你都想,哎哟,这规矩怎么学的这么好呢,现下她们俩蒙皇恩浩**,也得进宫选秀去,就想着你指点一二。”

云骊谦虚了几句,才道:“这选秀,头一个就是看处变不惊。你在走路时,这树枝掉下来,哪里的猫咪跑来了,你都心无旁骛的保持仪态,不能咋咋呼呼。”

李家姐妹都听的很入神,云骊又笑道:“还有女红,不知晓二位姑娘做的如何?”

她现场让素文拿了绣绷过来,让她们绣个荷包试试。

这对于大家闺秀们而言是最基本要完成的,这个都做不好,即便你进了最后一轮,都有可能被淘汰。

李夫人老神在在,云骊知晓李夫人上了年纪,特地请她吃茶和软乎些的点心,让素文点了香,对她们俩道:“这两根香烧完,就应该要做完了。”

她们俩以前也是在承恩公府见过云骊的,这个人可不一般,人家不是傻读书那种不通俗务的所谓清高才女,是真的把学问用到实处,无论是管家女红刺绣还有容貌都是一等一的,甚至交际也很拿的出手。

当年若非是钦天监说八字和庆亲王府不和,早就是亲王妃了。

但即便嫁给新科举子,也极其旺夫,嫁过去丈夫就中了会元、状元,裴度如今可是三司使,很有可能三十五岁不到就直接入阁。

她们俩很熟稔的开始裁剪荷包绣花,云骊也在那里坐着陪着,并不走开,偶尔和李夫人说几句话。

等李家姐妹拿来她这里,李双双手艺不错,云骊点点头,再看看李单单,她用针点了点:“这花儿未免太匠气了,同样是兰花,直愣愣的叶子这样画着不好。”

又翻出自己曾经画过的兰花,让她回去照着画。

这些基本功看完,云骊又考较她们学问。

俩姑娘也是读书识字,当场写的字很工整,云骊心道李家还真是颇为用心的培养。

遂到最后一关,她笑问:“《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何解?”

为何说《周易》其实就是在提点了,老宁王喜欢修道,赵简也是耳濡目染,如今不显,日后未必?她身边的裴度也常常修道,她很了解。

李单单还能说赏一些,李双双就很难了。

这对姐妹原本以为自己出自国公府,从小四个教引嬷嬷,也算饱读诗书,觉得自己很优秀了,平日在亲戚们中也都说她们出挑,但是现在在云骊这里方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在云骊也很有耐心,一直帮她们指出错漏之处,其实两个姑娘这个年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云骊留她们吃了一顿饭,李夫人走的时候对她道:“今日一天,真的劳烦您了。”

“这算什么,我听说以前您和大伯母曾经说好好把我养在膝下,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去燕国公府,您也很关照我的。”

云骊把自己从来没有送给人的几张食谱和绣的花样,送给李家姐妹了。

李夫人以为她是因为李氏的缘故,不曾想只是自己曾经的仗义执言,李夫人明白人为何要积德行善,尽管你会遇到很多不感恩的人,但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回报,你就值得了。

她笑着看着云骊道:“你大伯母常常跟我们大家夸你,好孩子,我这就走了。”

“是,我送您和二位李姑娘出去。”

送走李家人回房后,爱撒娇的烁哥儿马上就赖在云骊身边撒娇:“娘亲,儿子想了你一天了。”

“是吗?娘也想你。”她说完又看着在一旁文静的煜哥儿,绝不冷落了大儿子。

煜哥儿毫不留情的戳穿弟弟:“娘亲,他就是想跟您撒娇,还想吃您做的金栗平追。”

烁哥儿被哥哥戳穿也不羞赧,反而跟小狗似的蹭着云骊,云骊笑道:“过几天吧,这两天娘太累了。”

金栗平追是在蒸饼上放鱼子酱,但云骊的蒸饼每次都做的恰到好处,和鱼子酱相配绝了,可云骊就不是那种孩子要吃就天天钻厨房的,她明天还要休息一下。

只有休息好,人才能更好的做事。

她又问着他们功课完成的如何,一般都是赞扬,而且他俩什么都愿意和云骊说,云骊也喜欢听,还分析。

母子三人正谈的高兴,裴度大步流星的回来了,在门外就听到云骊笑的前仰后合,还有两个儿子的声音,他寒霜似的脸色也带了一丝笑意。

云骊见丈夫回来,连忙问道:“用膳了没有?今儿李夫人她们来,我让厨下单独留了些给你。”

“吃不下。”裴度高大的身躯直接把烁哥儿挤走,在一个小绣凳上坐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云骊。

云骊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寻求安慰,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

但这是夫妻默契,他有事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说明她们夫妻心心相印。

“煜哥儿,你和烁哥儿先下去,我和你们爹爹有话要说,明日一早,娘陪你们用早膳,好不好?”

“好。”

儿子们下去后,云骊才看向他:“你这是怎么了?”

裴度道:“今天晏凌居然弹劾了原来的元辅贺无忌,看来是彻底不想要元辅回朝了。”

“那是不是涉及到站队的问题?”新党大获全胜,但是内部权利也有分歧。

晏凌早想坐稳了位置,根本不愿意再放手,但是贺无忌无论是威望还有名声都在他之上,如果他归朝,那么晏凌很有可能下野。

不可能同时两个相同主张的人在内阁,这样没有约束,这就是所谓的异论相搅论。

裴度点头:“云骊,如果我想请求外任,你看如何?”

名义上他和晏凌搭配的很好,甚至有人骂他们是狼狈为奸,赶走了旧党。到时候在贺无忌和晏凌之间,他一个不慎,就容易先吃挂落。

再者,无论是在贺无忌手下和晏凌手下,他都要熬太久,一举一动都要听他们的,还不如主政一方,等他们斗累了,到时候自己也做出政绩来。

“当然好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坦白说,我也愿意出去外面透透气,京里规矩多,你看看现在要选秀了,李家那里是人情,这李家一上门,不知道日后还有谁上门?反正如今孔隽光爵位降了,宫里章太后也盯着,我也告诉我娘她们了。”她其实更愿意出去。

裴度一把抱住她:“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他真的觉得云骊实在是太好了,只是他也有点愧疚:“你和你娘她们重逢没多久,现在又离开她们?都是我不好。”

“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好吧好吧,那我留下吧。”云骊本来准备说点什么的,到最后又犹豫不决了。

因为今天进宫,娘好像对她也很不舍的。

她和娘很小就分别了,可是一直惦记着她,娘也时常巴不得自己进宫,如果真的和裴度去外地了,还不知道何时可以回来?

裴度本来只是感叹一下,但是听云骊这么说,傻眼了。

“云骊……”裴度喃喃。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天云骊不在他身边。

“要不我就不外放了吧。”

云骊打了他一下:“傻子,我怎么可能不跟着你去呢,虽说我也很想我娘,可皇上不日就要大婚,其实我进宫单独见面也未必是好事,到底现在身份有别。所以,我想能够去外面走走也好,当年咱们外放升州时,那是我觉得最舒坦的时候。”

人小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待在爹娘身边,不想永远寄人篱下,甚至刚成家那几件都觉得裴家好像也不是自己的家,可她也没有真正的家。

一直到有了孩子,裴度和她感情一直都这么好,她就突然觉得这才是她的家。

她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很奇妙。

云骊觉得温馨时,云淑那边却被孔太太打了一巴掌。

“若非是你,隽光的爵位怎么会降了?”孔太太气的心口疼。

为了这个爵位,甚至连亲孙子都舍了出去,要知道令宜可是她已经逝去长子唯一的嫡子,这个孩子对她当时多孝顺啊。

甚至比隽光还要孝顺,儿子其实在儿媳妇的问题上几次都拂逆她,甚至有时候,她也无可奈何。

但是奚氏是她挑的。

若是娶了云骊,现在刘太后是她生母,人家又明事理,根本不会闹的这么难看。看看隽光这个儿媳妇,奚氏她们生活在这个家里,常常被她冷落,人多的时候就装装好人,现在好了,特地从娘家弄个人来还打死了。

爵位降了,名声也臭了。

孔隽光忍不住道:“娘,那其实是我做的,只是有人在针对我,又被闻人家抓住把柄了,这才……”

“如果处理好了,怎么可能抓住把柄。你是男人,天生是要管外面的事情,这家里的事情就该女主人管,平日里天天前呼后拥,说什么女主人,其实呢连内宅的事情都管不好。”孔太太多年殚精竭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到现在还要为儿子操心。

云淑很是屈辱,她当主母多年,所有的斥责都来自于婆婆,这明明是被人盯上了,哪家哪户没有这样的事情,被人做了局罢了。

也是她报仇心切,没想到出了事。

但归根结底也是孔隽光下手太狠了,她本意也没有想害人性命啊。

孔太太很累了,她对云淑摆手道:“你下去,你先下去,我有话和隽光说。”

云淑抬头,看向孔隽光,孔隽光微微对她点头,她这才出去。

等她出去好一会儿,孔太太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不要瞒着我,当年薛家作乱,我老婆子保住你了媳妇和全家,你不要当我是杂赁院子的妇人,觉得我什么都不知晓?”

孔隽光瞒了半天才说了出来……

孔太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真是作死,你已经有了爵位,何必掺和那么多,江崇想要权利那是他的事儿,你不该什么都贪……”

“不是,娘,如果儿子不讨好皇上。当时都被那些文官挤的没地儿站了,您看那裴度一个三品官,就不把我们这些一品武将放在眼里。儿子们上阵厮杀,那些人天天还说什么大好男儿要东华唱名。”说起来孔隽光也是委屈。

他还道:“这都是闻人氏害的,她总卯着我。”

孔太太摇头:“那说明你没有把她安抚好,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事常常就坏在一些小人物身上。如果当年你和她没什么,她今日又何苦折腾你?既然知道她出息了,那年她封长信侯那一年,你就该和解。要钱给钱,要名分都成,如今……”

“我说云凤怎么好端端的和你媳妇儿不亲近了,人家怕是早就知道了,她是个糊涂虫,从不记恩情,对她一点点不好,她恨不得置你于死地,偏偏这种人是太后。”

孔隽光这件事情就像一个悬而未决的刀子,不知道何时就掉了下来?

孔隽光却道:“如今新帝哪里知晓我以前那些事情,等时候到了,儿子请外出做官去,您看如何?其实儿子已经请派了几次,上面都没同意。”

“那就太明显了,云凤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到时候鱼死网破不提。再有,裴度虽然没进内阁,但是他和晏凌同问新党,李东亭李大学士不管这些,想压着你的事情易如反掌。”孔太太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孔隽光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懂裴度这狗东西运气怎么这么好,明明那么刻薄一个男的,婚前风流极了,还恃才傲物,这种人的仕途应该很不顺才对。

亏得他娶了一个好妻子,仕途上完全可以帮助他。

岳父以前就一心一意扶持裴度,现下更好了太后是他岳母,皇帝是他小舅子。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说的真没错。

孔太太却握着他的手道:“我有个法子,明儿再告诉你,只有一条,你退下去,就不要参与任何政事了,老老实实保住爵位最重要。”

“娘——”

“答应娘。”

孔隽光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点头。

他想娘肯定是舍了这张老脸进去求云凤,毕竟云凤当年能成三皇子妃,说到底娘也是有功劳,再有,云凤和娘的关系比和二姨母还亲。

可他不知晓的是,第二天面对的是孔太太的死……

云淑也不敢置信,昨儿还打她的老太太,居然没了,就这么没了。她看向孔隽光,孔隽光大哭,他想过带娘回去洛阳看牡丹,让娘一定要看到珊姐儿出嫁,可惜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什么都不是了。

“这,娘她老人家是……”云淑也仿佛明白了什么。

孔隽光点头:“都是为了我们呀。为了我们能平安脱身,所以才死了的,都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孝。”

说着孔隽光开始扇自己巴掌,云淑赶紧上前阻止。

她抱着他道:“你没有任何错,有时候就是如此。”

刹那间,云淑仿佛回想起曾经她姨娘的死,那时候她还很小,只知道娘在她耳畔说让她从此听老太太和太太的话,还让她不要得意忘形,说她得意了一次,就跌的重。

这些事情本来她当时听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现在回想起来,却记忆深刻。

原来母亲爱孩子都是一样的。

孔太太过世,孔隽光报了丁忧,这是理所应当,没有人能够不报丁忧。

云淑特地回去跟老太太道别,他们这次准备回去老家洛阳,日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老太太不知道何时患上了一个畏冷的毛病,炭火要烧的足不提,身边一定要四五个丫头守着。

“老太太。”云淑上前握着她的手。

章老太太见是云淑过来很是高兴:“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总怕见不上你最后一面。”

这话听的有些语焉不详,云淑笑道:“是啊,孙女儿来看您了。我婆婆过世了,我们准备扶灵回洛阳,日后来京就不容易了。祖母,您要好好地啊……”

“要去洛阳了。”章老太太看着云淑,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

她握着云淑的手道:“近来,我年纪越发大了,晚上睡觉也总睡不好。但有件事情我务必要告诉你,就怕一走,再也没机会了。”

现在她想通了,刘蕙心是个睚眦必报的贱人,云淑一贯孝顺,如果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她走了,谁来真的保护云淑?孔隽光敢和当朝太后对上吗?

权利大一级能压死人啊。

云淑抬眸看向章老太太,章老太太则冷静道:“当年你曾经问过我,害你母亲的人是谁?我告诉你是刘姨娘,其实也不对。喜云的家人我找到了,冯氏害你姨娘小产,但她真正的死因是自己打开窗户冻死了。”

“为何?”云淑说完这句话,瞬间就想起自己婆婆孔太太的举动。

章老太太年迈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能坐马车回真定老家还硬朗的人了,尤其是去那庵里住了几天,仿佛全部的精气神都耗尽一般。

章老太太则道:“那时我怕你对付冯氏,冯氏是你嫡母,你若真的对她怎么样,你自己也就毁了。可是你的姨娘的死,我仔细去问了喜云的家人,就是她自己要死的,原因大抵是看到云骊被养在大房,她也想为你找一个靠山。”

这就是云淑在寿喜堂外被捡到的原因了,喜云能为了云淑和单姨娘斗,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姑娘差点冻死还走那么远……

从寿喜堂出来,云淑遇到了刚回京就上门吊唁的云清,云清老实,这些年因为娘家兴旺,秦司腾官也成了一方武将,她儿子都成婚了,秦司腾也不像以前那般了。

这个三姐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气了。

“云淑,你这是回去吗?”

“是啊,三姐,你这是回来吊唁吧。”

“嗯。”

云清对冯氏感情很复杂,冯氏从小抚养她长大,但是也害过她亲姨娘,现下她听说冯氏死了又特地赶回来。

“三姐姐还记得喜云吗?”她记得喜云还在的时候,三姐姐好像年纪不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冯氏死了,云清也没有什么忌讳了,她点头:“当然记得,她可是一位忠仆,当初她为了你可是被太太活活打了许多板子,否则你怎么能养在老太太那里呢。”

云清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帮过她,因为最终她也没出什么头。

云淑却愣在当场。

她一直以为陷害她姨娘的是刘姨娘,现下才知晓根本不是,是朱姨娘为了她才死的。

这个地步了,老太太不可能再骗她。

“三姐姐,喜云她为何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清道:“当然是为了朱姨娘,听闻她本来也是要放出去的,但是担心你,所以特意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那个时候在单姨娘那儿过的可不好,罢了,我也不道人长短。”

见云淑发呆,云清道:“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去太太灵堂,日后再去看你。”

云淑都不知道如何走出去的……

**

孔太太过世,云骊打发人送去了奠仪。

她对裴度道:“孔太太虽然时不时病一场,但是居然真的没了。”

“孔隽光还说要扶灵回洛阳呢,金蝉脱壳罢了。”裴度一眼看穿。

云骊淡笑:“你又何苦说的如此明白。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孔太太真是爱子心切,可惜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否则,就会被人踩踏。”

可孔隽光是那种忍辱负重的人吗?

以前还能靠着辽王云凤,现在回了老家,人走茶凉。

嚣张跋扈惯了,用特权惯了的人,真的能习惯吗?

不过,她又道:“别管她们了,如今爵位降了,章太后那里还记仇,闻人氏那里也是盯着,我们现下先说说我们的事儿。”

“你不是爱吃荔枝、番石榴吗?正好去那个地方如何呀?”裴度看着她道。

云骊眼睛一亮认真点头:“好,正好把两个哥儿也带上,煜哥儿还好,小时候在升州出生,这个小的可是哪里都没去过呢。”

裴度见她如此高兴,捏了捏她的脸:“好,都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