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 皇帝的死讯封着,一直都是秘不发丧,但是这种事情并不能真的瞒住, 上京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原本常常很是热闹的庆王府的戏酒也再也没办,陆之柔很有些不安,即便她再不谙世事, 但也知晓这天下要变天了。
她能够当上庆王妃靠的是这辈子的云凤活了下来, 没像她梦中那样,嫁给了裴度, 最后郁郁而终, 而是成了铁帽子王妃, 虽然不得宠,但是身份地位甚至儿子什么都有了。
可这辈子很多事情又不同了,比如原本的永宁帝没了安妃继后都没了,皇帝从建元帝到承兴帝,现在又不知道花落谁家?会对庆王府有没有影响。
可旋即一想,不管谁为皇帝,庆王府是世袭罔替的, 和别的不入流的勋贵王府可不同。
正想着,庆王赵濯过来了,陆之柔连忙站起来:“王爷来了。”
赵濯虽然有些风流,但是才干还是有的, 他是过来和陆之柔说大事的:“天子虽然秘不发丧, 但今日内阁已经收到奏报,如今大军已经到了河洛之地, 很快就要返京了。你若有空, 只管进宫, 顺便探听一下,太后是怎么想的。”
“想,想什么?”陆之柔不懂。
庆王扶额:“天子驾崩,已经留下遗旨,让太后娘娘和内阁大臣选皇位继承人。”
若是章五娘子,恐怕早就听懂了,人家闻一知十,可真不是一般人。自己娶的这陆氏,宽仁倒是宽仁,人也和散财童子似的,做普通人的妻子或者小官宦人家的妻子倒也够了,但是作为王爷之妻显然不够。
妻妾之所以不同,是在于职责上不同。
当然,若是不跟章五娘相提并论,陆之柔也算合格,但人最怕的就是人比人,货比货。
“选谁?王爷心里可有人选。”陆之柔问道。
庆王打了个哈哈:“此事轮不到我。”
他虽然是宗室宗正,但是这种选继承人和他无关,主要看内阁和太后怎么选?
先帝的兄弟们,太子淮王宁王早就没了,剩余的是福王和愉王,愉王名声败坏,为人刻薄,连发妻都苛待,且无子,只有三位郡主。
到当今皇帝这一辈中,淮王起乱,建元帝非常厌恶,废太子更是不可能,唯独宁王虽然过世,但留有一子,如今袭爵,福王家中更是三代同堂,子孙无数。
如果是他,当然希望福王中选,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因为他和曾经的太子一脉关系不好,宁王是曾经废太子的亲弟弟,如果宁王一脉上台,自己这个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坐稳。
庆王府虽说世袭罔替,但是要他这个爵位的人可不少。
陆之柔觉得庆王的话言不由衷,他既然这么说,肯定心中有想选的人,但对她也没有说真心话。
她和庆王虽然是夫妻,可是二人十天半个月才见一面,他还有无数莺莺燕燕要她关心打理,那些人也是不停的生孩子,她说是王妃,其实就是个老妈子,她很多时候也只拿着月例银子过日子,亏得她嫁妆丰厚,这么多年日子还过的很好。
“好,等我寻机会进宫。”陆之柔道。
承兴帝的丧事,她们宗室肯定是要进宫哭丧的。
比起庆王的后知后觉,章家人也是十分慌张,大老爷对章思源道:“当初他要御驾亲征我这心里就打鼓,现在好了,还真的成真了。”
章思源感叹:“是啊,皇上还是太年轻了,这天下看似宏大,可也不过在方寸之间,如今当务之急,是劝太后早立皇嗣才行。”
“你说的没错。”大老爷也是这般想的。
男人们开始想着以后的事情了,女人们却心疼皇后,尤其是李氏,女儿原本在家千宠万宠的,嫁给皇子为妻,已经是大喜的事情了,偏辽王对她一心一意,身为九五之尊都如此,可见皇上对她多么宠爱。
只是年过三十后的她,似乎就开始走背运了,先是丈夫过世,后来儿子又早死。
这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在是最悲哀的事情。
就像她本人,虽然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过继了儿子,可丈夫在自己身边,那她依旧到这个年纪都还有依靠。
可女儿怎么办呢?
章老太太年纪大了,也哭不动了,到了她这个年纪,恨她的人对她无可奈何,她恨的人如丈夫的妾室还有刘姨娘那样的小人都死了。
人事无常,事事也无常,现在她牵挂的女儿孙女和外孙女都过的好,再听到这样的消息,章老太太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
还是云骊递了帕子给李氏:“大伯母,您别难过,若太后娘娘见您如此,恐怕她也会难过伤心的。过会子我先扶着您去歇息,中午我亲自给您炖点汤,您可要好好儿的。”
事实上云骊觉得弟弟赵简的机会来了,宁王和福王一派是血脉最亲近的一派,但福王府上人太多了,到时候过继来的皇嗣恐怕和本家关系太过亲密。
自古继承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但承兴帝无子,他堂侄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七岁,所谓主少国疑,那么按照正常的顺序,也该是赵简了。
赵简之父宁王是辽王亲兄长,更何况他是宁王独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也就是俗话说的好拿捏。
甚至还不蠢,听闻十四岁的他,已经能打理好王府事务,甚至井井有条。
但这些也全然不是理由,比如内阁要选福王之子,也不是没可能,福王的儿子必赵简要大四岁,年龄上也正合适,还已经成婚,甚至有了子嗣。
……
服侍李氏睡下后,云骊本来想去找父亲说道,但她停止了,这种事情现在泄露分毫,反而不利。
如果是让她爹选,绝对是选赵简,毕竟有娘的情分在,甚至娘当初还曾经许诺过要报答章思源的。
中午,她亲自为李氏熬了一锅汤,但也让人用炖盅送到章老太太喝冯氏那里,李氏看到陪在她身边的云骊道:“好孩子,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等会儿就回去吧,要不然你婆母说道你如何是好?”
以前李氏可从来不会这么说,甚至还有几次让裴度和她留宿在娘家,还是云骊觉得不能坏了规矩,很少答应。
她大抵知晓为何了,太后亲儿子死了,章家就不能和从前一样了,这其中差别,可能男人们都没反应过来,女人们最清楚。
尤其是李氏,她很长的一段时日都没儿子,最懂其中感受。
这过继和亲生的区别,她比谁都懂。
甚至她后悔道:“当年要是二皇子没死就好了。”
二皇子没死,母家又没了,继承皇位还得仰仗章家呢。
云骊心道,二皇子没死,但即便他没死也不过几岁孩童,云凤并不是能辅政的料子,自古主少国疑,也并非是好事,群雄逐鹿,到时候倒霉的绝对会是百姓。
“伯母,您不必忧心,我想那些大人们自会有分寸的。”好歹建元帝留给承兴帝的人都是精明能干的。
李氏催促她:“快些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你嫂子呢。”
郑氏恰好进来,也对云骊道:“姑奶奶回家去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比起大家更关心继承人的问题,当云凤见到儿子遗体时,已经是止不住的哭泣了,郗皇后任贵妃等人更是晴天霹雳。
云凤简直恨死江崇了,正好内阁辅臣顾光诚、晏凌、李东亭、章思源都在,这章思源虽然进内阁资历最低,但他本人是太后亲叔父。
大家都看着他,想让他劝几句。
章思源这样的身份,做到副宰相就顶天了,本朝外戚不能为首辅,不能为相,他之前都没入内阁,还是承兴帝临走前让他这位叔老爷如此的。
他出列道:“太后娘娘,此事已经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办理,请您节哀顺变。就是皇上他在天上看着,也不忍您为她操劳呢。”
“他……”云凤想起儿子临行前还和她吵了一架。
她真的是后悔了,前世她死了,至少一切还是美好的,但现在丈夫过世,儿子又死了,她简直是六神无主,好在叔父在此。
“哀家无事,只是之后的大事,还要拜托诸位大人。”
辅臣连忙跪下,一边把治丧的事情说给云凤听,一边也暗示章思源赶紧和太后提起继承人的事情,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
大家把丧仪说的很详尽,云凤却看着顾光诚道:“顾老先生,先帝在世时常常和我提起您老成持重,就是那江崇,引诱皇帝的奸臣小人,您可一定要惩罚他才能解除心腹大患。”
比起贺无忌晏凌,云凤更相信顾光诚,听闻此人,乃仁厚长者,私德无亏,其妻常年无子,从不纳妾,品行非常好。
顾光诚点头:“请太后放心,臣已经接到长信侯密奏,让锦衣卫前去捉拿江崇。”
云凤放下心来,章思源这才提出:“太后娘娘,捉拿奸臣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事早日定下朝堂才不安稳呢。”
这种场合,云凤提起庆王:“要不要把他喊来先商量一二?”
顾光诚直接道:“国家大事乃内阁拟定,太后您定下,藩王毋须参与。”
“那诸位看谁合适呢?”云凤问起顾光诚。
章思源有些紧张,他以为自己是太后叔父,太后应该会问他的,怎么问顾光诚,论政治资历和声望,他可不如顾光诚,若顾光诚定下人选,很难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