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两句话。

宋枝蒽心率骤然失衡。

如果是以前, 她一定会去解释,比如我没有想带你见家长的意思,再比如, 我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

可不知为什么, 这天, 这一刻,这当下的几分几秒,她的潜意识没有让她把那些“摘干净”的话说出口。

反倒胸腔里像是揣了只激动的兔子, 整个人不可控地脸红耳热。

她声如蚊呐地解释, “我只是不想你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是什么见家长。”

祁岸唇畔浅浅的梨涡渐深。

像是透过她张皇的神色, 探究到更深的什么。

宋枝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错开目光, “既然要跟我去, 那就快点儿,回去还能给外婆打个下手。”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祁岸是什么反应,丢下他就走。

就这么, 祁岸当天傍晚开车带着宋枝蒽回了家。

等车开到小区附近,祁岸又找了家水果超市给赵淑梅爱吃的水果当见面礼。

宋枝蒽见这位大少爷买起东西毫不手软,赶忙制止, “不过就回家里吃个饭,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她看着大几百一个的榴莲,“这东西我外婆也不爱吃, 买来也是浪费。”

而且她本来不大紧张的, 被祁岸这么一弄, 反倒有些着慌。

就好像两人真要正儿八经地见家长。

然而她家人连她换对象了都不知道。

祁岸倒没想那么多,“不是还有舅舅舅妈, 你表姐, 他们总会爱吃。”

宋枝蒽欲言又止。

祁岸却似想到什么, “何恺以前来都带些什么?”

忽然听到前男友的名字,宋枝蒽愣了愣,“他?”

祁岸意味深长,“他以前总喜欢在群里跟大家炫耀,说你外婆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他。”

虽然他表情很平淡,但宋枝蒽莫名从他的话里读到一抹隐约的不爽和攀比。

宋枝蒽蓦地支吾了下,“其实他也没有总来。”

“……”

“一年最多才来两次。”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祁岸的表情更耐人寻味,“一年两次,三年不就是六次。”

宋枝蒽被堵得严严实实:“……”

你算数真好。

祁岸也彻底没有听她话的意思,随手又拿了两大盒当下顶贵的车厘子,让老板结账。

老板乐得跟开了花似的。

宋枝蒽全程一个字不敢多说。

只能乖乖带着祁岸和两大袋子的水果进小区。

小区是年代久远的楼盘,想到祁岸从小养尊处优,大概没来过这种地方,宋枝蒽在带他进单元的时候,有些尴尬道,“我家在顶楼,不然你分给我一袋吧,太沉了。”

“顶楼是多少楼。”

“七楼。”

顿了顿,宋枝蒽又说,“别说是拎这么沉的东西了,就是走上去都很累的。”

祁岸挑眉朝楼上瞥了眼,“以前何恺常喊累?”

“……”

宋枝蒽怀疑他会读心术,不然怎么知道她这话里暗暗讽刺的就是何恺。

似从她表情里读出什么,祁岸来了兴致,“以前他都怎么喊的。”

说到这个,宋枝蒽有些无语。

“也不是喊吧,就是抱怨,特别是拎东西的时候,走到三楼就开始嚷嚷为什么这楼没电梯。”

“而且几乎每次来都嚷嚷。”

“听着都烦。”

说完这些,她回过头看祁岸。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单元门口,祁岸宽肩长腿,手里闲散自如地拎着两袋东西,丝毫没有为“七楼”退怯的神态。

望着她的眼眸也微微上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两条颀长的胳膊也因此拉伸出流畅结实的手臂线条,是属于少年人意气蓬勃的性感。

与当年何恺来她家时那副弱鸡模样简直截然相反。

一时间倒显得她的关心在自作多情。

宋枝蒽甚至已经开始产生就让他这么体验一下生活也不错的想法。

祁岸却忽然将左手那袋沉甸甸的水果,挂到右手上,同时依旧保持松散的神态,朝她伸出左手,“我不止可以拎着上去,还能空出一只手牵你。”

“……”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宋枝蒽,要不要试试。”

忽然被他叫住大名,宋枝蒽一阵猝不及防地心悸。

偏偏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到他那只修白又有力的长手上,夕阳余晖下,他掌纹清晰,骨骼像是美术生的画本一样利落好看,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温暖力道。

祁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光线晃成琥珀色的双眸,也透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期许。

宋枝蒽下意识咽了咽嗓。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种想要伸出手握住的冲动。

只是非常不巧,这瞬间,楼道内忽然响起一道熟悉女声,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又满是慈爱,“枝蒽哪,回来啦。”

听到声音,祁岸和宋枝蒽一同回过头,看到站在身后拎着菜的赵淑梅。

赵淑梅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面颊瞬间蔓上巨大的惊喜。

“天啊,这不是小岸吗??”

-

往常这个时间,不算大的三室一厅正是空寂的时候,唯独这个傍晚格外热闹。

李堂亮夫妇早早关店去机场接李桃桃,宋枝蒽他们上楼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飘着饭菜的香气。

电视也开着,播放着虽然无聊但非常能炒热气氛的综艺。

而随着祁岸的到来,这个热闹如同过年的家庭聚会,更是掀起另一番浪潮。

最先认出祁岸的是杨春芝,她跟老太太当初一样惊讶,之后又叫了叫正在炒菜的李堂亮。

李堂亮哎呦一声,意外又惊喜,说这不是小祁嘛,快进来坐进来坐。

祁岸像是见到熟悉的长辈那般温顺地打着招呼,那感觉就好像和李堂亮很熟悉一样。

宋枝蒽站在人群后头默默无语。

莫名有种早已被敌人打入内部的错觉。

最后过来的是李桃桃。

在大家都同祁岸寒暄的时候,李桃桃正在宋枝蒽的卧室打电话忙工作,电话一挂断她就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白衬衫浅色布裙,看起来文静又温柔的宋枝蒽。

三年未见,小姑娘俨然长成了大姑娘,李桃桃当即激动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上前和她拥抱了下。

就这么,一家人聚集在玄关处。

李桃桃一眼就看到格外惹眼的祁岸。

介于少年人和男人之间的祁岸一头利落有型的黑色短发,身姿挺拔舒展,气质不凡,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仿佛和宋枝蒽是情侣衫,都是白驼配色。

再加上他这异常俊朗的外形,李桃桃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是谁,“呀,这就是枝蒽的男朋友吧。”

此言一出。

几个长辈的笑容均凝滞下来。

李桃桃却浑然未决,那张销售金牌的嘴远比任何人都要快,当即冲祁岸伸出手,“你好何恺,我听枝蒽提到你很多次了。”

“……”

“我是枝蒽的表姐李桃桃,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落下。

不大的空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均一脸尴尬张皇,只有祁岸还保持着波澜不惊的风度,甚至还在这瞬勾起嘴角,伸出手,“你好,我——”

就在他马上要李桃桃握手时,宋枝蒽下意识挡在前头,抢先一步攥住祁岸的手。

细软的手掌无意识贴合他的手背。

祁岸视线一顿,落在身侧的宋枝蒽身上。

只见宋枝蒽眨着清凌凌的杏眼,神色艰难地解释,“表姐,他不是何恺。”

李桃桃没反应过来,啊了声,“什么意思?”

不止他,全家人也怔怔在等宋枝蒽的一个解释。

毕竟各种珠玉在前,且两人之间流动的气场,怎么看也不像普通朋友的样子。

宋枝蒽几乎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道,“他是祁岸。”

李桃桃意想不到地睁大眼。

祁岸索性顺势牵住宋枝蒽的手,又在众目睽睽下,转换成十指相扣的模样。

在宋枝蒽还在犹豫要怎么解释的时候,他腔调含笑,意态自如地开口——

“表姐你好。”

“我叫祁岸。”

“是宋枝蒽的新男友。”

-

短暂的尴尬就像一道不怎么好吃的开胃菜。

即便再难以下咽,大家也还是会放到一边,转而去吃更美味的菜肴。

只是宋枝蒽就没那么好过了。

在祁岸去厨房给李堂亮打下手的时候,她要经受三个女人的拷问。

最开始是李桃桃把她拉进卧室,随后杨春芝跟进来,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对,也跟着进去,听她解释跟祁岸是怎么回事。

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谈了三年的对象就换成了新人。

宋枝蒽自然不能说和祁岸在一起是假的,只能硬着头皮说两人是在合并校区后才重逢的,至于在一起,是在与何恺分手后。

李桃桃又追问她为什么跟何恺分手。

宋枝蒽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就把别墅发生的一系列事说了出来。

至于别的,她不想让家人担心,便没多透露。

只是没想到,三个女人态度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杨春芝是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这下得知两个人正式在一起,有种自己猜对的自豪感。

李桃桃则支持宋枝蒽换新男友,用她的话说,年轻人就是要抓紧时间谈恋爱,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人。

再说何恺那样的渣男,早就应该踹了。

别说现男友还是这么秀色可餐的富二代。

一提到富二代,杨春芝当即给了李桃桃一下,“你可闭嘴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少来带坏你妹。”

说完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借着这个机会带李桃桃出去,把空间留给赵淑梅和宋枝蒽。

比起另外两人的支持。

赵淑梅显然没那么放心,她看起来欲言又止的,“外婆不是不支持你和何恺分手,只是外婆没想到你会跟小岸在一起。”

“既然在一起了,也不能硬让你们分开。”

“但不管怎么说,枝蒽,外婆不希望你再像以前一样受伤。”

“小岸是好,但他太过于好。”

“外婆总归是担心你……”

后面的话,宋枝蒽垂着眸自己补充,“担心我无法掌舵。”

像年少时,任性地放任自己的心,结果却是迷失在海中,眼睁睁看着一切偏航。

赵淑梅没想到她认知会这么清醒,一时语塞。

宋枝蒽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放心吧外婆,不会的。”

不会再像以前受伤。

也不会再像以前失望。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而且这段假的关系,也会在未来的不久中断。

只是这个事实,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尽量用微笑和平和的话语来让赵淑梅安心。

或许是见她远比多年前成熟睿智,赵淑梅没说太多,便再度出去跟着忙活。

宋枝蒽这才喘了一口气。

没多久,一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完毕,杨春芝吵吵嚷嚷叫大家过来吃饭。

六个人围在圆桌旁其乐融融。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李桃桃,大家就都围着她的事情聊,偶尔再和祁岸提几句话。

祁岸应得礼貌得体,和长辈们也都能说笑到一处。

特别是赵淑梅,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生怕他吃不饱。

期间又问起易美茹的事情,祁岸回得耐心,“她大部分生意还在平城那边,逢年过节会来看看我,身体各方面都很好。”

赵淑梅颇为感慨,“都很好就行,都很好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对李堂亮他们说,“当初就是小岸的妈妈,高薪雇佣我,一雇佣就是好多年,小岸初中高中都是我带的,所以看到他就跟看到亲孙子一样。”

听到这话,李堂亮对祁岸更热情了,俨然把他当做一家人,还让他陪自己喝酒。

作为晚辈,祁岸盛情难却。

只是除了应对长辈,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都在宋枝蒽这边。

宋枝蒽却浑然不知,只是默默吃着饭。

直到一小碗剥好的小龙虾肉放到她面前。

宋枝蒽这人口味有点奇怪,极其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即便是小龙虾这种靠嗦才有意思的东西,也不行。

要么不吃,要么就吃剥好的。

早年祁岸知道她这臭毛病,没少挖苦她,却每次都会在吃的时候,耐着性子帮她剥一些。

再后来,就是她与何恺在一起。

但可笑的是,两人在一起的三年,何恺仅为她剥过一次,讽刺的是,他在之后的很多次吵架里,都喜欢说出来彰显,就好像他对她有多么好。

从那以后,宋枝蒽就不再想吃这个东西了。

也从没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当初那个愿意为她耐心剥虾肉的人,会重新回到她身边。

且这个人依旧愿意牺牲那性子里并不多的耐心,只为给她这一点点的欢喜。

宋枝蒽一时哽住。

心口也像是沁着酸涩甜暖的梅子汁,眼底莫名有些泛潮。

她抬起眸,定定看向祁岸。

客厅里餐桌上,喧嚣得听不太清她的声音,于是祁岸便自然而然地凑近。

距离近到,宋枝蒽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混着酒味的檀木香。

近到两个人的头也轻轻碰在一起。

祁岸眼尾缀着酒精上头的淡红色,像是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声音也慵懒低哑地问,“怎么感觉不开心?”

“……”

宋枝蒽没想到他这也能看出来,微微有些讶然。

不过想想也是,整个桌上,就她一语不发。

偏偏宋枝蒽又不是太直接的性格,但凡她说自己不开心,祁岸就一定会追问。

她不想让他追问。

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刻为什么会不开心。

宋枝蒽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祁岸没吭声。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高眉深目漆漆沉沉,像是一片浩瀚星海,稍不经意就能沦陷进去。

宋枝蒽视线短暂与他交汇两秒,按捺着心跳低声问,“你喝了多少,怎么感觉现在已经醉了。”

祁岸闻言,垂下眸拿起空了的听装酒,修长如玉骨般的手指捏了下,“两个。”

两个就这样了?

宋枝蒽没想到他酒量这么浅,有些意外,“你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

两人声音在无意间放大。

对面的李堂亮听到,搭腔道,“哪里两个啊,是啤的两罐,还陪我喝了两杯白的呢。”

祁岸低笑了下。

莫名像小朋友撒谎被抓包。

宋枝蒽彻底无语了。

她略略嗔怪地看着祁岸,“要知道你要过来喝酒我就不带你来了,这不更伤身吗,而且你开车来的。”

都是男人,李堂亮立马帮祁岸说话,“哎呀,才多大,伤什么身,这么高兴的日子,不喝酒不是完全没气氛。”

“可不是吗。”

杨春芝也说,“喝多了就在家里住呗,这么大地方,住哪儿都行,都是大孩子了,又不是未成年。”

李桃桃冲宋枝蒽挤眉弄眼,“你俩才在一起,别急着小管家婆上线啊,小心吓跑人家。”

一说“管家婆”,杨春芝像是捡到乐子,“这点确实啊,我们枝蒽哪,从小就爱管人,长大了更是,有时候生病了不吃药都要被她念好半天。”

调侃到自家孩子,饭桌上的气氛再度活络起来。

就连赵淑梅都笑着插话,“这也要看管谁,管什么,要是喜欢被她管着啊,心里还觉得暖呢。”

被大家伙一起说笑,宋枝蒽顿时讪然。

偏偏祁岸借着酒意,在不经意间没骨头似的凑过来,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揽过她的左肩。

宋枝蒽刚刚感受到他掌心落下来的力道,祁岸就已经把她带到自己怀中来。

那一秒,骨骼轻轻相碰。

同为白色的衬衫衣料也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感受到这一刻属于他身上的体温传递过来,宋枝蒽脊背一僵。

祁岸却侧垂下浓黑的眼睫,幽深而恣意地望着她,带着震颤般的磁性嗓音,徐徐从他胸腔里闷出来般——

“确实。”

“我就喜欢让她管着。”

作者有话说:

误会解开我在尽快拉进度啦,在一起也快啦,不过还是要看行文节奏的,不想写敷衍

然后这阵子身体也不大好,心脏总是一抽抽的疼,在努力做到日更,如果实在做不到可能会休息一天,宝贝们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