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筝听着“张家”,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她后背发凉,两耳突然听不到声音,只剩下嗡嗡的杂声。
她呆滞地看着阿糖冲自己喊着什么,被她拉着,越过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七拐八拐,如同前世般脏乱不堪的小巷子。
“婉婉……”
她低声唤着,扶着门框朝里面走去,可门中并无棺木。沈流筝愣在原地,即便是前世,张跃为了颜面,也给她置办了一口破棺材。
怎么……没有……
沈流筝的思绪开始慢慢回正,理智也跟着回来,人群中的议论也听得清了。
“死了人怎么连口棺材都没有啊?”
“啊?你不知道呢?张家秀才死啦!可惨咯!”
“诶诶诶,我听说,被捅了十几刀啊!多大仇多大恨哦!”
沈流筝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踉跄着朝门口追去,果然看见被京都府押着的江婉莹。
此时,江婉莹也看见了她。
“婉婉!”
江婉莹却笑了,笑的很解脱,沈流筝万万没想到,今世的江婉莹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在人群中看着江婉莹被带走,判了三日后处斩。
沈流筝再见江婉莹,竟是这般场景。
“婉婉,婉婉……”她看着江婉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从担心,变成惋惜。
“你糊涂……”
江婉莹此刻却是一滴泪都没有,甚至还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起她:“阿筝,我此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我以为你回去,是去……”
“重修旧好?和离?”江婉莹此刻脸色超然:“都想过,可我刚进门……”
(回忆)
江婉莹本想同他好好谈谈,路上还给婆婆买了最爱的桂花糖糕。
可一进门,还未适应黑暗,便被一双手抓着头发,狠狠地砸向了墙。
“啊!”
她惨叫一声,两眼开始冒星。
“你个贱人还知道回来?老子特么的快疼死了!等了你一宿!你倒好,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
张跃一脚踩在糖糕上,脸色一黑,嘲讽起来:“我说呢,昨个儿侯爷一直向着你,你背着我找野汉子是吧?”
“我,我没有……”江婉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要说话,就被塞了一嘴的糖糕。
“吃啊!你不是挺爱吃的吗!给我吃!”
江婉莹被塞得拼命咳嗽,呕吐起来,张跃喘着气,大腿上的伤口也跟着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少给我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瞧不起我!你们就是瞧不起我!那能怪我吗?穷是我的错吗?”
说着说着,张跃竟咧着嘴,抱着头哭了起来。
江婉莹疼得起不来身,整个人被阴暗掩埋,她却不似从前,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我们,和离吧。”
张跃一惊,立马爬到婉莹身边,慌乱地用手拂着她脸上的糕点渣渣。
“婉婉……对不起婉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担心你了,昨晚上你一夜没回来,我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才会……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不是东西!我是畜生!”
江婉莹的心此时毫无波澜,一次又一次,遍体鳞伤,再用言语去上药,久而久之,毫无用处,只剩下伤口血淋淋的警示。
“你娘,我带走,不拖累你。你去奔你的前程,我们……分开吧。”
张跃盯着江婉莹的脸许久,这样的坚决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江婉莹说要嫁给自己的时候,一次,便是此刻。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张跃的脸上的肉顿时积成一团,他往江婉莹怀中钻着,拿着江婉莹的手不断打着自己:“婉婉,你打我!消消气!我错了!我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婉婉!离开你,我只能去死!”
江婉莹如今好若一具游魂,她静静地推开张跃,用手扫着地上的糕点,吹了又吹。
见她如此,张跃也没了耐心。
索性掐着她的脖子,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江婉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就跟你那个酒鬼爹一个下场!”
听着这话,江婉莹的眼再次有了神,她哆哆嗦嗦的问道:“你说什么?!”
张跃此时已经破罐子破摔,打算好将她一辈子锁在家里见不着外人,自然就不会乱说。
“你以为你爹是怎么死的?”张跃的声音中甚至透着几丝兴奋:“你去找他告状了是不是?跟他说,我打你了?”
江婉莹这才想起来,那次回家给他送鞋过冬的衣裳,被他瞧见了自己手腕上的淤青,当时阿爹问起,她因他喝酒置气,便没有理会,原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
“一个老头子,拎着个酒壶就来找我,一言不发就给了我两个耳光,还跟我说什么,要是再敢打你,他就弄死我?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烂酒鬼,也敢瞧不起我!”
“是你,杀了他?”江婉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撇撇嘴,模样有点癫狂:“何止?我像打你一样,打了他!还跟他说,我这人最是尊老,所以用的力,只是打他女儿的一半!是他自己不自量力,满嘴是血还要冲过来跟我拼命,结果我不过是一闪……”
“他便……”张跃举起两根手指,一弯,充满玩味地说道:“扑通!掉进水里了!”
“啊!!”江婉莹嘶喊着,伸出手想要将面前的人撕烂!可她的力量太薄弱了,无论她怎么挣扎,却也动不了他!
她恨张跃,但她更恨自己!
“张跃,你枉为人!你这个疯狗!”
“我是疯狗也是你们逼的!也是这个世道逼的!我寒窗苦读十年,我得到什么了?嗯?婉婉,我得到什么啦!”
张跃掐着她的脖子,整个人早已失了理智!
“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去,我的好婉婉,我们说好一生一世的……”
他笑着松开了手,看她缓缓滑下去不断地干呕,得以非常。
可一转身,他的双瞳放大,一头栽了过去!
等江婉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身上,地上,全都是血,源源不断的血……她哭喊着,手上的力道一刀比一刀用力……
直到力竭,她瘫坐在血泊之间,此生的公道,她已经为自己寻来了。而她也要在这个公道之中,等来自己此生的结局。
许是动静太大,张母拿着布缝的小老虎走进来。
她无视了血泊中已成了烂肉的儿子,径直走到了江婉莹身前。
“婉婉,哭哭……”她举起小老虎逗着江婉莹:“给你小老虎,婉婉,不哭,不哭~”
江婉莹的委屈在此刻,再次到了顶端,她看着这个馒头华发的老人,步履瞒珊的在地上捡着糖渣渣塞进嘴里。
又冲自己笑了。
“婉婉,开心!嘿嘿,婉婉,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