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铉听闻,来不及道谢,直起身就向着茶台的方向走去。
丹枫从外面泡了新的茶水过来,柳萋扭头示意了一下,她便将茶水奉在了梁铉的手边,以备他随时拿取。
梁铉在茶台旁坐了下来,盯着那碟子点心看个没完。好看。真的好看。淡黄色的外皮包裹着嫩粉色的芯,小小的糕点被捏成了芙蓉花朵的形状,最中心的位置泛出里面馅料的点点红色,黄里透粉,好看极了。
他从来没觉得黄粉二色搭配起来会这般好看。
柳萋见他满眼惊喜的模样,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吃下去之后的反应。
“王爷快些吃吧,等一下凉了就不好吃了。”丹枫当然知道柳萋在期待着什么,一脸看好戏地催促着自己的前主子早点往坑里跳,好让她的新主子开心开心。
梁铉闻言,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一口就咬下了大半,表皮酥脆入口即化,口感出奇的惊艳……但是随着味道的渐渐散开,梁铉的脸色瞬间凝固。
咸……好咸!这糕点应当是盐疙瘩化形出来的吧。咸得这般惊天地泣鬼神,卖盐的铺子跟听雨阁是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协议了?
“好吃吗?王爷。”柳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就是要看着,逼着梁铉必须咽下这一口,敢吐出来,她就把他的头砍了,从脖子里面塞进去。
梁铉的脸色灰败得不成样子,动了动口,刚想找东西遮掩着吐出来就看见了柳萋的表情。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梁铉委屈。
梁铉咽了进去。
梁铉拿起茶杯大口大口喝茶。
柳萋见状,心里被冒犯出来的一点憋闷也都气消了。不管梁铉查她是为什么,她都不打算再追究了。
一大杯茶水下了肚,柳萋终于坐在了梁铉的对面:“王爷觉得怎么样?”
“好吃。”
“呵,剩下的都是王爷的,您……慢慢吃。”
柳萋一字一句,说得及其认真。
梁铉咽了咽唾沫,说道:“小娘因何生气?”
柳萋勾着唇角,阴恻恻道:“王爷近日忙碌得很,竟然忙得忘了男女大妨,发动那么多人来挖自己小娘的私隐。亏得妾平日里行得端坐得正,不然真的被王爷挖出什么来,还不得以死谢罪?王爷用完了妾,翻出了老王爷的死因,现在不需要了,就想让妾自己消失么?”
梁铉再次咽了口唾沫,赶紧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我知错了。”
柳萋收回自己冷冰冰的视线,看向丹枫的目光变得分外柔和:“你去问问青山将军,寻幽堂近日贡的茶叶都有什么,挑拣些好的,打包带走。”
“哎,奴婢这就去。”丹枫乐呵呵地领了差事,去挑拣茶叶了。
说话的功夫,梁铉已经又喝干了一杯茶水。原本的壶里面只够三四杯,他一杯接着一杯下去,茶壶即将见底,目光便落向了一旁没有冲入茶叶的清水之上。
柳萋伸手将清水拿过来,在梁铉的茶杯里面倒了满满一杯。
“王爷查了那么久,可查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梁铉心有余悸地喝着毫无滋味的清水,清了清咸得有些嘶哑的嗓子,说道:“小娘入府做妾之前,在公主府应当是个要紧的人物。”
他从萧太妃那里知道柳萋的身契在父王的手里之后,当天就在书房里面找到了那一纸契凭。
所谓的贱妾奴籍分明是假的,上面连京兆尹的官印都是错的。
所以柳萋并不是奴籍,而是正正经经的平头良民。
那么她被送到王府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避祸。
姑姑作为曾经的掌政公主,她的死因在民间有很多猜测。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姑姑死于中毒而非案卷中的重病,可见公主府确实遭到过某种针对。
需要利用父王的身份做掩饰避祸的,怕是公主府里面顶顶要紧的人物,甚至是姑姑和姑父愿意将所有希望交托出去的关键人物。
柳萋听着他的判断,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微笑着,让人摸不清方向。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妾教王爷下棋,王爷平白得了个这么好的师父,不投桃报李也就罢了,怎的还要挖别人的私隐呢?况且妾早就说过,谁没有一些过去,谁的身上不带着些秘密呢?”
她声音慵懒,似是调笑,将梁铉撩拨得头昏脑涨,忘了想了很久的推测。
梁铉低下了头,很久之后才说:“也罢,小娘何时愿意相信我了,什么时候再说也不迟。”
柳萋点了点头,抬脚就要往外走,梁铉眼角瞥过刚刚的那一碟子点心,突然站了起来。
“小娘。”
柳萋停下,回头看他。
“外面有一家铺子,芙蓉莲子酥乃是一绝,我明日买回来给你送去怎么样?”
柳萋笑了一下:“明日怕是没空,二小姐求了太妃首肯,要跟我学习绣荷包。”
梁铉的表情舒展了一下,说道:“没关系,我多买一些,把小丫头喂饱了就不会乱说了。”
柳萋挑了下眉,转身出去。
丹枫已经拿好最新的茶叶,都是皇帝亲自赏赐的贡品,就连皇宫大内都没有更好的了,全都被她揽在了自己怀里。
反正王爷喝什么都尝不出味道来,再好的茶叶在他嘴里也和清水没什么区别。正好姨娘是爱茶的人,全都拿走给姨娘喝。
一心为主的丹枫完全不觉得王爷和姨娘之间过从甚密有什么问题,毕竟是一个面对王爷夜半翻墙闯听雨阁都能够面不改色的人,在她的世界里,王爷和姨娘的开心幸福可比掉书袋的人伦纲常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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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大好,早晚寒凉的春日悄悄过去,午间的阳光渐渐毒辣,
是夏天来了。
初夏的时节,虫鸣鸟叫,午后的休闲时光,柳萋坐在王府花园的凉亭中耐心地穿针引线。
梁妙君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未施粉黛,头顶和耳垂上都点缀了精致玲珑的装饰,坐在柳萋的对面,也捧着针线盒子,小心翼翼地绣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