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看着他的眼睛,将一只手放在了那宽大的掌心之中。就着梁铉的胳膊,缓缓站起了身。
真的很疼。
为了让梁铉少看会儿热闹,她这是下了血本了。
柳萋刚刚站稳身体,耳边就传来一阵暧昧的呵气,带着低沉的嗓音,直抵脑海深处。
“我在今日要祭奠燃烧的黄纸之中发现了小娘抄写的佛经,便知道小娘身陷囹圄在向我求救。我的人情一般不白给,小娘想好酬劳了吗?”
柳萋捋了捋鬓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脖颈,声音轻柔:“妾和王爷还真是心有灵犀,心里想着,就把您盼来了。”
她看着他,定定地。上次夜晚昏暗,柳萋竟然到现在发现,梁铉的眉眼和故去的老王爷竟然如此相像,尤其是在认真看着别人的时候。
好像是直接从老王爷的脸上拓下来的一样。
只是老王爷的脸型更加圆润,眼睛里也是温和的笑意,而眼前的梁铉却有着棱角分明的骨骼,一双眸子里除了凛冽就是肃杀。
老王爷看自己,是宽纵柔和。梁铉……怕是把自己当成了随时可以捏死的草虫。
梁铉看见柳萋对着自己的眉眼发呆,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时心里一阵烦躁——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父王,他一点都不想和那个优柔寡断延误他人一生的男人相像。
柳萋只见他皱了皱眉,身形一弯,直接将自己抱了起来。
直到双脚悬空,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惊呼:“!!梁铉!你要做什么?!”
柳萋吓了一跳,已经顾不得和他周旋,直接沉着声音质问。
梁铉打断了她对老王爷的怀念,似乎很满意她的惊慌失措,也终于从那张脸上看到了除了淡然以外的其他表情。
“小娘的膝盖伤了,身子不方便,儿子代劳以表孝心。”
柳萋闭上了嘴,不敢说话。这句话明明是她用来恶心梁铉的,谁能想到不到两句话的功夫就转了个弯打回到自己的身上了……
这个梁铉,真的很讨厌!
梁铉长腿迈到了廊下,抬脚一踹,原本虚掩着的房门便被猛地踹开,发出剧烈的撞击声,看得柳萋心里一哆嗦,生怕他一用力,自己的房门便碎了。
“婢女死在面前,小娘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他抱着她的胳膊一抖,柳萋连忙害怕地揽住他的脖子。
她怕高,更怕身体不由自己掌控,梁铉这一抱,简直是拿捏住了她所有的命门!
柳萋立刻连声道:“你别乱动,放我下来,放在榻上。”
梁铉垂眸看着她略微惨白的脸颊和慌乱的神色,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走到了榻边也依旧不撒手。
“小娘还没回答儿子的问题。”
又是这个语气!又是这个声音!危险恶劣,像是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要掏出长枪立刻将人捅穿一般,语气里包裹着十足十的威胁!
柳萋只好稳住自己的心绪,深呼吸了两口,说道:“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吃里扒外,伙同外人私传消息。就算今天……哎!你干什么!”
梁铉抱着她的胳膊颠了颠,她在半空中悬浮了一下,就被梁铉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榻上。
颠一下手里的物件是他常有的小动作,那夜握在手里的乌月枪也是这般,先在半空中飘了一下,才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
终于坐在了榻上的柳萋吓得魂飞魄散,喘着粗气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那些被打断的话也找不到了下文,梁铉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她心头一恼,猛地伸出手打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啪”的一下,梁铉捏住了她的手腕。
“死的那个叫……夕云?跟我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阴冷得吓人,柳萋心底一阵忌惮,拉着自己的胳膊试图挣脱,却只落得个将手腕挣得越发疼痛的结果。
“妾怎么知道她和王爷的死有什么关系,妾只是个深宅妇人哪里懂得那些阴诡的算计。”
眼前人分明不想她乱动,另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小娘还是好好回答儿子的问题,不然……”
梁铉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扫过,**得让人不寒而栗。
柳萋咽了咽唾沫,眼眶通红,好似受了许多的欺负:“妾听闻之事惊世骇俗,世子真的会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情,说不说,却关系着小娘你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度过今天。”
她丝毫不怀疑梁铉会来真的,萧太妃还有名声的顾忌,他可没有。就算他今天把她杀了也没有任何人敢说话,她最多落个伤心郁结随老王爷而去的结果。
柳萋此刻有些后悔费尽心机向他求救了……
“老王爷死前不安,与嘉定大长公主弥留之际十分相似,死后的尸体也都呈现相同的表象……这句话,是夕云告诉妾的。您刚回府那夜,妾的香炉被人动了手脚,她想要把事情栽到妾的身上。”
梁铉将信将疑:“人在你眼皮底下,你不审审?”
柳萋笑了一下,说道:“她若是想说,早就说了。打定了心思隐瞒秘密的人,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
梁铉眉毛一挑:“我父王身上的毒,竟然不是你下的?”
柳萋愣了一下,随即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是。王爷杀了妾身吧。”
良久,梁铉面色平淡地松开了手掌,站直身体,低头看着柳萋轻轻揉捏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和下巴。
她的手腕纤细得跟个孩子似的,就连脸颊也没有半丝多余的皮肉。瘦成这样,他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人扛起,她平日都不吃饭的吗?
柳萋身为妾室,常年待在小小的院子里,皮肤白皙恍若透明,如今被狠捏了这一会,手腕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梁铉抽空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的布置,好听了说是古朴雅致,难听些就是陈旧破败。除了那堆满了整个书架的书籍,就连板凳都不多一把。
父王重病到身死不过两三个月,作为他曾经最宠爱的小妾,柳萋是怎么把自己的住所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那老头就是这么“宠爱”自己的妾室的?连他营队里面的军医都比她待遇好些。
做人家的妾室做到这个份上,她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如果是他的女人,他绝对不会......
......他是不是有病?胡思乱想什么呢?
柳萋靠在榻边,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仰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满的忌惮。见他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又连忙将头低下。
她的房间里面有许多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东西,梁铉这种人最会查探人心,若是被他察觉出自己特别在意某个角落,翻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明天被乱棍打死的就会是她了。
梁铉看完了房里的布置,又转向缩在榻边的柳萋。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那散落的长发,后脑处固定发丝的木簪略微松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掉下来。
那些已经掉落的长发缠在柳萋的身上,从露出的脖颈处蔓延到了目所不能及的领域。
梁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一缕青丝从衣领处扯出来,低头看着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小娘天资绝色,杀了实在可惜。”
柳萋收敛好了情绪,终于有心力反击。
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死在王爷手里,不可惜。”
两个人就那样对峙着,一个是上位者习惯的探查和凝视,一个是若有若无的丝丝缠绕……
“王爷的心跳乱了。”
“……”
梁铉收回了目光,扭头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处停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扔到了柳萋的怀里。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