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在公寓门口站了很久,顾晓楼说不出为什么。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她也自问没有做什么错事。她快毕业了,是一个即将走出社会的独立的女人,她想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和哪个朋友出去玩儿,乃至决定去哪里工作,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己的事,秦浅应该不会为这些生气才对。这些念头在下午就盘亘在她的脑海里,到现在,她仍试图用这些说服自己……不要心虚。可是,家门却在眼前,里面是她温暖熟悉的地方,还有她深爱的男子,她就是不敢进去。
正当顾晓楼拿着钥匙的手在再一次伸向锁孔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顾晓楼惊诧地看着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照射出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慌乱的眼眸对上秦浅平静无波的眼神,她试着扯出一个微笑,“你……你在家?今天竟然回来这么早。”
秦浅没有做声,平静的眼神缓缓扫过她长长的卷发和一身崭新的行头,眼底似乎瞬间涌上了什么,但又被他强行压了下来。两人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秦浅最终还是伸手接过顾晓楼手上的大包小包,他的声音也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嗯,我在等你。”说完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拥着她进门,而是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寥落的背影。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顾晓楼沮丧地低着头自己走进家门,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想起她刚刚的开场白,顾晓楼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愣愣地看着他放下东西,然后转过身,安静淡然的目光落在站在门前傻傻看着他的自己身上。墙边一盏落地灯淡淡的发着光,顾晓楼突然觉得眼前的秦浅,虽然距她只有几步之遥,却离她很远很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顾晓楼觉得这个秦浅是陌生的。
“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秦浅淡淡地打破静寂,望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怪异,似乎今晚她身上突如其来的那些变化,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只是那语气,让顾晓楼隐隐地害怕。
顾晓楼咬了咬嘴唇,直直地却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每走一步心中都在整理措辞,好让秦浅相信她并不是特意去找陈缘的,也不是特意要让他找不到她,可是心里好混乱。顾晓楼不明白,心里明明没有什么的,为什么自己就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呢。
“我今天瑶瑶拉我逛街去了,然后刚好遇到陈缘,我一时兴起就去做了头发,陈缘刚好没事就陪我一起去了。”
秦浅低头看着嗫喏低语的她,眼神渐渐变冷。好一个“刚好”,好一个“没事”,她当他就那么好骗吗?陈缘最近接手了一个较大的子公司,正被里面盘根纠结的内部斗争搞得应接不暇,高层全是陈家的长辈,各有各的派别,各有各的利益。手上一个这样的烂摊子,他还能“刚好没事”地陪着她购物散心,对他的女朋友用心到这个地步,他秦浅是不是应该专程赶去拜谢呢。
黯沉的眼神扫过她风情的卷发,然后又转到墙角她的那些大包小包上,秦浅目光里的凉意更甚。他闭上眼睛凉了凉胸口积压的烦躁,即使他自从懂事以来就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绪,即使他已经快被嫉妒和愤怒侵蚀的发疯了,但他还是一点也不想对她发脾气。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秦浅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和平时一样,“好了,你累了,快去洗澡吧。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夜宵。”
被不由分说地推进浴室,顾晓楼看着手上他刚刚塞给她的浴巾和衣物,一时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是……没事儿了?可她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他早已经放好了温水,顾晓楼泡在浴缸里,好好地舒展着折腾了一天的身体。中间好像听见外面有关门开门的声音,她有些心慌,难道是秦浅越想越生气,然后气得出去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顾晓楼立刻就心不在焉了,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天商场里那对绝配的身影。这么晚出去,秦浅会去找谁?匆匆擦拭了一下身子,顾晓楼急忙穿好衣服就打开了浴室的门。刚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了秦浅关门进来,看着她赤着脚,穿着尚在滴水的浴袍站在地板上,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顾晓楼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红着脸转移话题,“洗好了就出来了,你呢?刚刚干什么去了。”
秦浅走到阳台上收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进来,然后轻轻包住她长长的湿发,温柔地轻轻擦拭着,可是一开口却是与手上温柔的动作极不相称的音调,带着淡淡地优雅,浅浅的冰凉,而且是没有丝毫起伏的平铺直叙,“没什么,只是把你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扔了。”
“什么?”顾晓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秦浅手上的动作未停,仍是温柔细致地打理着她柔顺的长发,“还有,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把头发洗直回来。”
顾晓楼只觉得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她没想到,她的秦浅竟然会这么……气极的她一把挥掉秦浅的双手,接着一连退了好几步,仰头冷冷地瞪着这个外表温和内心霸道的男人,愤怒的神色剧烈的起伏,与秦浅的淡定形成强烈的对比,她冷冷宣告:“我不!”
刚刚看着她没往后退一步,秦浅的脸色就差一分,这会儿听到她口里不假思索地吐出那个“不”字,他的脸色已经不能拿难看来形容了。
但此时的顾晓楼已是极为愤怒,刚刚心里的那点儿忐忑此刻早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她眼眸如冰,冷冷地与他对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个自由的人,我有权利自行决定自己的一切,从吃穿用度到人际交往,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你在内。而现在,你未经过我的允许,擅自扔掉我的东西,秦浅,你实在太没风度了!我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学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的秦浅已经再也不是昔年那个温柔清雅的学长,明明已是怒极,他的唇边却勾起了微微的笑意。只是他眼里的温柔已经全然不见,冰凉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风度?你和我说这个不觉得可笑吗?你是我的女朋友,却在我下班回家找不到你的时候让另外一个男人接起电话。而我的女朋友,却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喜好去刻意改变自己,为了那个人,你甚至不惜一再地对我撒谎。顾晓楼,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然后告诉你自己,这还是你自己么?”
“你……”顾晓楼的脑子因他的话变得瞬间天翻地覆,他……竟然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顾晓楼只觉得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着眼前山雨欲来的秦浅,她才发现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秦浅真正生气的样子,而今天的他,只看一眼都会让她害怕。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问你自己。如果你觉得那可笑的风度可以让我再容忍更多,那我只能说,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
一旦爱到深处,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永远维系着那种圣人才有的风度。只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得?
然后,冷战开始了。
那晚的那场前所未有的争吵似乎让两人都真正的伤到了心,于是接下来,虽然还是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彼此都是淡定平静的样子,除了必须要说的话,两人都是尽量避免着可能的会面。顾晓楼毕业答辩的事情渐渐临近,虽然这个对她来说是不需要多么着急的,但她还是自然而然地增加了呆在学校的时间。然后又过了一个周,顾晓楼正式进了陈缘的公司实习。本来只是单纯地想锻炼自己的能力,但经过了那一夜,便多多少少地堵上了些负气的成分。所以对于这一切,她自然是不可能跟秦浅有任何的交代。于是,还是自然而然的,低气压从他们居住的公寓一直蔓延到了弗莱。
近来弗莱的所有员工都是战战兢兢的,极少有人知情,他们素来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的总经理最近是怎么了。除了每天必须的阴沉着一张俊脸,再有就是拼命的延迟下班时间,总经理都不下班,他们自然更不敢走。于是在秦浅的带领下,不到一个月,弗莱的营收比例就蹭蹭蹭地向上飚了好几个点儿,在新技术的研发方面,秦总经理更是亲力亲为,本来半年后的案子都被他立刻提上了日程。对于他这一系列神迹,远在德国的Frank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致电总经办问秦浅到底是哪里不正常了。直到秦浅忍无可忍下令总经办拒接董事长的电话,那边才消停下来。
忙碌的工作日,彼得除了要处理自己手上的工作外,还时不时分神打量自己的老板。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如今业内声名鹊起的秦浅,竟也会有这么不成熟的时候。跟了他这么久,秦浅从来都是温和,优雅却不易接近。哪里会像如今……再次偷偷瞄一眼,心里好奇地像被好几只猫一起抓一样,其实彼得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秦浅和他那位宝贝的小女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一贯正常的跟公事一样的老板变成神经病。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他一句也不敢问。
“彼得,如果你的工作做完了,就请你出去。”秦浅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下逐客令。
彼得立刻收回自己充满探究的猥琐目光,“是。”慌忙放下之前秦浅吩咐的资料和报表,就准备出去。
“等等。”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彼得驻足回头,“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秦浅抬眼,不耐烦地扯了下领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来,“去把她在那边做的所有的事情,一件件都查清楚。明天这个时候,送过来给我。”
“谁的事情?”彼得眨巴着眼睛,装不知情地问道。
秦浅伸手扶了扶眼镜,淡淡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彼得惊恐地再也不敢打趣,转身就拔足而逃。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