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达派人三催四请, 逼迫郁齐书答应娶妹。高晚秋亦常往书院跑来看他,给他送各种贵重礼物。郁齐书不堪其扰,借口要同母亲商议, 告假一月回了牛家村。
恰冯慧茹自庙内求神问卜回来, 立刻拉着他道:“卦象上说你同芦花八字不合, 之前郁家的火灾只是警告, 如果再继续待在一块儿,恐你性命不保。”
郁齐书听罢只觉心中烦不胜烦,“娘, 这种骗钱的神棍的话你也信?”
“可你不觉得自她进了郁家门,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
郁齐书不想理会,转而问香秀:“少夫人呢?”
香秀还正奇怪, “夫人一早去了镇上, 少爷回来时没先去稻香村看看吗?”
冯慧茹趁机道:“她整日整日待在枫桥镇,不知道在干嘛!我那日闲来无事,想去看看她做的营生, 你猜怎么着?我到了枫桥镇, 见她那个什么干货行就开在大房住的隔壁,大房儿子也在。几个女人正同他一桌吃午饭,你媳妇儿也在席上, 这合适吗?”
郁齐书:“……”
芦花得了讯息,第二天就从镇上赶回来了。
家里很热闹,冯慧茹邀请了好几个年轻姑娘来家中玩儿。
这让芦花很奇怪。
问香秀都是些什么人。
香秀气鼓鼓道:“哼,还不是一群想攀高枝儿的?有个是牛乡长的女儿牛碧桃, 就是那个穿粉色衫子的, 人嘴巴特甜, 今儿把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的笑, 干娘前干娘后的都叫上了。还有两个都是隔壁村乡绅的嫡女,出身都很好。”
又数落主子:“大少奶奶,你可长点心吧!大少爷这次回来要住一个月呐,你不看着点的话,就凭着老太太隔三差五往家里带小姑娘的架势,指不定哪天就给你添几个妹妹了,我要多几个如主子服侍了!”
郁齐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谢客,芦花找到他,抱怨:“你娘喊小姑娘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呢?你们这里不是很注重门风的吗?这些小姑娘既无拜帖,又没有长辈相陪,就这么跑人家家里来,还一待就是一整天,就不怕说被人说闲话了吗?”
郁齐书明知她在质问什么,也不回避,没好气道:“你要是在家多陪陪她,她也不用找其他人相陪了。”
芦花很生气,“她是单纯地找人相陪吗?”
郁齐书冷冷地看住她:“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呢?”
芦花张口结舌。
他明知故问!
冯慧茹已得知芦花赶了回来,就在观察她的反应呢。
芦花前脚跑去书房找郁齐书,后脚她就在丫头的搀扶下也追来了。
此刻房门外听到二人谈话,一把将门推开,立在门口,大发雌威道:“什么意思何不来问我?何不又扪心自问一下?”
芦花错愕:“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行的正坐得端,我需要扪心自问什么?”
“哼,我不说你不安于室也还罢了,这事儿我都说烦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你随便出去问问,哪家的媳妇儿似你这般关不住的?我就只说,你同齐书成亲三载,肚子一直没动静,早就犯了七出之罪。齐书顾念你之前照顾他起居生活,才没休了你,可我的齐书不能没有后啊。我没叫他休妻另娶已是好的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带小姑娘回家来啊?!”
芦花呆呆地看向郁齐书,“所以,你是打算要纳妾了吗?”
郁齐书本就因为被高天达逼着娶他妹子心烦而避回牛家村,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芦花说这件事情,心中烦得不行,此刻母亲同芦花当他的面吵起来,他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避开。
芦花看他提脚要走,拦住他道:“是还是不是?”
郁齐书心烦意乱,挥开她的手,“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如果是这样,那你是不是该给婆婆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俩没孩子?”
冯慧茹插话道:“解释什么?你自己生不出,要齐书解释什么?”
芦花很无力,转向冯慧茹:“娘,生孩子的事情不是女人一个人的问题。”
“咋的,难道你想说你生不出孩子还是我的齐书不行了?”
“娘!”
哪个男人愿意听到别人说他不行?
芦花忍着气,耐心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情况复杂,求您别乱说好吗?”
面对冯慧茹的责难,芦花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跟郁齐书根本就没上过床。没上过床,又哪里能有孩子?
可她也不想背上七出之罪的罪名,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郁齐书此时能在婆婆面前替她说话。
可是她不知道郁齐书心里正烦恼高晚秋那件事情,婆媳的争执让他根本没法理解到她的难处。
芦花同冯慧茹的争执声越来越大,郁齐书听得心浮气躁,走又不能走,终于爆发,火大地冲芦花道:“我求求你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再同我母亲吵了!”
芦花有一瞬间觉得心口破了大洞,疼得不行。
夜来风雨。
“她是寡妇再嫁,此事一直让我如鲠在喉。你现在好了,有能力另娶。如果想良心安一点,养着她也没什么,但是一定要另找个女人回来撑起郁家的门面。母亲也没几年日子了,我只想在走之前,看见你过得好好的,儿女成群。”
“娘!……夜深了,回去睡了吧。”
“那我跟你说的事?”
“……我考虑考虑。”
“那就好,几个女孩子都还不错,都是有头有脸的清白人家。唉,说起来,我又想说她了。你看看她,开了个干货行后就得意得不行,每天往外跑,抛头露面的,我都不想出门去,怕人家说我们郁家是不是男人都死绝了,让女人在外面赚钱养家!唉,她这哪里是贤妻良母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您早点回去睡了吧。”
冯慧茹明白地提到了孩子。
芦花脑子迟钝,但这个时候终于也有些想明白了。
这是齐书不愿要她的意思,所以他才没有给他母亲解释,为什么?
翻来覆去地想,最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直以来她脑门儿上就贴着几个字---寡妇再嫁……
忽然就想明白了。
成亲那晚,当时郁齐书清清楚楚地问过她:“你与他入洞房了?”
她记得她当时回答“嗯”。
她是在直接在洞房里醒过来的,所以才回答了个“嗯”字。那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她只是老实回答了事实而已。但是,现在想来,也许在郁齐书的理解里,这不就意味着她回答的是---她跟其他男人上过床了么??
可是她也不确定了。
她穿过来,那男人就死了,死无对证,她哪里知道这具身体有没有被……那个过?
这种事情,她要如何验证?如何证明她还是不是处子?
如果郁齐书是个处女控,她要如何自处?还能一辈子赖着他不成?
也许,也许该想个法子去验证一下她到底还是不是处女。
这么想着,芦花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就浑浑噩噩地闷头往外走。
天黑了,夜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要去找谁。
走廊的灯光昏暗,郁齐书迟迟没有回房间来。
也不知道他今晚还回不回房间睡觉。
呵,其实同床共枕又如何?
两人几年了,从未发生过实质的关系,仅有的不过是亲一亲,摸一摸。
每回他都热情如火,以至于芦花从未想过他是不愿意。只以为他可能还是生涩害羞,第一步一直没做好准备跨出去,却从未想过他有可能是心里堵着,才没跨出那一步。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跟着一道春雷在头顶上轰然炸开!
芦花禁不住颤抖了下,忽然就觉得自己脑子定然被雷劈了。
凭什么他要求自己是处女?
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处男呢!
你要我是处女,好,那你就先证明自己是处男啊!
廊下站着个人。
“你回来了?”
“嗯。”
“正好,我觉得我俩需要好好谈一谈。”
郁齐书蹒跚着走近她,“我也觉得。”
“当时,你为什么不给你母亲解释一下?你不知道你不开口,我多么难处?就是这样的误会才会令婆婆对我……”
郁齐书打断她:“芦花,我刚才已经跟母亲谈过了。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的身份问题。”
芦花深吸口气,垂眼道:“对,我想了想,似乎确实因此才闹得一家人不开心。”
郁齐书点点头,“所以,我想,芦花,为了你好,也是让母亲消停,我希望你还是结束了稻香园的营生吧,是转给大房的人继续做,还是索性关门歇业都可以。你就安心在家侍奉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
“……”芦花抬头看向郁齐书,“你这是要我做家庭主妇,彻底做一个深居简出的女人的意思?”
“这样不好吗?外面多辛苦。在家里,有丫头和嬷嬷服侍你,你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这本来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可是,……你该知道,这样的生活我并不喜欢。我想要出去多见世面,不想困在家中,那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鸟雀。”
“可唯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啊。”
“那些无稽之语我并不在乎,就是娘的话我也可以不放在心上,我只在乎你怎么看待我。”
郁齐书没看懂芦花注视他的热切的眼神儿,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正面回答,是你在意别人对你的妻子说三道四吧?是你自己在意我是寡妇再嫁吧?是你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儿,对吗?齐书。
“既如此,你何不听我的话?”他只是这么反问她道。
芦花失望地摇头,“你似乎没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不,我明白的。”
芦花眼神儿迷惑,“你明白?”
郁齐书一声喟叹,“芦花,说老实话,你经常在外抛头露面,虽然赚了很多钱,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还深以为耻。你可知道你越能干,越会让我被人指点?我哪里不能养你了?芦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我虽然也接触过你的世界,但我毕竟熟读圣贤书,书里教给我的东西,全是女人应该做一位贤妻良母的道理,养家只是男人的事情。”
“……”
芦花静静听着,有些无言以对。
郁齐书继续道:“我身边结交的都是文人雅士,我的确是比他们要开明些,但我也很注重门风。我希望你能够理解理解我的处境,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一下。”
这让芦花有些愤怒,“都有女人为你找上门来叫嚣,怎么我做正经事请,有辱门风了吗?”
郁齐书亦有些生气,他如此苦口婆心相劝,为何她一定要坚持我行我素,让他夹在母亲和她之间两难?
“男女有别,男人这叫风流,女人如果常常往外跑,便会被人说不守妇道。你既来了我的世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入乡随俗,芦花。”
“……”
芦花终于心灰意冷,低着头同郁齐书擦肩而过。
“你要去哪儿?”郁齐书讶异道。
看芦花并不理会,皱着眉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又道:“现在外面在下雨。”
芦花脚下步伐加快,她提起裙摆,几乎要小跑起来,“下雨好,淋一淋,让我的脑子清醒些,看看明天的路要怎么走。”
“芦花!”郁齐书听得有些心惊。
他行动不便,追了几步就追不上芦花了,忙回头四顾,想找个人来帮忙拦住芦花,叫她别大半夜地乱跑。
可这会儿夜深,廊下除了几盏晕黄的琉璃灯散发出的光芒照着周围冷冰冰的物什和沉默的花草灌木,别无他人。
丫头小厮们都睡了,连门房的老田都窝在椅子里打盹,呼噜声跟打雷似的。
这晚的雨越下越大,又打雷闪电。
春雷滚滚,炸雷一个接着一个砸下来,耳膜都要震破了。
找不到人帮忙,郁齐书无可奈何,拖着废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到大门口,早已不见了芦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