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以唇碰了碰。
可楚言枝现在不想看见他。一看见他, 她就会想起昨晚自己和他做的荒唐事。
“要你去你就去。”楚言枝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即刻起身往内室走,“你要对我说一不二的。”
红裳和绣杏见她情绪突然如此低落, 拖拽着狼奴赶他:“还不快走?”
狼奴不得不先出了兰心阁。他想往窗内看看,可他的影子才一落上窗框, 屋内殿下的声音便起了:“你去呀!”
狼奴敛眸,缓步走了。
几个宫婢服侍着楚言枝, 楚言枝坐到罗汉**拿起小绣绷,眼见狼奴的身影一点点从窗前移尽,又把她们都遣出去了:“我没睡好,还是觉得累, 想自己待一会儿。”
想到方才和妃娘娘来的时候神色不虞, 还叫人关了门窗单独和殿下密谈,恐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让殿下忧心不已了,红裳给还想说话的绣杏递了个眼色, 再度领人都跨出了兰心阁。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吵着殿下了。”红裳挥人散去, 绣杏担心地回头看看,拉拉她的手臂,“红裳姐姐, 我跟你一起给殿下守门吧。”
“你话多得很,别没站一会儿又要同我说些废话。”
绣杏正要辩解,却见眼前黑影一掠,狼奴不知从哪个角落翻身下来了, 动作轻盈得像只猫, 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纵使早被他吓过不知多少回了, 绣杏还是吸着气掩住了唇, 张口皱眉就想责怪他。
狼奴只看着红裳,又瞥眼紧闭的门,压低了声音:“我有话想问你。”
他站在阶下,红裳抿抿唇打量他,朝庑廊下的宫婢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替自己守着,这才下阶隔着半丈远跟他往后院走。
到了主屋旁闲置着的厢房处,狼奴并未进去,只站在檐下,迎着灿灿照来的三月暖阳,黑眸如结了冰的深潭:“你跟和妃娘娘说了什么?”
后院大多是小太监和粗使的小宫婢们在往来收拾,偶有路过的便停下朝他们行礼。狼奴一概不理会,红裳笑着点点头回应,揉了揉手。这些年她的手过冬也不会发红发肿了,殿下有意不让她操劳,但她和年嬷嬷一样,是操劳惯了的人,手脚都闲不住,以至于手上的皮肤粗糙更甚了。她抬眸道:“不管我说了什么,你既然知道这么问,应该也知道自己不能和殿下走得太近吧?”
“我是殿下的小奴隶,也是她的侍卫,当然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你如今是站起来个头比谁都高的少年郎了,用得着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红裳皱眉,“你以为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
狼奴长睫微动,旋即直视着她:“我没瞒过我的心思,我要殿下,殿下也要我。”
“殿下只是因为心软才要你,你总缠着她,会害了她。”
“我怎么可能会害殿下!”
红裳淡淡地看着他:“你还是头莽撞的狼。殿下将来是要和驸马成亲生子的,你在他们之间算怎么回事?殿下还小,不明白这些,等她成亲了,定会亲自和你说明白。”
见狼奴不语,红裳移开目光,提步准备回去了。
“我会做殿下的驸马。”
红裳脚步一顿,立刻不敢置信地回头,把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忽然冷笑了下:“你拿什么做殿下的驸马?”
她一步步走回来:“拿你的奴籍,还是拿你连买个笔山都快要花尽了的积蓄?是,本朝公主不嫁权贵之族,你知道你自己姓甚名谁吗?你有家有族让殿下去吗?你连个像样的宅邸都没!你甚至不算民,你只是个卑贱的奴。一个奴怎么敢想做殿下驸马的?”
狼奴在她一声声的逼问中神色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姓名,家族,身份,钱财……他都没有。他原本就只是头在北地野生野长的小狼而已。要这些才能做驸马吗?
他沉默着想,他从前也有娘,有兄弟姐妹的,他是那片雪域的小狼王。北地的风雪足以吹折万物,其实刮在脸上很疼,不过他生来面对,疼惯了也就不疼了。
狼奴小时候也困惑过为什么自己和别的小狼崽子不一样。他们都有白绒绒的毛发,剔透的蔚蓝色眼睛。他们的牙齿锋利,跑得很快,狼奴浑身光溜溜的,骨头也脆,抢食物抢不过他们,追猎物也追不过他们。但是狼王母亲对他很好,会给他舔舐伤口,会教他狩猎,他拼尽了一切对生的本能,把自己变成了一头优秀的狼,终于在北地活了下来。
狼王死了,狼群没了,他被关进千巧笼,四肢被重铁镣铐锁着,镣铐里嵌着长针。他挣开过,也想过把自己的腿脚咬断逃脱过,可他的伤太多了,猎者有弓有剑,他又被抓回去了,然后就被带了到这个奇怪的没有狼的人间。
但是他遇到了殿下。殿下温柔地看着他,给他喂水喝。水是温的,殿下是干净的,茫茫大雪里,狼奴相信她是最好最好的人,像他还在襁褓里时遇到了最好最好的狼王母亲一样。
殿下把他领回了重华宫,他以为重华宫是他的家了。后来殿下搬来了长春宫,他以为长春宫是他的家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不是的,殿下的家是殿下的家,他没有家。
狼奴再度抬眼,眼神依旧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问红裳,还是在问他自己:“殿下不能要奴?奴会做饭,会做衣服,会做灯笼,会打铁,会武功,会写字……奴什么都能学会,奴什么都能学会……殿下不能要奴吗?”
红裳别开视线,话在喉间转了几转,还是道:“你会的再多,也只能是殿下的奴。驸马不需要会这些。”
狼奴还是怔怔的。
红裳背身往回走。
走到院中暗处,红裳侧头看了眼,那个已长成俊朗少年的小狼奴还迎面站在阳光底下。他长久地站着,一动不动。
仍有来来往往的人向他打招呼,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渐渐落到了地上,日色将落,寒气浸透衣衫,狼奴挪动步子,一直走到兰心阁前。
兰心阁的门开了,殿下应该是在用晚膳,他能隐约听到里面宫婢陪她说话的声音。狼奴想起昨晚殿下躺在他对面时说的话,又想到中午她甩开他手时说的话。
狼奴出了东侧殿,出了长春宫,出了承天门,迷茫地走在路上。临近酉时,店铺打烊的打烊,小贩收摊的收摊,有一群小孩儿手拉着手笑闹着跑开,有卖桂花油的货郎哼着悠长的调回家去了。狼奴路过他们,一直走到了定国公府。
自从老定国侯与老侯夫人、辛大小姐从济州府来了京城,为陪伴他们,辛恩与辛鞍几乎每天都会准时下值回来了。狼奴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辛鞍正骑在墙头上往树上掷石子,老定国侯叉着腰仰头骂他,辛恩和辛夫人并肩站着,在与坐在庑廊下看书的辛鞣和老侯夫人说着话。
狼奴的脚步停在院门前,没再往前了。
这是师父的家,师娘的家,辛鞍的家……
他们待他很好,所有人都说,他就像师父的亲儿子,师父还给他赐了姓名。可是狼奴从小知道,他和辛鞍不一样。
“诶大哥回来了!”辛鞍刚把树顶最高的那片叶子击下来,看到站在院门口似乎在发呆的狼奴,一跃而下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来了怎么不说呀!”
师娘最先走过来,问狼奴吃过饭没有,师父师公过来捏捏他的肩膀,问他这几日身法练得怎么样了。
他们都在和他说话,狼奴应着他们,很快下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点了灯,布置好了饭菜。辛鞍按着他肩膀要他坐下,狼奴一口一口吃师娘夹来的菜,喝辛鞍给他递的酒。狼奴酒量很好,只是不喜欢喝,这酒很辣,比当年的海棠酒辣得多,他咽下去时能感觉到五感在发烫,鼻尖烫,眼眶也烫。师公说这是他从济州带来的秋月白。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师父师公和辛鞍把他拉到院子里,要看他练的身法。狼奴拿着当年师父送他的剑,漂漂亮亮地展示着,听他们边吵边争到底好不好。
天很晚了,师娘过来催他们各回各屋睡觉,狼奴跟在师父身后,耳边辛鞍叽叽喳喳个不停。师父领他到他睡的厢房,命人点上灯,这便要离开了。
狼奴一下子想起当年师父第一次把他领回定国公府的时候。那时他以为殿下不要他了。
他牵住了师父的袖子,师父明显怔了一下,回头看他。
狼奴张了张唇,看着眼前面容似乎一年比一年慈祥了些的师父,轻声道:“师父,师父可以做辛鞘的爹吗?”
师父的眼神微微变了,狼奴隐约明白自己的话十分冒犯。可他还是问:“师父可以做辛鞘的爹吗?师母可不可以做辛鞘的娘?”
“鞘儿……”辛恩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年,手搭上他的肩膀,素来不善言辞的他唇角扯动好几遍,才问出口,“你想爹娘了?”
“我没有爹娘啊。”狼奴再度迷茫了,重复了遍,“奴没有爹娘啊……”
狼奴今夜在定国公府睡下了。他抱着木奴,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北地的那个夜晚。他在狼洞里,哺育他的狼王母亲在洞外,猎者提着她的两条前爪,一寸寸割了她的喉咙放血,把她的皮一点点撕下来了。
猎者说,真是一块好皮啊。狼奴知道,很柔软很柔软,他曾靠着狼王母亲柔软的肚皮,安心地睡着过很多个夜晚。
狼奴只在定国公府住了一夜。吃早饭的时候,师父师娘关心又小心地问他要不要帮他寻亲生父母去。狼奴摇了摇头。小时候师父就问过他了,他说不想也不要。他不想麻烦他们,也不要认不认识的人做爹娘。
狼奴无心学新的身法,可是出了定国公府,他没地方去了。他又回了长春宫。
狼奴走到正殿,没去给和妃娘娘请安,他往后院走,看到正在小厨房前面和人唠家常的年嬷嬷。
年嬷嬷现在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送的那副叆叇。叆叇用银柄镶着,上面刻了三十六道缠枝葡萄纹,中间有一头仰着头看葡萄的小狼。
年嬷嬷转身看到他,先用那叆叇放到眼睛前看他看很久,笑着说:“奴奴啊,奴奴……奴奴长大喽。”
狼奴忽然很想流眼泪,他扶着老得越来越厉害了的年嬷嬷,一直到太阳底下坐着。
年嬷嬷收了叆叇,用微眯着的老花眼看他,拍拍他放到膝上的手:“奴奴是不是难过了呀?”
狼奴没说话,很久才点点头。
“告诉嬷嬷,奴奴为什么难过?”
嬷嬷像在哄小孩子,狼奴想他早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能保护殿下的人了。只是殿下不要他,他学会再多的东西也没有用,因为他是北地的小狼,小狼没有爹娘,没有家,没有钱,做不了殿下的驸马。
覆在狼奴手上的那双粗糙生斑的手被几滴泪打湿了,年嬷嬷拿帕子给他擦眼泪,狼奴坐着不动,看向她:“嬷嬷的孩子呢?”
“已经死了。”年嬷嬷语气寻常,发现从没在她眼前掉眼泪的小狼奴今天眼泪擦也擦不净后,叹了声气,“投新胎,认别人做娘去了。”
“狼死了也会投胎吗?”
“六道轮回,会的呀。”
“我娘很好,嬷嬷的孩子可以找她做娘。”
年嬷嬷气息颤了颤:“……好。”
狼奴一连十几日都没再出现在楚言枝面前了。窗外下着三月春雨,楚言枝坐在案前读诗,有句“燕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
“丝”与“枝”字上还留有她上次读到时划的两个小红圈。人在秦地,看到桑叶层层叠叠压弯树枝,怎么会想到燕地的青草已经长得如丝线般细韧了呢?
楚言枝让宫婢将支摘窗开了一角,她望着院子里被细雨润得愈发翠碧的树叶与花草,想起北镇抚司的院子里好像也种了很多树,其中有颗松树不知种到了哪里,树顶都比屋檐高了。
“狼奴还没有回来吗?”楚言枝合上了诗集,听着雨声问。
红裳手边还做着细碎的活计,低着头很久才道:“没呢。”
楚言枝继续望着窗外,看雨滴把院外一片葱翠淋得模模糊糊。
这些天她哪里也没去,连正殿都很少过去了。偶尔三姐姐和江姨她们会来看她,楚言枝不太想见。成安帝也来看过她几回,她不想见也得见见。
楚言枝的心在这段时间里渐渐静了下来。再想到那天晚上,她已不会觉得羞耻得想躲起来了。她发现自己对小奴隶的身体是有欲望的。
不考虑对错,她确实喜欢他手掌从她心口抚过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如果旁人知道她这样的想法,会骂她□□**吧。
她不得不考虑对错。她将来要嫁给小表哥……她不想嫁,不想嫁给任何人。但她没得选择,小表哥是娘亲为她选出来的最优项。
她怎么可以再和狼奴有那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呢?
楚言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风吹雨丝斜,又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有呢?
有欲望就该被骂**□□吗?她是公主……即便不是公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不可以因为这个骂她,她又没有害过人。
而且她不是还没有嫁给小表哥吗?嫁给他之前,她亲一亲狼奴,能怎么样呢?狼奴是她养得很干净的小奴隶啊。
绣杏给她沏好了一盏雨前龙井,问她:“殿下想狼奴啦?”
红裳瞪了绣杏一眼,绣杏觉得莫名,但还是噤了声,看楚言枝抿了口茶,转而问:“殿下怎么开始喜欢品茶了?”
楚言枝感受着舌尖些微的苦涩,摇头道:“我不爱喝,可是放着不喝太浪费了。”
绣杏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今年要新酿什么样的泡茶,楚言枝却似作无意地问:“我看起来在想狼奴吗?”
绣杏先偷偷看了眼红裳,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像不高兴了,小声道:“不想的话,殿下又怎么会这么问呢?”
楚言枝默了默,指尖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感觉到那如雨润青石的跳动,微声道:“我确实想他了。绣杏,唤人传话叫他回来吧。”
绣杏奇怪道:“他一直在长春宫啊,就那天出去了一趟,第二日就回来了,就是都躲着我们,待在后院没出来过。”
红裳打量着楚言枝的神情,启口想说什么,但想到狼奴既然这些天都乖乖地没出来,应该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殿下驸马的了吧?只要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对殿下逾越,红裳可以容忍他待在殿下身边。至于殿下成亲以后的事……那时再操心应当也不迟。
楚言枝捧起茶盏,把微苦的茶都喝完了才起身,领着几个宫婢走出了兰心阁。红裳给她打着伞,绣杏帮她理着披帛。楚言枝很少踏足后院,临到院前,还有些犹豫。
她完全可以让人把他喊过去,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他呢?这太不符合她的身份了……
楚言枝踏入后院,顺着微潮的庑廊走。才走出几步,她顿了步子。
一身玄衣的小郎君站在对面的庑廊底下,隔着两道雨帘望着她。
察觉到她看过来了,他忽然足尖一顿,不知跃去了哪里。
楚言枝确信他是在躲着自己了。
小奴隶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过。
以往不论她怎么说他、责怪他、赶他,他都会巴巴地牵着她的袖子不撒手,央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别不要他。
她那天说的话过分吗?她只是想静一静,特别是不敢看到他,所以要他出去。
“狼奴,你出来吧。”
楚言枝对雨幕喊了声。
雨幕之下没半点动静。
绣杏也喊:“狼奴!辛鞘!你怎么和殿下耍小脾气啦?”
狼奴也没应。
楚言枝怀疑他是不是跑远了,没有听见。
她心里莫名忐忑。他在和她耍小脾气吗?不管是不是吧,她主动过来找他,已经很好了……她可不会主动去哄一个小奴隶。
楚言枝犹豫了会儿,提裙往回走。
才迈了几步,庑廊顶上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殿下为什么找奴?”
楚言枝停步,往上看去,连片衣角都没看见。他倒躲得很好。
楚言枝想了想,仰面道:“我想你了。”
檐瓦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响动,他没立刻下来,又问:“是想见奴?”
“是啊。”
狼奴声音更闷了,混在风声雨声里,有点模糊:“……奴不想殿下了。”
楚言枝微愣,旋即收了视线,几息后道:“你不想有什么关系?我要你出来,你就得出来。你是我的小奴隶,你得听我的。”
狼奴没说话,也没出来。
楚言枝也站在原地没动,她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他听起来好像伤心了。是在怪她对他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狼奴,你不想殿下还等在这干什么呢?”绣杏跟旁边的红裳开玩笑,仰头逗着顶上的少年,“你要真不想,怎么不回北镇抚司呀?殿下,咱们走吧走吧,他不出来就算了,天底下功夫好的人多的是呢,您回头再去北镇抚司挑一个呗。”
楚言枝被她催着继续朝前走了。
连绵的雨幕却在顷刻之间似被一阵轻盈的风破开了,扎着泛白红发带的少年翻身落到了面前,隔着半步远眼眶红红地看着楚言枝。
他又望望她的手,克制地蜷了蜷手指,乌润的眸子再度看着她的脸,声音轻,鼻音却略浓:“殿下不要找别的小奴隶。”
楚言枝拧了拧手里的帕子,朝他靠近了些:“你怕我找别的小奴隶?”
狼奴点点头:“奴怕。”
楚言枝面对他这般神情,长睫动了动:“我不找别的小奴隶。跟我去兰心阁玩吧。”
她朝他伸了手。
狼奴看看殿下白净的掌心和纤细如玉的指,即刻想去握住,却又看了眼她身旁的红裳。红裳别开了视线。
狼奴轻轻握住了殿下的指尖,并不敢多碰。
楚言枝想到他以往都喜欢把她的手整个裹住牵的,便把指尖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转而抓住了他的手,带他往兰心阁去。
到了兰心阁,宫婢们收了伞进来要收拾,楚言枝站在珠帘前道:“你们陪我一天也累了,都去歇歇吧。绣杏你在外面守门。”
红裳刚要说话,楚言枝对她道:“上回我跟娘亲一起画的花样子忘记拿了来,你去给我重新描一幅来吧。”
红裳知道她是特地要支开自己,不由蹙了眉,视线移向狼奴。
楚言枝却直接问:“红裳是不放心狼奴,还是不放心我呢?我和他谈谈心而已。”
红裳只得道:“那奴婢这就去,约莫三五刻钟回来。”
宫婢们散去了,兰心阁内只余潺潺雨声。
楚言枝坐回窗前,定定地看向始终垂着眸子不说话的狼奴:“你怎么了?”
“奴没有怎么。”
楚言枝指了指底下那个锦杌:“坐呀。”
狼奴依言坐下了。
楚言枝继续看着他,十几日不见,他样子没变,可情绪神情变许多,不再那么炽烈地望着她了。换作平时,她一遣了人出去,他就已过来亲她的脸了。
楚言枝稍稍探了探身:“狼奴,过来。”
狼奴眸光微动,抬起脸朝她凑近了些。
楚言枝搁下团扇,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她和他对视着,清晰地看到小奴隶黑眸中自己的倒影。他的呼吸一下子乱了,胡乱地撩在她的脸上。
楚言枝移目看他略微干涩的唇,那天晚上还湿红湿红的,怎么今天成了这样子。总咬的吗?
她俯身以唇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