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乘才知道原来这么早, 不,也许还更早。他还在满心憧憬他们的未来时,郑桑野就已经在考虑怎么甩掉他, 在计划和他分手的事情了。

郑桑野对他的嫌弃是真的, 嘲骂他拿不出手的那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可郑桑野还是把他骗他上了床, 一切都只是为了和他睡一觉。

郑桑野彻底把他的心, 把他的身体都玩过一遍之后,才甩的手。

陷入沉默的氛围显然是在酝酿什么,虞乘一路上只有无言的愤怒。

曾经猜测,和亲耳听到是完全不同的心理体验,即便他当初也为此哭泣悲痛过无数遍。

他越想越咬牙切齿,愤怒冲顶到极致后他就像个吹鼓气的气球, 快要膨胀炸开。

回去酒店的路上下了雨, 一段比一段大, 快要到酒店的时候,红绿灯路段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远远只能看到豪车的车身燃起了火焰, 但很快又被浇灭了。

交警放了路障提示车辆让绕行, 原这个时间点已经稀疏的路段车辆慢慢聚集到拥挤。

司机师傅和同事们确认了路况,前面是走不了了,但距离酒店也就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后面已经堵一长串,回去打弯绕路很麻烦, 他们夹在中间, 甚至没办法调头。

郑桑野也看出了司机的纠结, 已经快一点钟了, 再折腾回到酒店恐怕得两点。

外头雨势很大,这场雨来得没什么征兆,出租车的刮雨器发出艰涩的声响,司机师傅一声声地叹着气。

空气变得潮湿,显得这车里的空气越发沉闷,闷的人隐隐濒临窒息,待也待不住。

郑桑野倒是熬夜惯了,可虞乘可谓是精疲力尽,他老早起来准备,又跟着折腾了一天,哭过那场后,很显然人的气力也都仅存无几,或许是累了,郑桑野看他眼底都布满了血丝,再熬下去恐怕坚持不住。

“师傅,我们在这儿下车。”

“啊?”司机师傅回头,“下着雨呢,反正堵车,要不等会儿吧?”

郑桑野看他前座车门边上塞了一把伞,多给了几十块买了司机这把旧伞。

司机师傅也只要了他们到这段的路费,“你们绕一绕吧,我看前面出事那里是红绿灯那段,过去应该不拦行人。”

郑桑野道了谢,伸手去扶虞乘时,虞乘却冷漠地借助车门的力,撑着下了车。

后面的车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车祸,只一个劲儿的按着喇叭催促,在这本该消停静谧的夜,狂躁得让人心烦。

虞乘扶着车身一蹦一蹦地绕到车尾,从中间的花台穿过去就是另一条公路,穿过公路再走一段就能到酒店。

车不能横跨花台,但人可以,虽然这行为和翻越栏杆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一样不道德,但虞乘只犯这一次规。

他走在郑桑野前头,车与车之间只够一个人过,郑桑野想要抱他也不能,撑着伞去给他挡雨倒把自己淋了个透。

虞乘踩上花台,花台里泥土浇了个泥泞,踩进去沾了一脚泥后,虞乘才觉得自己这个选择很错误,面目被漂了斜风雨,橙红赤白的车灯闪烁打在脸上,那些刺耳的喇叭声此刻就像道德警示铃一样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蓦然感到一阵羞愧和恼怒,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指责他横穿马路踩踏花草,又会以怎样的词汇去形容他。

他还是胆怯,也自卑,因为这张脸他总是会轻而易举地成为视线焦点,可也因为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成为议论中心,仔细想他身上挑不出什么好,被骗被玩,是挺活该。

郑桑野跟在他身后,看他突然低下头不动,见他的白鞋子陷了一半在泥里,便伸手去揽住他的腰,将他轻松抱了起来。

两条道路之间的距离并不宽,郑桑野一腿便迈了过去,全程都稳稳踩在石台上,不像虞乘踩了一脚泥,落魄至极。

虞乘脚尖陡然离了地,看到郑桑野鞋面干净,身上虽是沾了雨水也依旧风姿卓然不见狼狈。

和他们这四年的一样,他破糟不堪,郑桑野问鼎冠军荣耀满身追求者倾慕者无数。

虞乘突然发现这就是他和郑桑野的不同之处,不止是在做了违反道德规制的事他会感到内心谴责而郑桑野一脸无谓毫无歉疚感的时候,也不止是他真心真意打算一生只认定这一个人而郑桑野只是抱着和他玩玩的态度的时候。

他会因为做了小小的一件坏事都会感到懊悔慌张,衣服带断一片花草绿叶而在内心反复说着对不起,但郑桑野可以明明内心嫌弃他嫌弃的要命,却还是能忍受着和他在**赤.裸纠缠。

接近和离开都有预谋,郑桑野永远清醒,只有他在那些虚假情意中消耗感情消耗自己。

一切,真是虚伪恶心透了。

气球膨胀到极致时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崩裂炸开。

虞乘一直都压抑着,无以计数的委屈终于让他没绷住地哭嚎过那一场,过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干涸,灵魂都被掏了个干净。

可再一次清醒地得到认知后,他才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崩毁溃散。

“放开我!”

郑桑野让过那辆车,把人擒抱在腰侧,带着他往对面去。

“放开我!”虞乘突然惊疯了一般喊着,他抓挠着郑桑野的手臂依旧重复着那句“放开我”。

原本就已经嘶哑到不行的嗓音在这漆黑雨夜中显得那样沉厉又脆弱,挣脱不开后他只会嘶声力竭地崩溃哭喊。

像是真的疯了。

郑桑野从未见过虞乘这样,他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慌忙把虞乘给放了下来。

虞乘推开他后站不稳地往后靠,脑袋砸到广告牌上,那声沉闷的碰响让他慌得扔掉了手里的雨伞,过去拉住快要跌到地上的虞乘。

没了伞,二人身上都被淋了个透。

虞乘抵靠在身后的广告牌上,推开了靠过来的郑桑野。

他侧首贴紧了广告牌的玻璃,里面的微弱光线照亮了他痛苦的神色,他以一种奇怪又丢脸的姿势双手撑着背后的广告牌支架勉强站稳,没好的那条腿在止不住的发抖。

额头上护士原本怕他流汗影响伤口重新贴的薄薄纱布不知何时被扯掉了,雨水冲着他额头的伤口,头发被雨水浇的贴着额头往下顺,不乖顺也不柔软,更像是被摔碎的晶白琉璃,脆弱破碎不堪。

郑桑野还不算太熟悉这种恐惧感,小时候他领会不到什么叫死亡,所以看到爷爷的尸体僵硬时,他一半茫然一半慌乱,那时候他来不及体会恐惧。

真正领会到什么叫恐惧是在四年前,医院给郑慧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医生和他说让他准备准备把人接回家,那次他站在病房外,第一次害怕到手脚发软,跌坐在医院走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内心有一道声音在急促恐慌地挥使着他,清晰冷绝地和他说:你再也留不住他了。

和虞乘再见后的这段日子,他有试探成功后的窃喜,也有误会后的自暴自弃,柳暗花明时他故技重施,自大的认为只要虞乘的心里还给他留了那么一点位置,那他以后就还有机会再和虞乘重新开始。

这个过程他在纠结,也在压抑,只求虞乘别爱别人,再等等。

但他不曾想过虞乘在承受的又是怎样的痛苦,就像当初他为了郑慧,放弃了虞乘时一样。

人的感情消耗是有底线的,而虞乘显然已经见底。

虞乘的再一次崩溃,说明他对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后一点——或是藏匿,或是压抑,或是自欺的感情。

没了就是没了,有些抓得住有些抓不住,有些能弥补有些无法弥补。

郑桑野慌的失去了对虞乘的冷静克制,喇叭声还在不停不休的响着,郑桑野心跳声砰砰如战鼓阵阵锤擂,呼啸着催使着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后果一定是他曾经设想过却又无法接受的。

郑桑野从未这样慌张无措的接过吻,虽然当初第一次亲吻虞乘时他也紧张,可他那时表面却像个滚了无数轮情场的老手一样淡然,内心的情绪并未让虞乘察觉。

而今天他却慌得全身发抖,唇瓣相接时颤抖得让雨水也灌了些进口腔。

这个年纪了,以前亲过虞乘那么多遍,这会儿却比十七八岁的时候还青涩无比。

虞乘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郑桑野吻了一会儿,他第一反应就是将郑桑野推开,可惜这人反而抱着他抵回广告牌上,将他一双手臂按到头顶,另一只手托到他臀下免了他脚踩地的疼痛。

是将他完全控制,让他必须依附对方的姿势。

虞乘退不开也走不掉,郑桑野把他逼得无处可逃,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

刚才的嘶吼坏了嗓子,他嗓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只是想咽下那股味道却给了郑桑野舌头侵占进来的机会,他瞪大了眼睛,以舌作防守推拒。

可是这却更让郑桑野兴奋了,他的动作让郑桑野误以为那是迎合与纠缠。

发了疯的野狗一旦咬住骨头,不真啃个尽兴是不会松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