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周至町将车子停在了北郊公墓外面。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方铛铛:“你真不去?”
“不去。”方铛铛面无表情,“你去见你的初恋,我去干什么?”
“唉!”周至町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无奈地看向她,“方铛铛,究竟要我说多少遍,李茉不是我的初恋,不是!你为什么总是拿这件事情来戳我?”
方铛铛嘟起嘴看向窗外,不想跟他说话。
“好吧。”见她不理会,周至町改了口,“你既然不想去就算了。我知道,你吃醋嘛。正常正常,我理解。”
“瞎说!”方铛铛立刻不干了,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向周至町,“我什么时候吃醋了?周至町你不要自作多情行不行?”
周至町解开安全带,说道:“我理解你的含蓄……”
他一转头,就见方铛铛攥起了拳头,对他做出警告。周至町连忙改口:“行行行,你不是吃醋,不是,行了吧?”
周至町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等到他走了,方铛铛才颇有些怅然地长舒一口气。
其实,她不是真的不想去,只是觉得去了会尴尬,加上……她自己都说了她不去,要是现在跟着去,那不是打脸吗?
“我说,”方铛铛听见周至町阴魂不散的声音,他不知道又从哪儿跑了回来,探了个头对方铛铛说,“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一个人不害怕?”
方铛铛最终还是跟着周至町一起去了。
方铛铛手捧鲜花,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跟在周至町身后,耷拉着脑袋,念叨着:“周至町,我不是吃醋……”
“我知道。”她话还没有说完,周至町就插嘴道,“你是怕鬼。”
“瞎说!”方铛铛立刻斥责,“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周至町,你马克思主义哲学学到哪里去了?”
周至町转过身来,一句话不说,笑眯眯地看着她散德行。
方铛铛被他看得不自然,下意识地动了动脑袋,强硬道:“你看什么?”
她说着又要踢人,周至町躲她的拳脚已经习惯,当即一侧身:“我看你长得好看。”
周至町和方铛铛确认了关系,嘴上那把锁就被解开了,每天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争先恐后地往方铛铛身上砸去。刚开始方铛铛还不好意思,心中暗暗害羞,现在已经听习惯无动于衷了。
她冲周至町翻了个白眼,展现出了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应有的气节,丝毫不为他的糖衣炮弹所动。
周至町见她如此反应,坏笑着撇了撇嘴,拉着不肯好好走路的她,朝着李茉的墓地走去。
方铛铛和周至町站在李茉墓前那一方小小的空地前,将手上那捧铃兰放下。墓碑的照片上,女孩子笑得非常灿烂,看上去乖巧又靓丽,跟校园电影里面那些校花没多少区别。
“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她长什么样子了。”周至町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有感而发。他是真的记不太清,这些年来虽然梦到过李茉,但他梦里翻来覆去出现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女。再往后,就看不清了。
时间一久,周至町发现,他梦里的李茉,跟如今照片上的李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周至町伸手,在她的照片上摸了一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
“她母亲去世,父亲后来娶了别人,逢年过节,连个给她扫墓的人都没有。以前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死后冷冷清清不说,连束花都没人给送。”周至町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我也做得不好,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哪里来的资格说别人?”
因为这些年来一直受困于噩梦和心结,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墓碑寒凉,周至町碰到的时候,不自觉地蜷缩起了手指。就在他打算撤走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给握住了。
方铛铛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别想了,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周至町一样也是受害者。
周至町反手握住她的手,疲惫地笑了笑:“我知道。以前,我一直自诩大方,不想去追究林阳的过错。现在再看,我真的错得离谱。这件事情,受害的不光是我,还有李茉。如果不将林阳揪出来,我可能一生都没办法站在李茉墓前,无法如此平静地跟她说这件事。”
李茉不是他的心魔,林阳才是他的心魔。
周至町将那捧铃兰花整理好,拉着方铛铛,对墓碑说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现在感情稳定,不久之后就会结婚。大家……都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如果你还活着,现在未必记得我了。既然时间不会因为你是生是死有所改变,那你就好好放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困守一隅是对坏人的惩罚,你天然纯净,不该受此辛劳。”
看不破,求不得,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
周至町说完,冲李茉的照片笑了一下,拉着还在愣神的方铛铛,转过身,大步朝山下走去。
夕阳照在他们身上,看上去温暖极了。连带着墓碑照片上的少女,唇边好像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走了老远,方铛铛终于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了。
周至町转过头来看向方铛铛,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方铛铛双手环胸:“周至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跟我交代清楚?”
“话?”周至町眉毛挑得快要从脸上飞出去了,“什么话?”
方铛铛看着他装傻,本来不想说破的,但还是没忍住:“你刚刚在李茉墓前说什么?谁要跟你结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结婚了?”
她咕哝着:“连个求婚都没有,凭什么要跟你结婚?”
哦,原来是说这个。
周至町忍着笑意,走到方铛铛面前:“怎么,你不想跟我结婚?”
“不想。”方铛铛闷声闷气地说道。
连个求婚都没有,自己怎么可能跟他结婚?
虽然什么天空撒花瓣,什么热气球,什么市中心电视屏,每一个听上去、看上去都会让人害羞,她不一定受得了,但最起码的仪式还是要有吧。
什么仪式都没有,就凭一句话就想把人带走,他周至町未免想得也太好了。
“哦——不——想——啊——”
周至町把每一个字音都拖得好长,长到方铛铛受不了了,白了他一眼,怒冲冲道:“你声音拖那么长干什么?讨厌!”
“不——干——吗——”方铛铛的呵斥没能制止周至町,他反而将声音拖得更长,故意含笑看着方铛铛。
“周至町!”方铛铛果然暴走,“不许拖长了声音说话!”
一个大男人,声音拖这么长,一点儿都不干脆!
再说了,她会觉得周至町这是在笑话她。
周至町见她恼了,不但不收敛,反而将声音拖得更长:“不——行——”
“为什么?”方铛铛抬眼看他。
声音拖这么长,跟他说话,费力死了。
“因为——能制止我的人只有我老婆,”周至町轻轻哼了一声,“你不嫁给我,连未来成为我老婆的可能性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为你改?”
图穷匕见,他立马惹来方铛铛的不高兴:“你连个求婚都没有,我才不要答应呢。”
哦,原来是这个。
周至町恍然。
难怪人家姑娘不答应。
他随手扯过旁边的一根草,团弄团弄,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圈,递到方铛铛面前:“戒指,我跟你求婚。你答应吗?”
答应个鬼啊!
方铛铛一把将那个草戒指扯过来,扔到周至町脑袋上。他才三岁吗?求婚还用草戒指。还有,哪家的奇葩求婚会在公墓?
方铛铛简直想捶爆他的狗头!
她发现,周至町根本就心不诚。
方铛铛成功地被周至町气成了一个锤子,她气鼓鼓地低着头,下山去了。
周至町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到车前了,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方铛铛一屁股坐进去,周至町也上了车,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真生气了啊?”
他嘴欠就算了,手也跟着欠,说着说着就上手,想把方铛铛的脸转过来。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方铛铛,方铛铛一扭,强行将他的手给甩开了。
周至町也不强求,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希望有个很盛大很浪漫的求婚仪式,但是我要真那样做了,你觉得你受得了吗?”
他侧着脸打量方铛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什么热气球什么花瓣雨什么大屏幕,你自己想想,愿不愿意把求婚这种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
方铛铛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她也不愿意被周至町这么敷衍地对待。
她张了张口,正想申辩,周至町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对她指了指操作台下面那个小抽屉:“你帮我拿包纸出来。”
方铛铛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被他堵了回去,她下意识地打开抽屉。只听啪嗒一声,抽屉开了,跟抽屉一起开的,还有一个蓝绿色的小盒子,里面一枚小小的钻戒,在车顶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璀璨的光芒。
方铛铛一瞬间呆住了,没能实现从“墓地求婚”转变到“车内惊喜”,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儿跟不上。
见她傻眼,周至町大男子的虚荣心瞬间得到极大满足。他一边按下车窗,一边好笑地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夜风吹来,周至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到了山上,星河灿烂,像宝石一样在他们头顶铺开,看上去瑰丽异常。
方铛铛没注意周至町又把这句话还给了她,她现在脑子里都是眼前这枚钻戒。钻石不大,看上去小巧可爱,但切割得很好,亮度十足,一点儿光进来,就折射出千万光芒,让人怦然心动。
方铛铛看着那枚钻戒,喃喃自语:“我发现,女人还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想她这么一个朴素的少女,每天除了垂涎二次元纸片男神、三次元手办玩偶,再也无欲无求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这种她一向嗤之以鼻的东西俘虏。
她伸手,正要去拿那枚钻戒,没想到手刚刚伸出去,钻戒就先一步被周至町拿走了。
他笑道:“戴戒指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
周至町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钻戒取下来,放在指尖。灯光下,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真切动人,好像动漫里加了星星和鲜花的男主角,莫名让方铛铛面红心跳。
周至町将她的手拉过来,将钻戒小心翼翼地套进她右手无名指,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周至町的一切动作,在方铛铛眼里都成了慢镜头,一点儿一点儿被无限拉长。
微凉的戒指被戴到了方铛铛的无名指上,她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再看时,那枚钻戒已经在她的手指上熠熠生辉了。
周至町拉起她的手,得意地说道:“看来我的估计还是正确的,尺寸刚刚好。”
方铛铛一把将手撤回来,正要傲娇,周至町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的吻,带着山上的风,还有方铛铛这些年来的期望,让她的小心脏如小鹿乱撞,几乎就要跳出来。
方铛铛连忙摁住自己的胸口,小声嘟囔:“我还没有答应呢……”
周至町听见了,却装作没有听到。
嗯,反正戒指已经戴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能反悔了。
林阳被羁押后,周至町抽空去看了他一次。
两人隔着一道玻璃,看上去像是各守一隅。
才几天不见,林阳看上去憔悴不少,见到周至町,他露出一丝冷笑:“怎么,你来炫耀?”
“嗯。”周至町大大方方承认,他举起手,朝林阳露了一下他手上那枚素戒,“我要结婚了,过来跟你说一声。毕竟你要结婚的时候都跟我说了。”
林阳听了,嗤笑一声,将头偏向一边,不屑地说道:“就跟你那个哑巴?”
周至町惊讶了:“林阳,我发现你这个人,有句话可以很好地形容,叫心比天高。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知道。”他将林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现在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好意思挑挑拣拣。你出狱之后能不能找到对象都还两说呢,你用得着看不起人吗?”
“再说了,”周至町埋汰林阳还不忘给方铛铛正名,“我未婚妻不是哑巴。你是忘了她怎么骂你的吗?”
林阳用从鼻子里喷出来一口气,无声地表达了他对周至町这番话的态度。
周至町既然来了,当然也想到了林阳会怎么对他,因此他丝毫不介意林阳的不屑,懒洋洋地说道:“其实,我发现现在跟你讲话,挺让我放松的。你以前总绷紧着神经,现在彻底放松,自己舒服,别人也舒服。你出狱以后,记得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你的朋友肯定会多起来的。”
林阳忍无可忍,冲周至町吼道:“我现在只是羁押!不是入狱!”
“行、行、行。”周至町哄道,“只是羁押,羁押而已。不过,我来之前问过律师了,你这次犯的事情不小,不光是我这边的事情吧,好像还说你贪污项目款?还涉嫌诈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这个羁押转成入狱,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林阳犯的事情并不少。跟人一夜情,哄骗女性就算了,他居然还骗财骗色。外表是个温和的花花公子,实则是个下九流的浑蛋,不但风流,还风流得很下流。
听了周至町的话,林阳的脸色更阴沉了:“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废话的吗?”
周至町点点头:“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见我的,但没想到,你还是见了。这一点,倒很让我惊讶啊。”
林阳此刻已经完全认定了周至町就是过来找他显摆的,忍无可忍,就要挂听筒。周至町连忙叫住他:“林阳,我去看李茉了。”
林阳握听筒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周至町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啊?看来你也不敢面对她嘛。”他站起身来,看着林阳:“也对,她都没有进过你的梦里吧?你看,她知道谁才是胆小又怯懦的那个人。”
说完,周至町挂了听筒,冲愣住的林阳挥了挥手,不等他做出反应,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他自然也看不到,在他走后,在另一边大喊大叫、终于崩溃的林阳。
“我定了今天晚上的闹钟,到时候谁也别想阻拦我抢手办!”
“我也是,希望手速快点儿。”
“哎呀,抢到了也是痛苦,我妈肯定又要骂我。”
“你妈骂你,你可以把手办给我,我不怕骂。”
……
方铛铛看了一眼为新款手办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群,又默默地将群关了。
没办法,她现在看不得这些。
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大幅缩水的收入,她就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手办。
自从她的粉丝大户周至町发现他不用听方铛铛直播A**R就能入睡,便再也不给她打赏了。至于方铛铛,到了此时方知,原来这两年多亏了周至町捧场,她才能实现致富奔小康,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儿复杂。
心情复杂归复杂,更现实的问题是,失去了这么一个打赏大户,她的收入直接呈断崖式下降,现在连看一眼手办都是奢侈,更不会想能拥有它了。
当然,周至町虽然不给方铛铛打赏了,但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挣钱方法,那就是——肉偿!
结果是他被方铛铛毫不留情地打出去了。
由此可见,就算这些企业家伪装得再好,他们本质依然是当代黄世仁。
方铛铛恋恋不舍地关了页面,拿起了旁边的简历,穿好衣服出了门。
因为失去了这么一个大客户,方铛铛再也不能随意买手办了,加上距离她妈给她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她没办法,只能出去找工作。
她惯了,即便是找工作,也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幸好之前跟周至町出去吃饭的时候偶然看到他们这边的社区在招志愿者,服务对象主要是自闭症患者。方铛铛觉得,她在某种程度上跟自闭症患者差不多,于是她做了简历,拿着去了。
她战战兢兢地将简历交给面试她的姐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面试方铛铛的姐姐三十多岁,十分面善,她察觉到了方铛铛的紧张,笑着说:“没事,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一下。”她翻了一下方铛铛的简历:“师范学院?你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出去工作吗?”
被人这么一问,方铛铛更加窘迫了。难怪她妈不想让她继续待在家里,就冲她不愿跟人交流这点,让她出去都是为了她好。
她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我……我不太喜欢跟人接触……想从最容易的人际沟通开始……”
那个姐姐听到她这么说,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我们这个志愿者,虽然听起来简单,但跟自闭症患者交流,真不是容易的。”
方铛铛的心跟着她的眉毛一起皱起来,听到姐姐这么说,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姐姐又说道:“我们这里,工资不高,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恐怕生活起来有困难。”
“没事。”方铛铛连忙解释,“我就住在一条街以外,我家里……情况还行。”
就算没有了周至町这个大客户,她还有一笔直播收入呢,虽然比不上以前,但是吃饭、生活也不至于成问题。
那个姐姐听她这么说,干脆放下简历,直视她的眼睛:“小姑娘,你知道我们志愿者要做什么吗?不是让你来体验生活,或者随便找份零工。有爱心有耐心是最起码的,你还要有足够的沟通技巧。在普通人眼中,绝大部分自闭症患者跟个小孩子一样。我们既然要陪伴他们,肯定是要高质量的陪伴。如果只是简单地管一日三餐,那跟一般的福利院有什么区别?况且,他们的家长并不需要把他们送到福利院去。”
方铛铛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抿住唇,没有作声。
那个姐姐看了她一眼:“我看你跟人沟通的技巧还很欠缺,还是……算了吧。我们服务的对象比较特殊,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麻烦。”
这就是拍板不录用她的意思了。
方铛铛听明白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面试她的姐姐伸手示意她拿回简历。她收了简历要走,刚刚转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姐姐:“其实我可以学的……”声音怯怯的,像只小兽,倒是比之前好些了。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那个姐姐思考了一下,回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方铛铛再也不好意思继续哀求了,拿着简历就要出去。
社区环境还不错,到处都是一片绿色,看得出来,为了这些自闭症患者,社区花了很多心思,难怪面试要求会那么高。
方铛铛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本来以为,到社区当个志愿者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谁知道,现实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站在那里又开始神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腿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撞到了,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小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虽然穿得不错,但衣服脏兮兮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少了几分同龄孩子的灵气,看上去木木的。
哦,这是一个自闭症患儿。
方铛铛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那个小孩子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害怕,却不知道躲。
方铛铛看了一眼脚下,见那里躺着一个小皮球。她弯下腰,将小皮球捡起来,没有直接给那个孩子,而是放在了一边,自己又走开了几步。
等到她走开了,那个孩子才确定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威胁,连忙将那个小皮球抱在怀里,飞快地走了。
方铛铛看着那个孩子离开,得意扬扬地笑了一下。说她不会跟人沟通?她这不是挺会跟人沟通的嘛。
大不了……大不了,这个社区不要她,她换下一个社区就行了。
这么一想,方铛铛心里立刻轻松许多。她迈着步子准备朝门外走去,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有陌生人的声音传过来。
“现在这些APP,真是垃圾。打着什么社交的旗号,不就是让男男女女约会吗?”
“对对对。”有人连忙附和,“就比如那个什么‘约饭’,美其名曰让大家多个吃饭的人,本质上不还是约会吗?而且,这些APP的导向性可恶心了,动不动物化女性,把女性说得好像是男人们的附属品一样,除了约约约、睡睡睡,没别的作用了。”
“可不是——”
“不是!”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个人还没有说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非常严肃地打断了她们的话。
方铛铛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握拳,脸不自觉地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刚才说话的两个女孩子:“你们错了。其他APP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但‘约饭’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而且,人家不是澄清了吗?网上那么多消息,难道有假?”
她第一次主动跟陌生人说话,还是帮周至町说清情况,既不能太疾言厉色,又不能太软弱,免得人家不相信。这对于方铛铛而言,不可谓不困难。
两个女孩子突然听到一个陌生人这么说话,愣住了。其中一个女孩子说道:“网上的消息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散布的啊,这对于企业来说,并不稀奇。”
“可‘约饭’依然有这么多的用户,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女性用户,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方铛铛吞了吞口水,“况且,APP只是一个平台,真正包藏祸心的是人,只要有心,就算没有APP,他们照样会约人。”
“至于歧视女性,更是无稽之谈了。”方铛铛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如果歧视女性,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提醒广大用户,要小心别有用心的人呢?他们应该像有些APP一样,乐见其成才对。而且,‘约饭’的女性员工录取比例,一直都是有名的高。”
道理是这个道理。那两个女孩子也不是油盐不进的人,方铛铛都已经摆出数据了,也由不得她们不信。
她们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也不错。说那么多,男女员工录取比例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方铛铛听她们这么一说,当即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儿得意。看吧,说服人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那两个女孩子可能就是过来躲大太阳的,休息好了,起身就要出去。路过方铛铛的时候,还对她笑了一下。善意的笑容,很容易消散交流中的火药味,比再多的语言都有用。
等她们走了,方铛铛也要离开。她刚刚转身,就看到刚才面试的姐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见到方铛铛,她连忙走过来:“哎,我还在到处找你呢。我刚才看到你跟那个小孩子的互动,觉得你也不像是什么都不懂。你要是还想继续过来当志愿者,就来试试吧。”
方铛铛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好好。”
那个姐姐冲她笑了笑:“方便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要熟悉的东西还有很多,慢慢来。多问多想就行。”
方铛铛的心里被雀跃和高兴占满,忙着点头。她第一次觉得,被人肯定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情。
那个姐姐见她如此高兴,也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你男朋友等你好久了,快去吧。”
经她一提醒,方铛铛才知道有人等她。她转过头一看,发现周至町站在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她正高兴,连忙小跑着过去。
周至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带着她往外走:“可以啊方铛铛,不仅学会了自己找工作,还能跟陌生人有理有据地争上两句了。你那么激动,这是在提前履行老板娘的职责吗?”
“瞎说——”方铛铛正要伸手拧他,冷不防地,脸颊上被他亲了一下。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好多小朋友,周至町真是不怕教坏孩子。
方铛铛羞得不行,正打算钻进他怀里把脸遮起来。谁知道,旁边冷不丁地来了个支支吾吾的声音:“你们……你们不是,不是甥舅关系吗?”
方铛铛抬眼一看,来人长得白白嫩嫩,有点儿面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正在她疑惑间,周至町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你好啊,小徐先生。”
哦,方铛铛瞬间想起来了!
很显然,前相亲对象小徐先生被他们如此“不知廉耻”的恩爱行为给惊呆了。方铛铛正要解释,周至町却像是早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一样,又偏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不等她挣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在小徐先生的惊愕声中,周至町带着方铛铛大笑而去。
夕阳余晖洒下,鸟雀飞过,方铛铛气鼓鼓地从周至町怀中挣扎出来:“你等等,我得去解释!”
解释?想得美!
周至町一把将她拉住,强行带走她:“行了,不重要的人,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方铛铛还想挣扎,可是周至町根本不给她机会,拉着她往前走:“你上次说的那家餐厅我们今晚去吃吧。”
方铛铛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你不是嫌人多吗?”
“陪你就不多。”
“周至町,你今天有点儿怪。嘴巴怎么这么甜?”
“甜吗?没尝过怎么知道甜?你要不要尝一下?”
“走开啦——唔——”
嗯,今天也是甜甜的一天呢。